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望山上有座庙》快乐油条

9、庙观血案疑云顿起（5）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看着面前两人你来我往，似乎一副达成了一致的模样，夏麒安有些不满道。说着，看了看蹲在一边鼻青脸肿，但似乎一点也不好奇的纪怀生：“喂，你听懂了？”

　　纪怀生头也不抬，似乎根本没听到夏麒安说话一般。
　　“真不真的，去一趟就知道了。”
　　宋时瑾望向广元城内的方向。
　　“去哪？”夏麒安觉得自己就快要没耐心了。
　　“广元府。”陆空霜上前一步，安抚似地拍了拍夏麒安的手：“稍安勿躁。”
　　说实话，每次看到夏麒安在陆空霜面前这副样子，宋时瑾总能想到从前千机道里的那只小三花猫。爱炸毛呲人，但只要时南去喂，就会哼哼唧唧翻出肚皮来。
　　怪事。
　　宋时瑾移开眼睛不再看，转而对纪怀生道：“走罢。”
　　————
　　时近正午，广元城内却还是死寂一片。
　　广元府位于广元城中轴的核心地段，建筑显眼，并不难找。
　　正午的日头很好，本是太阳底下阴魂鬼气无所遁形的好时候，众人站在街头，却偏偏打骨头缝里生出寒意来。
　　“……你做什么？”
　　看着陆空霜面无表情，抬脚上前便打算去叩广元府的门，宋时瑾的眼皮跳了跳，伸手就把人拉住了。
　　陆空霜回头，看着自己被拉住的衣角，正色道：“叩门。”
　　想了想，又补充道：“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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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就知道。
　　“你知道我们不是来做客的对吧？”宋时瑾深吸一口气，笑眯眯道：“所以嘛……此门不通。”
　　“什么意——”
　　陆空霜有些疑惑，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时瑾带着身子一轻，越过了广元府外墙，后面跟了一个翻院墙熟门熟路，上墙似回家的纪怀生。
　　夏麒安虽对宋时瑾带人的方式有些意见，不过也没说什么，跟着翻进去了。
　　宋时瑾方才在院墙上时就扫了几眼广元府内的布局，三两下便锁定了目的地——正殿后的一排耳房。
　　那个位置，一般是府尹办公的书房，文山卷海，也一般存放于此处。
　　虽然整个广元府看起来都荒无人烟，但宋时瑾还是像个贼一样蹑手蹑脚开了门。
　　另一头的陆空霜脸色有些僵硬，不知道是不是被迫做了一次墙上君子的缘故。
　　“你要找什么？”夏麒安扶着陆空霜迈进门去，环视一圈后，看着满屋子的书卷有些头疼道。
　　“账。”宋时瑾跨进门，一边侧头问纪怀生：“监院述职，是去干什么？”
　　纪怀生了然。
　　监院一职，掌宗门庙观财务支出，人事调动，这个职位向官府述职，向来是要带着自家账目去汇报的。
　　“找那监院上月交上来的账目，报了什么。”宋时瑾交代道。
　　夏麒安的门主之位主要是打来的，因此人情俗务上不是很通，闻言，只得硬着头皮一卷卷天书翻过去。陆空霜蹲在一边，似乎是想帮忙，可这二人凑在一起，一刻钟也翻不明白一本账。
　　其实宋时瑾对这些也不是很通，有些吃力地翻阅着，一时间有些后悔没带着千淮一起来。
　　感觉那人似乎很会理账的样子。
　　“……咦？”桌案后，正对着一册不知名目的书卷翻看的纪怀生忽然惊疑出声。
　　“广元观过去三年来协同广元府办案一百一十四起，独立完成委任二百八十六件，涉及人命……”
　　纪怀生垂眸看下去，宋时瑾也凑过来一起看，渐渐的，二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起来。
　　“人命……三百六十四条。”
　　“那岂不是每一件案子就是一条人命还有余？”夏麒安奇道：“哪里来这么多人命官司？”
　　不怪夏麒安奇怪，即使是宋时瑾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记录。
　　宗门庙观多帮助官府百姓处理的是鬼怪异闻，凶兽妖魔，闹出人命的案子本来并不新鲜，可广元城一不见什么危险凶兽，二也没有什么古怪传闻，还闹出了这么多人命，那就有些不寻常了。
　　“什么名目？”陆空霜问道：“缘何出的人命？”
　　宋时瑾依言去找。
　　“找到了。”
