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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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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中,一口流利播音腔的女主持正在播报今日新闻。
英仙座流星雨将于七月十二日晚九点登陆。
气象局发布橙色预警,请广大市民备好雨具。
世上最年长老人去世。
....
....
在各大电子设备盛兴的年代,电视机早就被取缔,但仍旧有少部分人热衷于在七点后坐在前面观看新闻。
最近的新闻实在太多了,各国战乱,首相拉票,政客遇刺。
对比起来,【平城二十二岁独居女子猝死家中!七月三日,平城某小区内出现异臭,居民察出蹊跷报警,警方在屋内发现一具死去多日的尸体。其父母在国外,得知消息只是通知国内亲属帮忙处理。
该女子已与五日前下葬。】
这一新闻很快在各大hot的帖子中泯灭不见。除了讨得几句“可怜,还这么年轻”以及“看到没,这就是不婚不育的下场,死了也没人收尸”之外,一条生命的陨落似乎什么影响也没造成。
连她的父母也不肯回来看她最后一眼。
七月份的平城热到空气都开始扭曲,小区里总有人抱怨,那人什么时候死不好,偏偏挑在这种时候,臭死了。
“对啊,都快半个月了,这股臭味还是没散开。”
“她那房子处理了吗?”
“死过人的房子谁会要啊。还好那房子是她自己的。”
“自杀?”
“据说是心脏病发作。之前去扔垃圾看到过她几次,身体好像是挺差的。那脸色别提多难看了,看不见一点血色。”
“可惜了,长得是真漂亮,就是不怎么爱笑。每次见她都冷着一张脸。”
“要不怎么死了七天才被人发现呢,脾气不好没朋友呗。女儿死了,父母都不肯回国看一眼。”
几个中年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结伴往下走。楼梯本来就窄,两个人肩并着肩,恰好将楼梯堵的死死的。
下方的台阶,一位身材高大颀长的男人站在原地,等他们先过。
橙色预警一连持续了好几天,今日终于下过一场雨,气温往下降了十来度。
对方看上去约莫一米八八的身高,穿了件米白色薄毛衣,黑色长裤,那顶鸭舌帽往下压了压,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但仍旧能从他锋利瘦削的窄下巴,和形状漂亮的嘴唇中看出,他那张脸必定算得上英俊。
甚至于是,惊艳。
他单手放在长裤口袋内,手上拿着一捧白玫瑰,此时轻轻垂着,仿佛手腕无力一般。里面的水珠倒流,一滴一滴,滴落在地。
他自觉让向一旁,等他们先过。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死了半个月,终于有人来看望她了。还是男人,估计是男朋友吧。
待他们下楼之后,男人方才提步走上台阶。
他们回头看了一眼,见他并未因门缝里渗透出的那股难闻气味而捂住口鼻,更加没有忌惮这间房子死过人。
除了推门时轻微颤抖的手,他的一切都表现的很平静。
平静的脸色,平静地将门推开,平静地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确还有一股淡淡的余味未消,到底是夏天,哪怕室内开了空调。七日才被发现,尸身已经开始腐烂了。
据说物业那边找人来打扫过,除味剂喷了一瓶又一瓶,最后只能持续开窗通风。
遗物没人收,东西还都在那里摆着。除了去世时躺的那张沙发被拿出烧了。其他的都保持原样。
房子很温馨,收拾的也很整洁,能看出屋主是个品味很好,很爱干净的女生。
只可惜,人一死,什么都没了。
人死后是没有尊严的。再漂亮、再爱干净的女生也会因为尸体腐烂发臭而被嫌弃。
若是他们多做停留,必定会发现,年轻男人离开时,拿在手里的那捧白玫瑰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布偶猫。
那只猫异常乖巧,不认生,也没应激反应。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窝在他的臂弯之中,偶尔被他温柔地抚摸几下,它也毫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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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听慈以为自己不是去了天堂,就是下了地狱。死人无非就是这两种下场。
可当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
而是一个十分温暖的大房子。
那种麻痹全身的疼痛早就烟消云散了,除了因为床垫太软太舒服导致的惫懒外,她没有任何不适。
或许是回光返照?毕竟她在那个瞬间十分清醒地经历了一场走马灯。她确信自己要死了。
她从床上离开,环视四周,这里很陌生。房子很大,大到她走了很久都没能从这个房间走出去。
整体是莫兰蒂配色,装修则是极简风,有一种低调的高级感。像男人居住的地方。
江听慈逛了很久才察觉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她好像缩水了!!!
