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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香草美人 ...

  •   刘邦星夜兼程,行了五六日终于抵达了栎阳城。
      一行人风尘仆仆,才下了马,刘盈远远扑过来抱住刘邦,口中不住叫道:“耶耶,耶耶。”
      萧何尾随刘盈而至,说道:“太子五日前就说梦见大王回来了,在城门日日蹲守。我只道是小儿心性,想来是父子连心。”
      众人啧啧称奇,刘邦抱着自己的爱子,仔细端详着,怎么也看不够。他说:“盈儿长高了,也长大了。”
      “耶耶变得更老了,你脸上皱纹更多了,这里还有了白头发。”刘盈指着刘邦的鬓角说道。
      “我谢谢你。”刘邦板起脸孔,把孩子放回地上。
      萧何和众人连忙打圆场:“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刘盈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张开双臂要抱抱。刘邦正在气头上,不肯抱他,张良陈平萧何俱是一等一的人精,更不会趁着这时候给汉王找不痛快。
      樊哙二十岁上下,身形矫健,容貌英武。他是武将,识字不多,脑子里更不懂什么弯弯绕绕的,见太子站在地上,连忙除去甲胄,丢下佩剑,上前抱起了刘盈。
      刘盈搂住樊哙的脖子,说道:“盈儿最喜欢大哥哥了,大哥哥人美心善,不像耶耶,大坏蛋。”
      刘邦气得要突发脑溢血了,萧何见刘盈又要张嘴,连忙向他递了个眼色:“殿下慎言。”语毕,引刘邦和众人进宫。
      是时,吕氏全家俱在栎阳城中,除了吕雉本人。刘邦回到栎阳宫中,大宴宾客。
      吕泽性子安静内敛,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吕释之则频频离席,举着酒爵给张良陈平和樊哙三人轮番敬酒。
      太子的舅舅,王后的兄长亲自给自己劝酒,张良激动得无以复加,一杯接一杯地狂饮。同为谋士,陈平就老练多了,他舌绽莲花,哄得吕释之合不拢嘴。樊哙头脑简单,亲热地拉住吕释之的手,推心置腹的样子仿佛亲兄弟一般。
      刘邦一脸赞许地看着吕释之拉拢他的心腹,他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刘盈年幼,是以默许吕氏兄弟与臣子交好。
      就凭吕释之那点三脚猫的手段,换了别的帝王,早就以勾连外臣的罪名满门抄斩了。
      然而在刘邦时代,君臣们似乎默认了吕后家族享有特权,也纷纷以和吕氏兄弟交好为荣。尽管在此前并没有外戚这个概念,此后再无外戚享受过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快乐。
      是夜,明月高悬,银河如练。刘邦忽然起身,就着月色揽镜自照。
      张良睡眠浅,谋士的职责是为主公出谋划策,能睡得好才怪。
      就在刘邦伤春悲秋之际,张良突然在背后问道:“汉王何故叹息?”刘邦手一抖,险些跌了铜镜。故而问道:“夜深人静,先生何故惊醒?”
      “大王不睡,子房也睡不着。”张良自背后抱住刘邦的腰,一脸眷恋看着他,镜中两个人的脸紧紧贴在一起。
      刘邦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感慨:“岁月如梭,时不我待。”张良没有说话,只是拿脸在刘邦的脖子上蹭了蹭。
      良久,刘邦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寡人老了。”他的声音里带着落寞和哀伤。此时若是陈平在场,一定会说:“大王龙精虎猛,年轻得很。”若是王陵,会说:“人生不过百年,生老病死又何惧哉?”
      张良取过一管横笛,信自演奏。刘邦侧耳倾听,是三闾大夫的《离骚》,故歌而和之:“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舟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屈原发自内心地爱戴着怀王,而为奸佞所污,流放于沅、湘一带。怀着对旧主的思念和对新君的不满,他以血泪为歌,作了《离骚》、《天问》、《九歌》、《九辩》等作品,泪尽而人亡。
      楚人或许无法共情蠢笨的熊氏王族,熊家人言行粗鄙、头脑简单,将大好山河白白葬送,然而楚人发自内心爱戴着三闾大夫。屈原虽死,他的诗歌被一代代的楚人传唱下来了。数千年的口耳相传,曾经耀眼的文字盘出了温润的包浆,屈原的歌,屈原的爱,后世只剩下了冷冰冰的研究和推论。
      然而张良的时代距离屈原不远,他懂三闾大夫的惆怅,他也有发自内心爱戴的君主,他的汉王比怀王英明一百倍。
      君臣二人,一个吹笛,一个歌唱。终其一生,刘邦只遇见一个张良,张良也只遇见一个刘邦。在此之前,他们各自经受了不为人知的苦难和背叛,直到时代的洪流裹挟着彼此靠近,一见如故,风雨同舟,直至生命的尽头。
      “我年少时听说,白发越拔越多。子房,你来替我拔了它。”刘邦看着镜中的自己,伸手指向鬓角。
      张良放下横笛,一本正经地说道:“在臣的家乡有这样一个传说,拔掉一根白发就会长出十根,拔掉十根就会长出一百根。故而臣不能从命。”
      刘邦思索再三,取出剃刀重新修剪了一遍他的须髯,趁机把这根碍眼的白发剃去了。
      刘邦在栎阳休养生息之时,项羽自荥阳撤兵,北上伐赵。
      这段时间里韩信和张耳同吃同住,俨然是忘年之交。
      张耳已为赵王,赵地被伐,韩信焉有不救之理?
