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黑月光》古纭

4、鬼物窃案

　　迫于魏某人的强权，我只得乖觉非常且老老实实继续在马背上装死挺尸。

　　我合着眼，脑子里乱哄哄的。

　　我一面担心着曹襄的去处，也不知道那丫头此时近况如何，有没有顺利逃走，我在心中暗自祈祷她，千万不要再碰上谢柯等人。

　　另一面，我也甚是狐疑不解：

　　以我对魏谦那厮的了解，按理说他虽不会百分百偏听我所言，却也绝不会全然笃信谢柯所讲，依他的性子，定是要审个水落石出，断个明明白白才是！只是今日为何如此草率了结，既不追问曹襄去处，也不苛责谢柯等人的失察逾法行径，更没有发落我打伤解官之罪。

　　这般糊弄的行事做派，于他已是反常不已。但这还不是最反常的，这最最最反常的竟然是他径直将我强行拖走这件事！按照咱俩这关系，估计搁那儿看，都是互相碍眼得！

　　我偷偷瞄他一眼：这小人难道是天生的受虐体质？

　　给彼此留一点美好的空间跟距离，它不好吗？它不香吗？它不畅快吗？

　　奈何非要相看两相厌，找罪受！

　　我真替他惋惜，看着挺聪明的一人，居然心眼如此之小，如此爱记仇，这一天天的，干嘛要这么想不开，非要自己折磨自己呢？

　　哎~

　　当然了，这惋惜归惋惜，如今我更担心我自己！

　　我落在这家伙手里，他指定是憋着什么坏，等着往我身上撒呢。

　　要知道，我当年可是亲手抄过他的窝，让他一大家子狼狈至极，流落街头，吃尽苦楚，眼下我又正虎落平阳，他还不得趁机报复，把我往死里整！

　　思及此处，我一个头两个大。

　　真乃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是也！

　　马蹄声渐止，忽地一股香气儿扑鼻而来。

　　我狠狠吸了吸鼻尖：定是爽滑美味的大肉包！

　　我赶紧睁开眼，暗暗咽了咽口水。

　　我都多久没沾过荤腥儿了，上一次吃肉，还是在刑部大牢里，莫淮给我送来的那一只白斩鸡！

　　我急忙扬起脸，冲着魏谦满是期待的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意来。

　　我想他是懂的。

　　然而，果然，我的希望落空了。只见魏谦自顾自的潇洒翻身下马，极薄的唇略带讽刺笑意的蔑视了我一眼后，便不再理会我，而是转身走进了陵川城外，关道边上的一处歇脚酒肆里。

　　“来啦！客官儿您几位？”

　　堂倌儿赶紧招呼着魏谦一行人落座，“几位爷，要点儿什么，我们这儿的肉包子可是一等一的好吃着咧，要不先来几屉尝尝？”

　　“哦！对了！”

　　堂倌儿赶紧又比划起门前，那挂着的赫然醒目的特色木质朱漆大招牌，热情的推荐道：“这陵川的地道小吃——豆腐花儿，可是鼎鼎有名的，您几位爷要不也来几上几碗试试？”

　　堂倌儿一面招呼着，一面斟着茶水：

　　“瞧您几位，一路风尘仆仆的赶路，看着不像是陵川本地人吧？那可得好好品尝品尝，咱们陵川的特色！”

　　魏谦淡淡笑了笑：“行，那就都听小哥你的。”

　　那跑堂的手脚甚是利索，很快四屉还冒着腾腾热气儿的肉包子被端上了桌。

　　而我却还可怜巴巴的趴在马背上咿咿呀呀，苦哈哈的挣扎着。心里一遍又一遍问候过魏谦家的祖宗十八代：

　　该死的小人魏谦！他定是故意的！

　　故意把我一个人，留在马背上，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吃，真真是忒不厚道了罢！

　　点这么多，你们吃得完么？不怕撑死么？

　　好歹倒是把我也顺带捎上呀，要是把我给活生生饿死了，看你到了朔北怎么交差！

　　我恨得牙根儿痒痒，心下打定主意：既然君自不请我，那我便只好自请自便了！

　　就在魏谦将将要起筷时，我忽然扯开嗓子，笑嘻嘻的冲着魏谦，发出善意且真诚的提醒：

　　“大人！大人！您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您的佩剑还没拿呢！要不小的辛苦一下，替您取剑过来？”

　　众人闻言，齐刷刷的转过头，朝我看来。

　　效果很好，吾甚是满意：我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魏谦淡淡的睇了我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想这就不必了吧，毕竟有你在，剑自然是丢不了的。”

　　我的后槽牙在隐隐打颤！这个可恶的魏谦！吃吧，吃吧，当心噎死你！

　　那堂倌儿是个眼尖的，偷摸瞄了我一眼后，许是看见我这一身脏兮兮的囚衣，识趣的问道：

　　“您几位是乔装途径陵川城的差爷儿吧？”

　　又冲着我诧异的咧咧嘴：

　　“啧啧啧……这年头，可真真是不太平呐，怎的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竟也是个猖狂作恶的歹人，真是奇事天天有，今年特别多！”

　　“这话怎么说？”墨痕笑了笑，追问道，“难道不该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瞧您就是太年轻，这世上啥奇事怪事没有啊。哪能桩桩件件都能寻个归咎来？”

　　那堂倌儿又谨慎的看了看周围，故意压低了声线小心翼翼的道：

　　“即是差爷，便不瞒您几位，陵川城内近日不太平得很，您几位若是进城，可仔细留心点儿便是。若只是打这儿路过，便早早离去。”