那些家具电器在她眼中如同被放大了数十倍,甚至能毫无阻碍地从床底穿行。
难道那天发作的不是心脏病,是其他能够导致她变矮的罕见病?
莫名开始心慌,她认为急需找个人问清楚。脚步也因此加快了许多。
好在没走多久,她很快就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是有些低沉的男声,说话时带了点懒散,有气无力,鼻音很重,像是刚睡醒。
“知道,我那车送去改装保养了。”
“下周的短道拉力赛我弃赛,有点事走不开。”
“赛道全程都有监控,他要是认为我耍了手段赢的,可以随时举报。”
“抄近路?”男人似乎被逗乐了,低低地笑了一声,但那笑里听不出半点愉悦,“我从他爸的坟头上抄近路。”
这话说完,对面不知说了些什么,男人一改刚才的嘲弄,沉默很久。
再开口,声音多出几分落寞:“我没事,这些天......就是一点私事。”
“嗯,我会处理好。挂了。”
江听慈觉得这个房子实在太大,她不清楚自己到底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声源处。
她看见靠在沙发上的男人,只是一个背影,所以她能捕捉到的信息并不多。
他穿了件黑色短袖,肩膀很宽,手臂肌肉线条很漂亮。
此时微微低头,手机屏幕中泛出的淡淡荧光将他的侧脸勾勒出来。
他的鼻梁很挺,睫毛很长,但没那么翘,眼尾是开扇型的桃花眼。
没表情的时候看着有些冷淡不好接近,此时却微微皱着眉,也不知在看什么,神情有些暗淡。
嗯....总觉得他长得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江听慈想和他搭话,询问这里是哪儿,她怎么会在这里,他又是谁。
她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但良好的教养令她决定还是应该先和他打声招呼。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喵。”
!!!!
江听慈愣住了。
她再次开口:“喵喵喵。”
???
“喵呜,喵。”
男人早在她喵第一声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了,他回过头。
眼底那些复杂的情绪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遮掩不住的,更为复杂的感情。
他将手机随手往沙发上一扔,从后面绕出,走向她。
然后在江听慈震惊的神情中,将她抱在怀中。
“睡醒了?还困不困。”他的手很大,也很温暖。此时一手托着他,动作温柔又有规律地抚摸起她的后背。
她不说话,愣愣地往一旁看。
那里正好是没被窗帘遮住的落地窗,因为外面的夜色而让这面窗户拥有了镜子的功效。
然后她看见了被男人抱在怀里的那只....猫?