      韩信使出了全身解数,数次打败北上的楚军。他的种种举动不仅保存了赵地的完整,也重创了楚军的实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为汉军扫清了障碍。
      然而刘邦不这么想,陈平、张良及众武将纷纷说道:“淮阴韩信是要谋反了。”
      张耳年纪大了,众人以为韩信百般讨好是为了继任赵王之位。
      汉王三年六月(前204年),屡战屡败的楚军从赵地撤兵,刘邦料想项羽打算回师攻打荥阳。于是带上数千名骑兵,前往荥阳、成皋之间的宛县、叶县之间,招兵募马。
      过了几日,九江王英布前来降汉。项羽又率领大军离开荥阳,前往成皋围堵刘邦。
      是夜,刘邦东出成皋,携夏侯婴渡过黄河。
      此时天色大亮,韩信和张耳的大军驻扎在黄河岸边的修武县。刘邦向守军自称汉使,求见大将军韩信和赵王张耳,并呈上汉使的符节。
      守军不疑有他,延请刘邦入帐。
      韩信和张耳两人正在睡觉,听见动静已经醒了。睁眼一看进入大帐的赫然竟是刘邦。两人无比羞惭,索性闭目假寐。
      夏侯婴是马夫又不是船夫,刘邦为何单单带他渡河呢?
      原来夏侯婴不单单是韩信的救命恩人,也曾多次向刘邦和萧何举荐韩信,恩同再造。然而,韩信自诩贵族(落魄贵族也是贵族),骨子里看不起市井出身的夏侯婴一干人等。细细想来,他上一次在夏侯婴跟前做小伏低还是抱上萧何这根大腿之前。
      刘邦原以为张耳和韩信会反抗一番,届时他就搬出夏侯婴对韩信进行道德的谴责,同时行使自己汉王的权力,带走全部兵马,前往荥阳。
      然而修武之行比他想象中的顺利太多了,张耳、韩信两人心中有鬼,根本不敢睁眼看他。刘邦见两人没有起床的意思,于是也没有打扰二人,自顾自在大帐中搜出二人的印信兵符,就离开了。
      二人并排躺在床上,竖着耳朵细听帐外的动静。刘邦雄厚而有磁性的声音透过层层帷幕传了进来:“吾乃汉王是也。”帐外众将士山呼万岁!
      刘邦又说道:“寡人即刻将西行,解荥阳、成皋之围,众将士可愿随我出征!”
      众将士齐声说道:“愿为吾王冲锋陷阵!”
      刘邦当场排兵布阵,将修武县的将士们重新编伍,用战舰将众将士连人带马运往成皋战场,抗击楚军。
      直到日上三竿,韩信和张耳才幽幽转醒。见大帐之外空无一物,两人大惊失色。这时刘邦出现在二人面前,他命张耳坚守赵地,又任命韩信为赵国相国,以相国的名义收集赵军的残兵游勇,待到整编入伍,即刻攻打齐国。
      韩信、张耳领命,刘邦亦骑马走了。
      看着汉王远去的背影,两人默默收拾帐篷。
      项羽命人杀了英布的妻子和孩子们,英布几欲疯狂,恨不得把项羽千刀万剐。刘邦安抚了英布,给了他一支军队,让他跟随自己抵御楚军。
      两人率军前往成皋,包围了城下的楚军。一场血战之后,楚军溃败,刘邦重新收复了成皋。项羽引着残兵突围,逃回彭城,再度重整旗鼓,率军前往荥阳。
      是时为汉王三年七月末(前204年),项羽率领着骑兵团,包围了荥阳城。荥阳守城的是周苛,他指挥城中将士,进退有度。然而楚军断了城中的粮草,也切断了荥阳与外界的联系。是年八月,荥阳彻底成为一座孤城。
      是时,汉使密往九江,将忠于英布的四千名臣子和士卒带回了成皋。刘邦忙着安慰和安抚英布及九江王的旧部,劝说他们重返九江,杀退楚国的驻军,如此一来,项羽则四面受敌。
      为表诚意,刘邦将手下的将士兵分两路,自己带着一路人马驻扎成皋,另一路赠与英布,助他南下九江,收复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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