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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默塞尔军士。”

      兰顿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到了从阶梯上下来的悠里。他低头,按压了一下船工帽,用这片刻收敛几乎流露的情绪。

      “怎么了?默塞尔先生。”一旁的男士见他的停顿问起。他和其他人也闻声看向了悠里。“啊,这是贝格曼博士?”

      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礼貌地与身旁的人点头,他微微一笑,“一位故人。可否给我们几分钟时间?我们随后在聚会里重聚吧。”

      其他人点了点头,应下后走了。

      悠里从小步到快步,若不是他的身份压着,他会选择毫无体面的狂奔。

      兰顿也走向了他,然后又后退了半步,停在正好与悠里三英尺的距离。

      悠里快步过来,但站在他面前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欧洲的战争结束后,兰顿帮助悠里申请移民,让他去了美国。而兰顿继续驻守在了德国。

      当兵是兰顿十八岁时看到日本炸珍珠港后热血的决定。

      富人的战争,穷人的战斗。

      兰顿来自于一个历史悠久的姓氏。

      悠里一路从移民到普林斯顿大学学生到博士里面有兰顿的帮助。可是这么多年,兰顿从来没有回过悠里的信。悠里甚至不知道他早就退伍了,不知道兰顿是否还活着。一开始,悠里每一个月写一封信,到现在一年一封。见到兰顿的悠里不知道兰顿想不想见到他。

      兰顿手捏着帽子,微微低头致意。“贝格曼博士,好久不见。”

      兰顿生疏的举动让悠里手无足措。

      悠里皱眉,也后退半步。他收起了笑容,“默塞尔军士。”

      “我退伍了,叫我先生即可。”

      “好的,默塞尔先生。”悠里还以为他又升官了,叫军士叫错了。

      如果两人多年未见,生疏是难免。但有着生死之交的两人不会。他们在历史黑暗时期是至交,和平时代里却是陌生人。悠里不知道是因为种族歧视还是时光流淌造成了如今两人的关系。

      悠里开口问道,“你从未回过我的信。我很担心你。”

      兰顿沉默,片刻后答复,“我从未收到过。”他用了一种语气让这句可信的话变得不可信。沉重的声音伴随着玩笑一样的强调,调侃不失稳重。他看了扫了一眼周围。

      悠里下意识搂紧外套才发现单薄的他在晚风里站了多久。他不知道怎么回复这句话,用穿衣的几秒钟思考。他再次抬头时,他说,“那便是我从未写过。”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我所有的成就都有你的帮助,所以我想和你重新建立起关系。你以后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找我帮忙不需要犹豫。当然,如果你想保持距离,我也尊重。”

      兰顿没有接过名片。

      悠里也不尴尬,撤回了名片。“天色晚了,你也要去聚会——”

      “是的,天色晚了。”兰顿从钱包里拿出了自己的名片。“我们。。。”他长叹,似乎在做人生中很大的一个决定。

      确实,在一个把同性恋视作为神经病的时代,这的确是一个能让他失去人格的一个决定。

      兰顿深知,两人是战争中的残骸。悠里用这些残骸培育了一片森林,而他用残骸为城市添加雾霾。

      他不可以回应悠里的信件,也不可以接他的名片。因为如果有一天世人问责,被问责的必须是他兰顿。二战军人与敌国难民,还望世人把他们像指南针一样的手指指向他自己。

      兰顿递出了名片,“我们改日去喝咖啡吧。下周你有时间吗?”

      悠里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漆黑,赶紧收拾了一下书本文件。

      他住在普林斯顿大学附近的住宅区,但步行有些远,他腿脚也不好,所以总是开车。

      克莱斯勒纽约是他开的车子。

      他先去超市买了菜,然后开车回到自己的公寓。

      比起天黑,他更怕冰箱里没有食物。

      他攥紧装满食材的纸袋子往公寓里走。短短几步路让他出了一身冷汗。回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开灯。每个月他都会请电工来查看,生怕哪一天电路坏了开不了灯。家里也是堆满了蜡烛和打火机,只怕万一。

      开了灯就好了。

      悠里把纸袋子放在了厨房桌子上开始收拾东西。他打开冰箱一看发现已经堆满了,于是他又打开了另一个冰箱,结果也满了。
      他叹了口气,呆呆地盯着冰箱看了几分钟,最终决定把今晚晚餐的食材拿出来再把买来的东西放进去。

      他对衣食住行的要求不需要奢华。

      犹太人生来就是受苦受难的。这是一个认知。自从以色列王国倒塌,历代犹太人都生活的水生火热。可是他偏偏不信。

      他一定要活得舒服,一定要站在足够高的位置支撑,保护自己。衣服不需要镶钻,但必须量身定做。吃食不需要雇佣私人厨师,但必须色香味俱全。住的地方不需要多大,但必须足够舒畅,让人宽心。车子不用最贵,最有面子的,但必须安全。