她变成了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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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听慈花了很长时间去消化自己成为一只猫的事实。她觉得这可能是她做的一场梦,但又觉得是梦也没事。
男人的手机还放在沙发上,因为忘记锁屏,而导致界面仍旧停在他刚才所看的那一页新闻。
【平城二十二岁独居女子猝死家中!七月三日,平城某小区内出现异臭,居民察出蹊跷报警,警方在屋内发现一具死去多日的尸体。其父母在国外,得知消息只是通知国内亲属帮忙处理。
该女子已与五日前下葬。】
她沉默很久,然后释怀。
是啊,她已经死了,死在那个夜晚,死于心脏病发。
江听慈的病是遗传病,她第一次病发在八岁那年,做了好几次大手术才勉强救回来。但医生说她可能活不过三十岁。
父母相拥哭了几天,最后痛定思痛,下了一个决心。
再创个小号。
好在他们赌赢了,小号很健康,和她这个失败的大号不同。
于是他们将所有的爱和关注都倾注在这个大号身上,虽然对她的管教也没有因此减少。
注意到她的视线,男人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拿过来锁上屏,然后扔远。
那只布偶猫窝在他的腿上,抬头看他。
圆圆的脸,湖蓝色的眼睛,纯白的毛发,不含一丝杂色。
她觉得这个人长得眼熟,她似乎见过,可是想不起来。于是想多看几眼。
男人看上去很年轻,应该和她同龄,也是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很帅,是有些锋利冷淡的长相,给人的感觉是散漫中又透着一些慵懒随性。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但算不上清澈。
尤其是和她如今这双湖水一般的蓝眼睛比起来,面前这位人类的眼睛就像是大海。
深不可测,又难以捉摸。
江听慈第一次感谢自己遭遇了这么多磋磨,不然也不可能对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接受的如此之快。
小说里描写过那么多死后穿越的桥段,她只是变成了一只猫而已,应该算不上离奇?
嗯,算不上。
小布偶安慰完自己,便心安理得地在新主人的腿上躺下了。
不管怎么说,新主人长得很帅,而且看上去很有钱,肯定能够养得起她。虽然脾气不怎么好。
当然,后面这条是通过他刚才接电话的表现得出的。
她打了个哈欠,当猫之后更容易困了。
或许是心态变了,神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时刻绷着,抑郁症似乎也没了,不用担心时不时发作的躯体化反应,更不用整夜整夜地坐在窗前,等待困意来袭。
身子团了团,蓬松的大尾巴放下去,搭在男人精瘦结实的手臂上,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新主人身上的味道有点像某种植物,让她闻了莫名安心。
因为睡得太快,所以没能察觉到尾巴搭上去的瞬间,新主人的身子明显僵了僵,最后他还是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尾巴。
江听慈是在那个柔软的大床上醒来的,而不是她的豪华版猫窝。
旁边躺着新主人。
而她身上,则盖着一张属于自己的小毛毯,她甚至还有专属的小枕头。
男人离她大概只有一指的距离,此时还在睡。他的睡颜很安静。
这会离近了看的更清楚,他的肤色不算很白,是很健康的麦色,皮肤很好,细腻光滑,这么近的距离也看不见一点毛孔。睫毛柔软的垂着,像是一把浓密的小扇子。
或许是作为猫的本能,她突然很想亲自上嘴尝一尝他的口感。
成为猫之后,她的心性仿佛也和猫更接近。如果是从前,这种无礼的事情她肯定不会做。
出生在严明的家庭中,她的身份不是江听慈,而是江家的大小姐。哪怕是被父母废弃的大号,但她的一言一行仍旧代表着整个江家。
从小接受最严格的教育。
吃饭时不能发出声音,筷子不能碰到碗碟,落坐后不能随意起身。
更别提啃咬陌生男人脸颊这种事情。
但现如今,她这么想,便这么做了。
突然扑过来,对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帅脸咬了一口。
男人发出一阵很轻的喉音,随即睁开眼睛,江听慈还来不及跑开,露在外面的牙齿甚至还有淡淡的血迹。
她有点怕他揍她。
毕竟起床气这种东西好像人人都有。
她低着头,弓着背,尾巴夹起,漂亮的湖蓝色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但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圆圆的小脑袋,低沉微哑的气音从胸口溢出:“小坏蛋。”
江听慈想,他的怀抱真温暖,他身上的气味真好闻,他的胸膛也好结实。当猫真好啊。
她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这种事情她并不熟练,好在她现在是一只猫,所以不会有人类的生涩感。撒娇似乎是它们的天性。
江听慈开始庆幸自己变成了一只猫。
至少在她还是人类的时候,这样肆无忌惮撒娇的机会,她从未有过。
父母对她的高要求高标准,在她上小学后开始无限放大,房内那个摄像头二十四小时监控她的生活。
她做了什么他们一清二楚。
母亲要求她注重仪态,父亲不允许她丢江家人的脸。
对于江听慈来说,她的人生就是在端庄和守矩中度过。
大约是越没什么就越向往什么。现在的她更像是在报复性撒娇。
她拼命想将自己从前没有过的东西弥补回来。
男人抱着她,像抱小孩那样,单手托着她的屁股,另一只手则放在她的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
江听慈蹭累了,靠在他的肩上睡觉。
他抱着她走进厨房,自己随便烤了两片吐司,抹上花生酱。显然很少下厨,吐司都烤糊了。但他也没太在意,三两下吃完,开始给她准备早饭。
江听慈没有养过猫,所以她并不知道猫一顿能吃多少。
但当男人将早饭全部做好放在她的面前时,猫猫震惊。
这是猫界满汉全席吗?
