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贪欢》米饭馒头片

13、啦啦啦

　　程溪发出笑声。

　　对面的李湾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张张口，刚想说话，就被电话对面的人打断了。

　　“不可能。”

　　斩钉截铁。

　　李湾沉默了一下：“程溪，全班只有我知道你们两个人的事，也只有我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都事到如今了，你为什么还执迷不悟，抱着一个将死之人念念不忘？”

　　“他不会死的。”程溪的声音淡淡的，语气却格外坚定，“他不会死的。”

　　“他的生死是你能决定的吗？”李湾嗤笑一声，“程溪，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就算你心里还放不下他，他也早就不在意你了。”

　　李湾故意这样说，希望能刺激到程溪一些，却不曾想程溪那边仅仅只是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随后是他冷冰冰的言语：“说完了吗？”

　　“你……”

　　“说完我挂了。”程溪轻笑一声，不忘补了一句，“还有，我最反感对我自己的私事评头论足的人，余松年到底爱不爱我，我最清楚，用不着你来提醒。”

　　声音落下，手机屏幕也陷入了黑屏。

　　程溪将手机放入口袋中，昂起头骑上电动车扬长而去。

　　清晨的风硬生生刮在脸上，有点疼，但只要一想到他做这些是值得的，是可以救下余松年的，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无怨无悔。

　　狭窄的街道里，电动车微弱的尾灯渐渐消失在大雾之中。

　　·

　　程溪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供体免疫HLA可以与余松年配型是在大三时。

　　人类白细胞抗原系统、淋巴细胞毒试验、群体反应抗体等都相似，差别不大，血型相同，符合规定的心脏移植。

　　他记得那是余松年上了大学后第一次发病，那时他正在学校里研究课题，忽然接到了余松年打来的电话，接通后电话那边的人却不是余松年。

　　“喂？你是他的亲人吗？”对方的声音有些颤抖，忽远忽近，“他正在上课，忽然晕倒了，样子看起来很难受……我们已经打120了，你快去医院里看看他。”

　　程溪挂断电话，二话没说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抓起外套向外冲。一旁的同学有些不满：“哎！程溪！你这么好的课题不做了？”

　　“不做了！”程溪丢下一句话，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里。

　　他拼了命地跑着，两所学校距离不远，也用不着打车。程溪觉得自己跑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到达余松年的学校后，他只觉得自己的肺像是爆炸了，他单手扶墙，大口喘着粗气，眼前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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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直起腰来，看着眼前簇拥的人群，救护车上下来的护士、医生，闪烁的蓝红灯光，以及担架里昏死过去的的余松年。内心仿佛空了一块，难以弥补，难以说出口的伤感莫名涌上心头。

　　程溪下意识摸摸口袋里的药瓶，还在，如果余松年晕倒的那一刻他在身边就好了，这样还能按时吃药，或许情况也就没这么糟糕了。

　　毕竟余松年这个粗心鬼，总是会忘记带药瓶。

　　救护车的门缓缓合上，围成一圈的同学们也纷纷散去。程溪低垂着头，挪着步子走出校园。

　　他一个人走了一路，路程不算遥远，十多分钟就到了。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将他们高中的点点滴滴都回想了一遍，又发自内心地问着自己：他到底喜不喜欢余松年？

　　答案是肯定的，可这又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程溪觉得，或许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喜欢了，它上升到了另一个阶段，一个一目了然的字上。

　　爱。

　　他爱上了余松年。

　　他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余松年明媚的笑颜，爽朗的笑声，时而活泼天真，时而郁郁寡欢……各种各样的模样在程溪的脑海中闪现，这份纯粹的情感这个时不时搅动着他的心。

　　所以当他一个人来到医院里，坐在冰凉的椅子上，抬头望向天花板那盏刺眼的灯，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浓浓消毒水味，只觉得心中徒增几分悲戚。

　　这份爱告诉他，自己不愿意让余松年就这么提心吊胆地活下去……每一天都会面临着随时并发的危险，仿佛明天就是一场赌注，活下来就是胜利，死亡就是结束。

　　他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每每想到这里，想到他会失去余松年，他就会害怕到颤抖，红了眼眶。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走廊的尽头是手术室，门前站着哭喊不停的家属，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在整条走廊里回声荡荡，空灵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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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溪闭上眼深吸几口气，缓缓睁开眼，目光转向余松年躺着的病房上，迟疑片刻，还是起身走向了前台。

