3、镜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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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放在柜子边缘处的洗面奶突然掉落，一下斩断了陆枝意的思绪。
她把洗面奶放回原位，又敲敲自己脑袋，洗个手也能愣神那么久。
“小意，一会儿来吃点水果吧。”陆临应该是在厨房，声音听着闷闷的。
陆枝意扬声道：“就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总爱犯困，经常不到九点就困得意识迷糊。
于是陆枝意又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镜子右下角有个小黑点吸引了陆枝意的注意，她倾身靠近观察了一下，却在无意抬眼时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是一模一样的两张脸，一张眼睛里透着冷淡无神，薄唇紧抿。另一张眼神却似乎充满了戏谑恶劣，嘴唇还在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陆枝意被吓了一跳，她立马转身冲出门跑去厨房。
陆临还在洗葡萄，就感觉衣服下摆被人很轻地拽了拽，他回头，是陆枝意，脸色苍白，瞳孔因为惊吓已经微微放大。
她在发抖。
陆临直接把葡萄丢进水池，草草抓过纸巾擦了几下手，他半搂着陆枝意的肩，将她带离了厨房。
客厅沙发很软，陆枝意却挺直肩背，因为害怕，她身体有些紧绷。
陆临向前坐了坐，试图调整一个让陆枝意感到舒服的位置。
他胳膊长，一伸手就将陆枝意全部搂在怀里。
“枝意，深呼吸。”陆枝意下意识跟做后才发现自己刚刚已经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她的心到现在仍在急速怦怦跳动。
这座刚买的二层别墅有八个房间，却仅仅只有一面镜子，就在洗漱台上方。
是她要求的，在一个多月前。
刚醒的时候，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很多，自己不方便洗头。陆临没找陪护负责这个，他包揽了陆枝意的洗发吹发护发工作。
那天陆临给她洗完头发，用毛巾擦干正要吹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陆临第一时间挂掉，电话却锲而不舍。他不予理会，陆枝意劝他先接电话，在她强烈要求下，陆临拿起电话走到了客厅。
此时吹风机已经被打开了，陆临的声音在吹风机呼呼声中若隐若现。
陆枝意就站在原地乖巧等待。
她看着镜子里的少女，一身宽松的睡衣，脸色微微苍白，发尾处还有一些小水珠不断聚集，滴落在她锁骨处，有点凉。
她看的有些久，便觉得镜中人有些奇怪。镜中的她仿佛动了动，抬起手臂，手掌贴在镜子前。
陆枝意像被蛊惑似的，她也跟着上前一步。
直到手掌相接处传来了真实的触感，她才猛然惊醒，却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全然变了副模样。
手腕处被磨的通红，隐隐看见模糊血肉，耳垂处也结了疤，头发凌乱，半遮着脸，嘴唇的干裂变得更加显眼。
这是我吗？为什么我会感觉那么难过呢？
此时陆临打完电话走了过来，“抱歉，小意。我现在就给你吹头发。”他拿起毛巾又仔细擦了擦陆枝意的头发。
他就这么站在陆枝意背后，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她。陆枝意感觉自己瞬间多了不少安全感。
再看镜子时已没有刚才景象，大概是错觉吧，还是不告诉哥哥好了，免得他又为自己费心，最近他眼底乌青又加重了不少呢。
陆枝意这么想着，却还是让陆临找人把家里衣帽间和卧室等其他房间的镜子全砸了。
只留了必要的洗漱台上方的镜子。
她一直觉得那只是一个精神压力大的插曲来着，可今晚又出现了奇怪的镜中现象，而且是更为直观的感受。
陆枝意仍有些后怕，她调了个舒服的位置，伸手环住陆临的腰。
想了想，她开口：“哥哥，我刚看到镜子里的我，不是真正的我。”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陆临却仿佛听懂了，他没多问，就像当时因为陆枝意一句话就毫不犹豫砸镜子一样。
他伸手包住陆枝意有些冰凉的手，低头看她：“没关系，是错觉。不要害怕，今晚不放心的话，我睡地铺。”
陆枝意点点头，电视剧随机播着自然纪录片，音乐舒缓。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大概是精神陡然放松的原因，又亦或是陆临的怀抱太温暖。
不知不觉间，她眼皮越来越重，最后一丝意识也消失。
家里打着空调，陆临只穿一件家居服，很薄。
他能明显感觉到陆枝意嘴巴呼出的热气打在自己身上，心里某个角落瞬间得到满足。
陆枝意睡得很放松，陆临稍稍低头，就能看到她毛茸茸的脑袋，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嘟起的嘴唇。
真可爱，陆临想，他有些控制不住地伸手去捏陆枝意的脸。
抬手到一半他又放下，陆临叹了口气，心想：“等下次她心甘情愿的时候吧。”
客厅太冷，陆临单手抄过陆枝意膝弯，将她打横抱起。
大概是真的很累，上楼梯的过程中陆枝意也没有醒。
他把陆枝意放在床上，动作轻轻，调了合适温度，又不放心地掖了掖被角。
做完这一切，陆临又从柜子里找出一床被子，随意铺在地上就这么躺了下去。
他没睡着，在以这个视角观察陆枝意房间。
卧室床头柜上留了一盏小台灯，小蘑菇形状，陆枝意很喜欢这个礼物。
大概过了十分钟，陆临能感觉到床上那人的呼吸开始变得均匀绵长。
他还是没有闭上眼，他在等待。
又过了五六分钟，床上本该沉睡的人却忽然坐了起来。
陆枝意微微眯着眼，左右环顾一圈，动作慢悠悠的，却没看到想找的人。