她有些恐惧地看了他一眼。
大约是自小养成的习惯在作祟,她向来都是吃多少做多少,从不剩饭。
小的时候家里是不让剩饭的,必须全部吃完。
江听慈的饭量并不大,有几次直接撑吐了。好在后面家里开始了分餐制,不必再像从前那样,吃不完也得硬吃。
大概是读懂她的惊恐,男人在她面前蹲下,摸了摸她的头:“吃不完就剩着,待会我拿去喂流浪猫。”
小猫的耳朵动了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最后主动在他掌心轻蹭几下。
男人动作稍顿,一双眼睛闪过一抹复杂神色,最后又淡淡的笑开。
早饭吃完,果然剩了不少。男人将那些吃剩的食物拿去喂给了外面的流浪猫。然后又回来换衣服准备出门。
小布偶噔噔噔跑过去,大理石的地板跑的她爪子疼。
她仰着脑袋冲他喵呜一声。小猫不会说话,但小猫的情绪全写在脸上。
它在害怕他离开,害怕他扔下自己。她现在似乎只有他了,虽然今天才是他们认识的第二天。
男人弯下腰,近距离看她,指了指被她咬伤的左脸:“我得出去打个疫苗,打完就回来。”
小猫有些心虚,这次不光是尾巴,连耳朵也垂了下去。
男人那张冷傲的脸上露出淡笑来,直接将它抱在怀里:“算了,正好也带你去打个疫苗。”
他虽然没养过猫,但显然也做过不少功课。连什么猫包最舒适都知道。
江听慈被他关进猫包里,她很想说,其实就这么抱着她也没事,她不会应激。
但她说不了话,开口就是喵喵喵。
上车后,男人把她放在后座的婴儿座椅上,还给她系上了安全带。
他站在车门外弯腰给她系安全带的时候,江听慈突然闪过一种错觉。
她的父母都没有这么细心地对待过她。
“坐好了。”他摸摸她的头,叮嘱她,“别乱动。”
他开车很稳,几乎没有急刹的时候。他先带她去了宠物医院。
注射时,她因为害怕,将脸埋在男人的怀里。
对方抱着她安慰:“马上就好,别怕。”
给她注射的兽医夸她:“小猫真勇敢,换了其他猫早开始叫了。”
她感受到男人轻笑时,胸腔的震颤,他似乎在认同兽医的话:“是啊,我的小圆很勇敢。”
这个称呼让江听慈愣了一瞬。
小圆。
印象里似乎也有人这么叫过她。
是谁?她记不起来了。
注射结束,兽医在和男人交代注意事项,然后让他去前台结账。
男人点了点头,同他道谢。
他走到前台,取出钱夹打开,里面有很多张卡,都是各大银行的黑金卡。现金反倒没多少。
江听慈一眼就被钱夹最外层的照片给吸引。
那应该是从一张合照中裁出来的,看上去像毕业合照。
尺寸应该是按照钱夹的卡槽尺寸裁的,只有四个人。
下面一排是两个女生,后面一排则是两个男生。
照片的像素不算很高,有些模糊,但相貌仍旧能看清楚。身上都穿着蓝白校服。
左下方的女生没什么表情,巴掌脸白皙素净,阳光下也透着清透光泽。一双眼睛清冷冷看着镜头,黑色长发束成高马尾,一阵风吹过,几缕不听话的发尾拂过右上少年的领口。
他修长挺拔,明显比旁边的男生要高出一个头。站在后排的人没有受到阳光的优待,半张脸几乎都藏在阴影当中。但仍旧可见凌厉清晰的下颚线,完美立体的五官,以及那双深邃的眼睛。
或许是因为前排少女的头发碰到他的领口了,他低头看向她。
镜头刚好捕捉到这一幕。
面无表情看着镜头的少女,以及眼神深邃看着少女的少年。他们被镜头定格在了永恒的时光之中。直到照片泛黄,记忆模糊,但这一幕,会被永远地留下来。
江听慈认出照片左下角的女生是自己。
而站在他后方左侧的少年,似乎正是....她现在的主人。
虽然现在的他已经褪去了高中生的青涩,
难怪她总觉得他有些眼熟,原来他们曾经是同学。
——司野
她记起了这个名字。
好像是叫司野吧。毕竟他在一高时就已经很有名气了。
一高校草,校篮球队主力,长得很帅,加上张扬桀骜的性格,在那个时期深受很多女生喜欢。