      那一冰箱食物就像是他对负了他的神明说,这是你欠我的,这是我配得的。

      他没有满腔怨恨,只是活给自己,活给那位不回应信徒的神明看。

      他换上了一身居家服,做了一盘意面,蒸了一个小蛋糕作为甜点。

      他私底下的吃相很小孩子气,恨不得把蛋糕上的奶油抹一脸。他满足地靠在椅子上,用手指擦掉了鼻子上的奶油,然后放进嘴里。

      前一个月,他让学生们写关于近代历史的研究报告,明天就要交了。那说明,明天开始,他就要没日没夜地看一群傻子写的荒谬的垃圾了。

      给一只猴子一个打字机,一只猴子都能打出莎士比亚。

      教学生是他做研究工作的附属工作。可是这些学生不能打不能骂,却比一群猴子都蠢。

      想起这个,吃完蛋糕的好心情立刻就没了。

      德国人可能说话比较直。他本以为自己的是好心劝学生让他们不要学了,去打工,结果他劝哭了不知道多少人。

      不就是拍了几下桌子吗?说了几句脏话,瞪了几下眼,踹了几下桌子。

      如今整个普林斯顿大学都知道他的课难,他的脾气不好。

      悠里叹了口气,揉了揉眼角,开始收拾盘子和餐具。

      他心想,和默塞尔先生的见面,他应该收敛一下说话风格了。

      他一边刷完,一边自顾自地学着同事的夫人她们一样微微一笑,然后温温柔柔地说话。

      “默塞尔先生~,下午好啊。”

      “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傻呢。”

      “你的这双皮鞋真的很衬托您的脸。”

      “你的品味很好,我无福享受。”

      “你真的很绅士,看起来就不会打女人。”

      最后,他差点把自己演吐了,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就说话圆滑礼貌一点就好了。

      “你认为这个冷战会结束吗?还是会迎来核战争?”兰顿与洛伊德说道。

      洛伊德,默塞尔家族的一员,刚刚连任纽约州参议员。他在电话另一头低声说道,“表弟,不管会不会有战争,以防万一也会增加原子弹库存。这是你想知道的吗?”

      “是的,如果是这样,我就增加我在洛克希德·马丁和波音的股份了。”

      “我看冷战还没到最高峰。你买国债安全点。”

      “我有足够多了,我承担的风险不算高。”

      洛伊德在国会办公室里,坐在椅子上往后靠了靠,“放心好了,富人的战争,穷人的战斗。你只要别犯二战时的热血愚蠢就好。非要去参军,不听我的话。”

      兰顿沉默了片刻。他听到了电话里的呼叫等待音,说明有人给他打电话,但他占线。

      洛伊德以为他的话冒犯了兰顿,他叹了口气,“你别误会。Sergeant Mercer, you have my greatest respect。”

      【译:默塞尔军士,你有我最大的尊敬。】

      “日本偷袭珍珠港的时候,我也想过参军。但我是懦夫,所以我是政治家啊。”

      兰顿苦笑,“退伍了,就别叫我军士了,都是以前的事了。商人和政治家,我们彼此彼此。默塞尔家族永远昌盛。”

      “嗯,祝我们前途无量。Cheers。”

      兰顿与洛伊德挂了电话。

      他的秘书正在一旁。

      “你去和交易人说,卖掉一半国债,接下来的两个月里用来逐渐增长我在洛克希德·马丁和波音的股份。”

      “好的,先生。”

      兰顿接通了刚刚与洛伊德谈话时来的电话。“早上好,这是兰顿·默塞尔。”

      “默塞尔先生,我是普林斯顿大学教授,艾里亚斯·贝格曼。”

      “啊,是贝格曼博士。抱歉,刚刚我在和表哥聊家常。”

      “没关系,希望你家人安好。”

      兰顿站了起来,换了一个耳朵听电话,靠坐在桌边。他低声笑了笑道,“我们说起了一年一度的圣诞派对,他们安好不好,到时候见到了就知道了。”

      悠里刚刚下课,正坐在办公室里。

      “抱歉,我说到了你的痛楚。”

      一是悠里的家人以最没有人性的方式死去了,他竟然主动谈及了家庭。二是悠里是犹太人,不相信所谓的耶稣,自然就不过圣诞节。

      犹太人在美国是少数民族,被忽略很正常。悠里的学生们同事们和他说圣诞节快乐,他也不会被冒犯。兰顿的这句道歉,倒是让他想起了自己是犹太人这个事实。

      没有家人,没有同伴的感受很不是滋味。

      兰顿抓住了桌子边。

      其实默塞尔家族的圣诞派对每年都举行,但都不是在兰顿的居所里进行,毕竟他孤家寡人一个。今年,他主动提出说他要举办这次的派对。

      一切都是为了有正当的理由邀请悠里独处。

      谈及家人,让悠里想念家人,让他想起没有家人的滋味,好让圣诞团聚这样的活动对他这个社恐人物更加有吸引力。

      谈及圣诞节,让悠里知道自己是尊重他的文化的,好让悠里放心自己是不会逼迫他去的。

      阴险如伊甸园的蛇,宽容如伊甸园之主。

      游刃有余,温文尔雅。

      不僭越,不放过。

      悠里放下了教科书,倒也没在意,“没事,我又不是富家小姐,没什么能冒犯我。”

      兰顿挑眉。

      悠里笑着放松放松话题,“我十五年没有见到你了。你从来没有回过我的信。有时,我都怀疑你是我精神分裂想象出来的。所以我想邀请你下周——”

      “我想邀请你下周喝杯咖啡,可以吗?纽约市下城区有一家不错的咖啡厅。”兰顿继续道,“当然如果你很忙的话。。。”

      悠里一愣,很不理解他抢话的做法。可能是他身为外国人还不太融入他国吧。“下周末可以吗?上午十点?”

      “灰莎咖啡厅,你知道在哪儿吗?”

      “啊,我知道那个咖啡厅,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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