她有些着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陆枝意光脚踩在地毯上，地毯很柔软，是陆临事先铺好的。
找到了，陆枝意眼睛发亮。在她视线里，她心心念念的哥哥就乖乖躺在地摊上，闭着眼似乎无知无觉。
于是陆枝意扑了上去。
她跨坐在陆临小腹上，指甲轻轻划过陆临脸庞，仿佛在描摹他的样貌。
划到肩膀处，陆枝意将指甲猛然收紧，指甲有些长，嵌进了肉里。
她似乎还不太满意，又俯身贴住陆临的脖子啃咬。
陆临忽然动了，他抬手轻轻扶着陆枝意的腰，怕她动作太大碰到床侧。
这一幕细看很诡异，少女趴伏在一个男人身上，牙齿在啃咬他的脖颈，虎牙很尖，男人的脖子已经有些地方破了皮，在微微渗血。
其实有些疼，可男人却一声没吭，仿佛是不想打扰少女的兴致，又仿佛是在享受。
两人映在墙上的影子就像在耳鬓厮磨。
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少女的说话声。
“杀掉你，杀掉你。”
“哥哥，我恨你，我讨厌你。”
“为什么当时没有赶过来。”
……
模糊的声音逐渐隐入月色中，其中代表的含义和情感大概只有不清醒的那人能懂。
陆枝意忽然停止了动作，她不断摩挲自己的胳膊，“好黑啊，我好害怕。”
听到这句话，陆临慢慢直起身，以一种抱坐的姿态将陆枝意罩在怀里，他不断轻声安慰：“没事了，枝意，没事了，哥哥在。”
陆枝意又在做那个梦了，梦里她被困在一个漆黑的屋子，分不清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黑暗中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粘稠，她还能闻到丝丝铁锈味。
陆枝意还要继续深想时，眼皮突然一暖，是有人盖住了她的眼睛。
“只是做梦，晚安，宝贝。”好温柔的声音，是谁在说话来着？
梦便突然没有了下文。
那件事情之后，陆枝意有了人格分裂倾向，除了医生，陆临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察觉到的，因为妹妹似乎只对他有两种不同反应。
那天吹完头发后，陆枝意就有些不对劲了。
她突然开着水龙头一遍遍洗着手，肩膀微收，背部蝴蝶骨隐约可见，陆枝意那段时间因为不愿意吃饭瘦了不少。
“手不干净了，要好好洗掉。”她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陆临尝试关掉水龙头，却被她揪住手指掐了一下。陆枝意扭过头，一瞬不瞬盯着他。
陆临能清楚感觉到，那双琥珀色透亮瞳孔中全然没有了之前对他的依赖，而是充满了恨意。
他眉心一跳，一种淡淡的酸楚感遍布全身，就好像他真的不再被“陆枝意”喜欢了。
“小意的手最干净，我们不洗了好不好？听哥哥的话。”陆临放缓语气，尝试谈判。
“不好。”陆枝意不为所动，声音冷淡。
陆临没办法，他只能半哄半强制地抱起陆枝意，再洗下去，陆枝意的手会干燥脱皮的。
被抱起来后，陆枝意没有他想象中的反抗，而是乖乖的躺在自己怀里，甚至主动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陆临下午一起出去逛逛的提议还没说出口，就感觉脖子一痛，是陆枝意张口在咬他，大概是破皮了。
饶是这样，陆临抱陆枝意的动作依然很稳，甚至能腾出手打开房间的门。
他将陆枝意放在床上，想要一会给医生打个电话询问情况。可还没转身，一只柔软的手忽然勾住了他的领口。
陆临没反抗，任由陆枝意将他往下拽。他左手撑床，避免自己身体压着陆枝意，另一只手按住陆枝意的小腿，防止她乱动。
被束缚的感觉并不好受，陆枝意皱了皱眉，望着陆临的眼睛水汪汪的，下一秒，几滴眼泪流了出来。
陆临最受不了的就是陆枝意在他面前哭，于是他下意识抬手想给她擦去眼泪。
谁料陆枝意等的就是这一刻，她伸手扶着陆临的肩，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就这么盯着他不说话。
陆临知道陆枝意现在精神不太正常，他将手微微举起以示投降。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视角看陆枝意。
紧绷的下巴，微阖的杏眼，因为动作微微泛红的脸颊，肤白胜雪，眼角还挂着一滴假惺惺的泪珠，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洋娃娃忽然动了，她手指轻点陆临的嘴唇，语气恶劣：“哥哥和我玩个游戏好不好。”
“好啊。”陆临挑挑眉。
*
精神科室，一个长发如瀑的女人正转着手中的笔。是很明媚张扬的长相，眼睛炯炯有神，白大褂在她身上又给她平白添了些冷然感。
她面前的男人实在说不上体面，脖子上全是抓痕，还有一个很深的牙印，渗的血已经凝固，男人却没有要擦的意思。
“你还是出门去对面医院挂外科吧。”她只扫了一眼就低头，红唇一张一合。本来深夜上班就烦，要不是她就住在楼上，今晚接到陆临电话后绝对挂掉。
陆临没在意女人的反应，除去后面的情节，他尽量详细描述了陆枝意的情况。听完他的话，女人终于抬头，她扬起一边眉毛，双手抱臂。
“我说陆临，你怎么惹你妹妹了啊，小意看来潜意识挺讨厌你的。”黎霜语气玩味。
陆临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出口反驳。那张平日里总面无表情的脸难得露出几分灰败。
黎霜一看他这个样就乐了，“下次带小意过来给我看看，别紧张。具体情况详细再聊。”
“对了，警方那边说什么了吗？”提到这个话题，黎霜语气严肃了许多。
陆临摇摇头，“还没有，因为案发地点在外市，对方又做了万全准备，现场留下来能深究的线索很少。”
黎霜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她拍拍陆临的肩，“小意总有一天要想起来的，不止是为她自己。”
作者有话说第3章 镜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