但是为人懒散,不怎么爱学习,平时除了睡觉就是翘课。江听慈和他为数不多的接触大概就是身为课代表的她需要在下课时间去催他交作业。
少年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从抽屉里摸来摸去,最后摸出一个完全空白的笔记本扔给她。
她翻开看了一眼:“这次的作业需要抽查,你如果被抽中的话,是会请家长的。必须全部写完。”
数学课代表江听慈在学校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长得漂亮但是不爱说话,所有的课外活动一律不参加。
于是陆陆续续开始有人针对她,认为她仗着成绩好,家里有背景就享特权。
在那个年龄段,大家都嫉恶如仇,痛恨特权和关系户。
但她对此从未解释过一句。于是她的沉默变成默认。
少年不为所动,靠着椅背,刚睡醒的眼睛还有点儿睁不开。打了个哈欠,又往桌上趴,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用不着这么麻烦,直接请家长吧。”
说完,他还特别贴心地抬头看她:“需要给你我父母的号码吗,课代表?”
最后那三个字称呼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笑意,话尾轻轻往上挑,有几分调戏的意义在其中。
他的下巴甚至都没离开桌面,只是脑袋往上抬了抬。
露出一张很好看的脸,瘦削白皙,骨骼分明,大概是因为睡到一半被吵醒的缘故,他的眼神看上去有点恹恹的,偏偏又带了几分吊儿郎当的笑,所以看上去十分欠揍。
但江听慈出了名的没脾气,她没说什么,只是收起他那个空白的作业本,起身离开了。
尽职尽责的课代表舍己为人,浪费了两个课间时间,替不懂事的同学将作业写完。
而那个不懂事的同学则毫无廉耻之心的逃课去了操场打篮球。
周围站满了为他摇旗呐喊加油的人,有男有女。
江听慈从教室出去,站在栏杆旁往下看。
在课堂上困到宛如一条死狗的少年,去到篮球场仿佛才是到了他真正的主场。
肆意张扬,挥洒汗水。介于少年和成年男性的身体,同时具备青涩和成熟两种特质。大概只有在这个时间节点,这两个矛盾的形容词放在一起才不会显得违和。
江听慈看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司野会在学校这么受欢迎。他的确具备这个年龄段的女生所喜欢的所有特质。
出众优越的外貌,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的身高,偶尔懒散,又有些吊儿郎当,但到了自己拿手的领域又会带着毫不遮掩的锋芒和张扬。
这个年纪的少年似乎都有一种不知死活的莽撞。唯独他,莽的人心服口服。
篮球传到他手中,大约是知道他是这个队的主力,所以对方安排了好几个人来围堵他。但他还是灵活的运球过人。起跳,投篮。手臂肌肉在那一刻爆发出无尽的力量和张力。
人群沉默几秒,三分球进框,他和球一起落地。
然后响起沸沸腾腾的欢呼声。队友过去和他撞肩庆祝。
他拉起衣摆擦了擦汗,漫不经心地走到休息区拿起水瓶。
像是突然有所感应一般,拧瓶盖的动作停下。他抬头看向教学楼。
四目相对。
人声鼎沸中的司野,和孤零零的江听慈。
他们的视线短暂地交汇。
然后她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司野。
如今变成猫的江听慈再想起这个名字,模糊的印象才慢慢开始清晰。
她其实早就忘了这个人。只是学生时代偶然有过交集的人。他或许在很多人心中留下了浓烈且不可磨灭的一笔,但在江听慈看来,他们并不熟。
只是……他为什么会去她家呢?