　　继续叮嘱：

　　“各位可千万切记！路过之时，晚上可千万别往永川河那头去，能离多远便走多远。”

　　魏谦疑惑：“这是为何？”

　　那堂倌儿悠悠叹一口气：“都说永川河上闹鬼！有冤魂索命。您几位可留神着点儿吧。”

　　墨痕好奇非常，连忙追问：“这世上当真有鬼？竟还能索命？”

　　堂倌儿含糊的摇摇头：“索命不索命的，咱也说不好，都是听人说来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近日城内官府的税银无故离奇缺失，府衙迟迟破不了案。如今更是全城戒严，闹得城中百姓纷纷人心惶惶的，府衙大人实在没辙了，只得将押运官银的一干人等，尽数逮捕，严刑拷问。不过，仍旧一无所获，税银到现在也不知去向。这时间一久，谣言便四起，都说是那永川河上的鬼物所为！不然，这青天白日的，那白花花的银两，怎能从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啊？”

　　话音刚落地，正当众人还未反应过来。

　　那新鲜刚出炉的香嫩豆腐花儿，也转眼被送上了桌。

　　魏谦眉宇间一派淡然，“行了，赶紧吃吧，吃完好赶路。”

　　说着，魏谦等人便舀了一小勺，白嫩嫩的香甜豆腐花儿正要往嘴里送，突然就听见我喊话那堂倌儿：

　　“嘁~，跑堂的，敢情你们是真没见过大世面啊！”

　　堂倌儿：“我没见过大世面，难道你一个囚犯见过？”

　　我得意：“那可不！这鬼物索命，税银失踪，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可是知道当年在皇宫之中，有一种更奇特的惩戒犯错宫人的把戏。”

　　堂倌儿较劲道，“什么了不得的奇特把戏，你倒是说来听听？”

　　我嘿嘿一笑，“这可是你主动问我的哦？可不是我主动要说的。”

　　“快说，快说，废什么话。”，堂倌儿甚是不耐烦。

　　众人聚精会神的等着我接话。

　　我清清嗓子：“那便是以活人作靶，将箭头以盐水浸泡，持箭之人避其心门，一箭穿透受罚宫人的身体，尔后将其丢之于蛆腐之地，任由蛆虫透过被箭刺穿过的身体窟窿，一点一点的往身体里钻~”

　　“然后，慢慢的啃食掉皮肉骨血，最后在缓缓的缓缓的爬入宫人的口鼻，吸食他们的脑浆，但他们却还不会立刻死去，仍能如不死活尸般行走自如，这些活死人则慢慢的慢慢的等待着蛆虫撕咬，直到那些虫子们将那些白嫩嫩，软滑滑，又细腻腻的脑浆一一吮吸殆尽后，他们的身躯才会渐渐腐烂，化成一滩糜烂。”

　　我说的那是绘声绘色，声情并茂：“怎么样？这不死活尸够新奇吧？比你那个什么鬼物索命可强太多了吧。”

　　我感觉自己牛逼轰轰。

　　一旁的墨痕，先是瞅了一眼碗里那白嫩嫩、又软滑滑，还细腻腻状似脑浆的豆腐花儿后，又瞧了瞧手里那裹着一团糜烂肉泥馅儿的大肉包~

　　忍不住的干呕出声~

　　怒不可遏的冲着我吼道：“你这哪是什么奇闻怪事？！我看你这分明就是纯恶心人！”

　　撂下这么一句话后，只见墨痕，和其余一众人到底还是被我倒足了胃口，再也吃不下去了，扔下手里的食物，只忙捂着嘴，忍着作呕感，径直纷纷离开了食桌。

　　我颇为得意洋洋，一瞬不瞬的盯着魏谦，眼见着他不失风度的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饶是再冷静自持，此刻他终究也是忍不住，只得一语不发的站起身来，举步要离开。我只怕他是再晚走一步，都会被我恶心得，连昨天的饭菜一并给吐了出来！

　　我绷着一张想笑而不敢笑的脸，在他经过我身旁时，贴心的道：

　　“大人，您别走啊！好歹也吃点再走呗！”

　　魏谦黑着一张脸：“……”

　　“大人，浪费粮食是可耻的，您要是不吃，小的就勉为其难替您代劳吧！”

　　魏谦的脸更黑了，顺带还狠狠剜了我一眼！

　　见他不发话，我当他是默许了。于是，我忙不迭的赶紧溜下马，又卷了卷袖口，好一番大快朵颐的围着桌子，痛快扒拉起来！估计，是饿得太久了，又或许是饭食太过美味的缘故。

　　一通风卷残云后，桌上的食物已被我尽数收入腹中。我心满意足的抹了抹嘴，肚子吃得圆溜溜的。

　　嗝~

　　忍不住吐出一个饱嗝来！

　　魏谦一脸嫌弃的瞅了我一眼：“看样子，你是吃饱喝足了？”

　　我谄媚笑笑，“都是托大人的福~”

　　“吃这么多，你也不怕撑死。”，魏谦冷哼一声，接着说：

　　“那便干点活儿，消消食？”

　　我：“……？”

　　不等我反应过来，一条缰绳朝我扔了过来，是魏谦命令的口吻：

　　“你来牵马。”

　　我怒，你个小人，不就蹭你一顿饭么！这打击报复来得，也忒快了些吧！

　　怎奈何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又奈何我方才抢了人家的吃食，只得乖乖听话：“大人？咱们这是要出发去哪儿呢？”

　　魏谦不疾不徐的开口：“永川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