　　彰统三十三年，械斗、仇杀、狼祸。
　　彰统三十四年，械斗、仇杀、狼祸。
　　彰统三十五年，械斗、仇杀、狼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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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了？”宋时瑾有些不可思议：“就这么几笔，就打发了三百多条人命？”
　　“嗯……”纪怀生拿起另一册账目递过来：“不止如此，你看这个。”
　　“这三年间，广元府共计向广元观支付委任费用并上补贴，四十万金。”
　　一般宗门庙观协同官府办案，若是处理危害重大的妖魔鬼怪，一般会由官府出面委任，向宗门庙观支付一笔费用，如若是私事，这笔钱便会由百姓来出，宗门庙观还能够额外获得一笔官府的补贴。而无论是委任费用还是补贴，金额均视案件危险程度而定。
　　而危险程度的衡量标准，就是人命。
　　四十万金。
　　几乎是一个临水近江，贸易发达的城镇一年的税收了。
　　宋时瑾捏着手中的账册，脸色有些难看。
　　普通的械斗仇杀，那要杀上几百年才值四十万金的委任费。
　　她向来不欲以如此大的恶意去揣测任何人，可手中语焉不详的案件名目，数额大的过分的补贴，一桩桩一件件，都指向了那个最恶毒的可能。
　　广元观在虚报案件名目，骗取官府的委任费用与贴补。
　　用城中百姓的性命。
　　只是不知道，广元府的官吏对此是否知情，还是……也分了一杯羹？
　　“简直不配为人！”听完宋时瑾的推测，陆空霜顿时大怒：“这些人目中可还有王法？！”
　　赶忙示意夏麒安拉住就要冲回广元观找人算账的陆空霜，宋时瑾沉声道：“我也只是推测，最重要的是……这间屋子里，没有任何一本广元观送来的账册，起码到目前，我们没有找到。”
　　账册……会在哪呢？
　　宋时瑾思索着，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而问陆空霜。
　　“方才有些急，我倒忘了问，这里离镜花门和水月庵都远得很，你二人为何会在此处？”
　　先前的传音符只听了一半，宋时瑾也只听见二人是奔着那千机道杀阵来的。
　　“宗门内有弟子说闲话，说有一白衣人在城里念叨着什么「千机道杀阵现身广元，生灵涂炭天下作祭」，传得有鼻子有眼，我就去了水月庵，谁知水月庵也有弟子在议论这事儿。”夏麒安回想此事，也发觉出蹊跷来：“……怎么听着像有人故意丢出来的消息。”
　　可不是么。
　　宋时瑾暗道，放出消息的这人是故意要引夏麒安同陆空霜来广元的，起码一个听上去跟自己有关的危险传闻，就足以让致力于追杀自己肃清庙观的陆空霜赶来了。
　　而且……又是白衣人！
　　现下，宋时瑾起码有七八分确定，那白衣人不会是从前浮望禅院的住持念远了。
　　“杀阵。”陆空霜突然道：“只是幌子么？”
　　“我也希望，可惜不是，附近确实被布了杀阵。”宋时瑾摇头道：“只是也不必太过烦心，我在杀阵玉令上做了标记方便追踪，玉令眼下没有要催动的迹象，先查这头吧，我总有种预感……这两件事或许内有联系。”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贼喊捉贼？”夏麒安丢下手上一本翻了三遍也看不出个门道来的账册，疑道：“我怎么知道不是你布下杀阵，现下把我们拖在这？”
　　“毕竟千机道封山，我可再没见过会布杀阵的阵修。”
　　闻言，宋时瑾手上动作顿住。
　　“你要是说别的，或许我当真无法分辩，可这个……”宋时瑾有些哭笑不得，只是神色却也坦然：“我不会布杀阵。”
　　陆空霜放下手中书册，怔愣片刻，紧紧盯着宋时瑾，似乎是想确认这话的真假。
　　宋时瑾摸摸鼻子，似乎是也知道这话说出来没多少人信。
　　但天地良心，自己真的没有骗人。
　　对于阵修来说，护法大阵是安身立命的本事，靠着吃饭的家伙，其他稀奇古怪的阵法如传音搜魂缚灵一类也是帮着阵修行走江湖的好帮手，可这杀阵不同。
　　杀阵，是一个阵修宗门保密级别最高的机密功法，特别是阵修大家千机道的杀阵，更讲究一个一击必杀，神魂俱灭。
　　千机道杀阵的初始诀窍并不算很玄乎，只是奇就奇在，千机道杀阵会因为施阵的阵修偏好不同，功力深浅而发挥不同的效用，用得不好呢，可能效果还不如被项天歌劈一斧子，可要是用好了，说一句“日月无光，生灵涂炭”倒也不算夸张。
　　这也是为什么，在看到那枚玉令受到感召所爆发出的灵力就能无形中灭掉一名庙观护卫的时候，宋时瑾会那样紧张。