江听慈虽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变成一只猫的,但她记得他是从她家里把她抱走的。
难不成这些昔日的老同学在得知她去世的消息后,纷纷去她的家里悼念她,并随机带走一件她的遗物当作纪念?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似乎也……
挺好的。
她本来还在想,自己去世了,她的那些东西该怎么办。
父亲母亲……他们应该不会回来。
全家早就移民去了加拿大,当初江听慈不肯去,执意留下来。那是她第一次反抗父母,以至于气昏头的父母和她断了关系。
并放出狠话,以后她死外面了他们也不会管。
想不到如今一语成谶,他们也说到做到。
想到这里,江听慈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低落。抱着她的男人明显察觉到,以为她饿了,便撕了一根猫条喂到她嘴边。
她没吃,反而恹恹地将自己缩成一团,躲进他的怀里。
兽医在一旁提醒:“这是不高兴了。”
不高兴?
司野低头若有所思。
于是那天晚上,江听慈生平第一次坐了机车。
司野发现她没有所谓的应激反应,所以这次换了个猫包,很简单的胸前背带,他将她固定在胸前,又给她戴上小猫专用头盔:“可能有点大,给你定制的专属头盔后天就好了。”
江听慈还是第一次知道小猫也有头盔。猫猫长知识。
头盔戴好之后,她觉得脑袋变得很重,抬不起来。有些委屈地用前爪挠了挠他的胸口,示意他帮自己摘了。
男人笑了笑,软硬不吃:“难受也得戴着,被交警抓到你可是要去蹲局子的。”
于是一人一猫,就这么上了路。
他穿了件白T,外面是黑色冲锋衣,充满线条感的黑色头盔将他的脸完整的包裹住。
小猫在他怀里抬头,黑色的护镜遮住了他的眼睛,她什么也看不清。
男人才刚起动机车,感受到怀里那只猫的视线后,他将护镜往上推,露出那双细长深邃的眼睛。
“怎么了?”
“喵喵喵。”
“差点忘了。”他笑了笑,伸手将她的护镜往下推。
“坐稳了。”他隔着头盔揉了揉她的猫猫头。
双手拧着油门,上身微倾,速度并不快,至少对于他这种职业赛车手来说,现在的速度完全就是哄小孩的程度。
偶尔会空出手扶一扶她,确保她还好好坐着。
而在江听慈这个“被哄的小孩”看来,这辆两个轮子的“钢铁怪兽”看上去十分凶悍,一拧油门低沉的轰鸣声听的她有些心慌。
还是人类时,她便是人人称赞的乖乖女。
因为生病,她连小跑都做不到,更别提那些剧烈的运动。
父母提前和学校交代过她的病情,希望他们能帮忙多留意一下。
害怕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于是学校干脆直接免了她的所有课外活动。
关于她享受特权的流言,江听慈多少也听过一些。但她并不想去解释什么。
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风呼啸而过。
她突然后悔让司野帮自己戴好护镜了,她很想感受一下夜风吹在脸上的感觉。
但她还是很高兴。
高兴到迎风喵喵叫,猫毛被吹乱了也无所谓。
“喵喵喵喵喵!!”
原来坐机车这么爽,原来当猫这么爽。
停下来等红绿灯时,男人的视线全程都落在她身上。
家里的大理石地板不知何时铺上了地毯,她再也不用担心跑的脚疼了。她在这里有了专属的猫猫房间,透明的空中管道连接整个房子,如同城堡一般的猫爬架,还有堆成山的猫猫玩具。
以及她的衣帽间,里面清一色的全是猫猫设计师为她量身定做的衣服。
相比起来,司野的衣帽间则显得格外憋屈,甚至还没有她的一半大。
江听慈觉得不可思议,以她对司野有限的了解,他应该是个不爱学习,热衷于打架的坏学生。
想不到他居然还是个有爱心的猫奴。
或许是受台风天的影响,那几天平城一直下雨。
江听慈也是在被司野带去现场之后才发现,今天是她的追悼会。
她的尸体早就火化下葬,这次的追悼会是补办的,在一家酒店里面。
看着到场的人,江听慈突然有种来错地方的错觉。
这是她的追悼会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前来。
她以为自己的葬礼会是冷清的,无人问津的。
因为她没什么朋友,总是独来独往。
身体上的疾病和心理上的疾病双重折磨,导致她厌倦人群,疲于社交。
大学毕业后她在家里接一些商业画稿的工作,很少出门。
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累了之后下楼走一走,或是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一瓶牛奶和一份关东煮。再慢吞吞地吃完。
无数次在思考死或不死这个念头时,她都会顺便考虑一下自己的葬礼。
不必拥有葬礼,只需要有个小小的骨灰盒就足够了。
她如此安慰自己。
参加自己的葬礼的确是个非常新奇的体验。哪怕出现在电视里,也只会是一个无厘头的喜剧情节,偏偏现实发生在了她身上。
她被司野抱在怀里,看着灵堂中自己的遗照。
彩色照片,带着灿烂笑意。为这场低迷的葬礼增添了一抹亮色。
她不清楚这张照片是何时拍下的,但她十分确定,她从未见过。
不时有人上前献花,烧香祭拜。
今天到场的所有人都穿着一身黑,就连抱着她的司野,也是一身黑色西装。
他的个子高高的,肩膀宽宽的,西装很适合他。高中时期属于少年的青涩感彻底被成年男性的成熟给取代。
他的荷尔蒙与性张力无时无刻都在告诉江听慈,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十七岁的司野了。
他是二十二岁的司野。他的臂膀比十七岁时还要结实有力。
做为最后一个上前悼念的人,司野没有放下怀中那只猫,而是将她一起抱过去。
江听慈似乎听见人群有人在哭,然后她也有一点想哭。
那种情绪很复杂,她不是因为自己的死而哭。
她只是想不到,居然有人在为她的死去而难过。
“她还这么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一直以为她会有一段灿烂恣意的人生,她长得那么好看,成绩那么好,那么优秀。”
“我以前觉得她很难接近,可是有一次我来大姨妈,弄脏了裤子,刚好那个时候洗手间只有她一个。我有点怕她,但还是鼓起勇气和她求助,想不到她居然很快就点头,还专门去学校外面的服装店帮我买了一条裤子。”
“我听说她是家族遗传的心脏病,难怪当时她可以破例不参加课外活动,我们还.....还骂她是关系户。”
“那则新闻我前几天看到过,但没在意,想不到居然是江听慈.....”
“要不是收到悼念会的邀请,我都不知道她去世了。”
“好像没看到她的家属,你们知道这场悼念会是谁举办的吗?”
这个问题让人群沉默一瞬,窃窃私语逐渐小了下去。
“我只知道悼念会邀请是司野发来的。”
“居然是司野。他和江听慈很熟吗?”
“不熟吧,一个常驻光荣榜的好学生,一个常年倒数的差生,除了一个班,都没交集吧。”
“你们......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
“司野喜欢江听慈,喜欢了整整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