　　但宋时瑾本人，确实是从没有布施过杀阵的。
　　原因也很简单，师姐没教。
　　其实原本是要教的，这是宋时瑾十六岁赴论道大典那年，师姐时瑜的承诺。
　　可惜，也就是那一年，宋时瑾一战成名后，时瑜还没来得及兑现自己的承诺，千机道就封山了。
　　宋时瑾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千机道叛徒。
　　“杀阵啊，那是一把刀，一把从善还是作恶，全看持刀之人心性的东西。在小瑾学会成为一个合格的持刀人之后，师姐就教给你杀阵的诀窍。”
　　“你要记得，心怀乾坤，仍怜草木。”
　　“好生，而非滥杀。”
　　思及旧事，宋时瑾发现自己还是像从前那样，只要提起师姐，就很难心绪平静。
　　深深吸了一口气，宋时瑾有些苦涩地重复：“我当真不会布施杀阵，师姐还没教呢。”
　　陆空霜的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也没有追问。
　　纪怀生眼睑垂下去，静静看着宋时瑾有些不自觉颤抖的指尖。
　　另一边，夏麒安摸摸鼻子，不知怎么有一种说错了话的奇异负罪感。
　　有些不适应眼前有些奇怪压抑的氛围，宋时瑾眨眨眼，有些奇怪道：“数月不见，你们真的变得讲理了很多啊。”
　　“放在之前，夏门主肯定是要追着我问个没完的。”
　　闻言，夏麒安翻了个白眼：“谁稀罕知道你那点儿破事。行了，找账册吧，不然这案子办不完，你那破地方还是逃不了被取缔。”
　　“夏门主这是要帮我？”宋时瑾扬眉，语气更是新奇了。
　　“这你可想岔了。”夏麒安笑眯了眼：“要是我和空霜能先找到账册查清案子，这案子就算是水月庵的，你那破禅院还是什么也捞不着，年底被取缔之后，我不就更能明正眼熟地杀了你么？”
　　说着，夏麒安晃了晃指尖的银针：“毕竟空霜这么想要你的命。”
　　陆空霜听了这话，沉默片刻补充道：“叛道外逃，诛杀同门者，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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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还觉得这两人存了好心，果然是错觉啊。
　　宋时瑾耸耸肩，把桌案上散落的账册一股脑塞回架子上。
　　“不找了么？”从方才起就有些紧张防备着陆空霜和夏麒安，纪怀生警觉道：“要跑吗？”
　　看着纪怀生一副“要不杀了她们要不跑路”的紧张表情，宋时瑾有些好笑，再次安抚似的拍了拍纪怀生。
　　“她们杀不了我，安心。”宋时瑾道：“不找了，这么找，没个头的。”
　　“那怎么办？”夏麒安早丢开账册，站在一边玩儿陆空霜的衣角，闻言问道：“找不着怎么办？”
　　宋时瑾冷哼一声。
　　“自己想去吧。”宋时瑾道：“毕竟，你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合作伙伴，我没那么好心，跟竞争对手共享情报。”
　　说着，手中动作利落，拎着纪怀生飞出门去，闪身就跑，三两息间，广元府就已远远被丢在身后了。
　　“……”被像拎小鸡仔一样拎了一路的纪怀生已经丧失了反抗的欲望，本好好拢在脑后的头发也有些乱飞，沉默了一会，纪怀生还是问：“时瑾……我们这是……？”
　　“去广元观。”
　　宋时瑾身法漂亮，衣袂翻飞间飘然若仙，头也不回道：“暗访不通，那便明察。”
　　说着，二人落至广元观正殿门外。
　　宋时瑾松开纪怀生，平日里表情算不上很丰富的脸上此时竟浮现出一个有些任性顽劣的笑来，看起来有些无赖，却又有一股无端的率性恣意。
　　“轰——！”
　　抬腿一踹，宋时瑾一脚踹飞了广元观正殿两扇紧闭的大门！
　　霎时间，烟尘四起，正殿大门四分五裂。
　　“这是，这是怎么了？！”正殿里，那道长被吓了一跳，见得如此情形，一时间又惊又怒：“岂有此理？！是谁？！”
　　“浮望禅院，宋时瑾。”
　　烟尘散去，逆着光显出两个人影来。
　　宋时瑾抱拳躬身，眼神凌厉，朗声道。
　　广元府文山卷海，却独独不见广元观的账册，用胳膊肘想也知道是被有心人藏起来或销毁了。联系广元府那蹊跷的案件登记，宋时瑾认为，广元观中人的嫌疑是最大的，特别是这个看起来慈眉善目老实巴交的道长。
　　于是便有了眼下这一出。
　　毕竟——
　　智取不通的话，二人也略通一些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