　　“你好，请问心脏配型怎么做？”

　　·

　　配型报告单出来的那天，余松年的身体已经渐渐好转，在病房里休养了半个多月，从最初的萎靡不振到现如今的生龙活虎，他坐在病床上认认真真地削着苹果，还不忘给程溪削了一个：“诺，你不是爱吃吗？专门给你削了一个。”

　　程溪心情复杂地接过，手中的苹果像是有千斤重一般。他坐到余松年身边，轻轻啃下一口苹果，在余松年希冀的目光下，他扬起了一个笑容：“好甜。”

　　“那是，”余松年洋洋得意地揉着鼻尖，“我削的苹果能不甜？你可要全部吃完啊，别剩下浪费了。”

　　程溪温柔地点点头，轻轻拉起余松年的一只手：“松年。”

　　“嗯？”

　　“我爱你。”

　　余松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不知所措，不过随后还是笑出了声：“一颗苹果就把你收买了，程先生，你也太好说话了吧。”

　　“不是好说话。”程溪摇摇头，一脸认真地对上余松年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我只这样对你。”

　　余松年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意，他错开程溪炽热的目光，抿着唇，一言不发。

　　程溪缓缓松开他的手，轻声道：“所以，你……”

　　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程溪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余松年静静地盯着他的脸，等待着他的后文。

　　病房的玻璃很大，投射出一缕灿烂的阳光，斜斜地打在余松年的肩头。程溪盯着这缕阳光，不由自主间出了神。

　　“程溪？”

　　余松年的声音十分轻柔，语气中满是打量与迟疑。

　　程溪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阳光里布满的灰尘，那些在空气中漂浮着的点点尘埃，在余松年的身边萦绕着。

　　到那时，他会不会化成这些尘埃，一直陪在他身边啊。

　　“松年。”程溪的语气平静如水，眼眸中却流转着道不尽的哀情。

　　“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

　　这几日，余松年过着无比平静的生活，每天一个人在公园里散步，或者是坐在小区的长廊上瞭望落日晚霞。

　　不少人与他闲聊，余松年也会用自己最擅长的语气，最温和的姿态以及最明媚的笑容去附和他们，不会敷衍了事。

　　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们十分喜欢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子，他嘴甜，特别会哄他们开心，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如同初升的太阳一般灿烂。

　　他会教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折星星，一颗饱满的星星。纵使他已经上演了无数次折星星的过程，还有些老人依然不会折，他也乐此不疲地手把手教着他们。

　　周围都是各种笑声与调侃声，一些大爷折得慢，一旁的大妈们就会哈哈大笑，然后将自己叠好的星星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颇有成就感地显摆着自己的星星：“老头子，你还是不行吧！这速度也太慢了！”

　　有些大爷还会不服气道：“刚才眼花了，没看清……刚才不算，咱们再来！”

　　余松年站在一旁，笑眯眯地拿着手中的星星，看着这些老人们拌嘴。

　　“哎小年，”站在他身边的一位老奶奶戴着老花镜，用皲裂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看我折的对不对？”

　　余松年连忙接过她手中的星星，将边边角角捏得更紧，便递给老奶奶：“折对了奶奶，折得真好看。”

　　老奶奶笑得很灿烂：“那就好啊，改天找时间给老伴烧一点过去，他最喜欢星星了，教我折了大半辈子都没教会，没想到我竟能有朝一日可以亲手为他折一颗完整的星星了。”

　　“哎，对了小年，你来这里也有半个多月了吧，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上班啊？没有朋友吗？天天和我们一群上了年纪的人待在一起。”老奶奶小心翼翼地将那颗黄色的小星星放入口袋中，随后才抬起头笑着看向他。

　　余松年十分自然地回答：“我是设计师，这份工作在家中也能完成，不用特地去上班。”

　　“那好啊，自由，轻松。”微风扬起了老奶奶的白发，浑浊的眼里带着一丝丝的怅然，“不像我那外孙啊，整日忙得很，不光有自己的工作，还要去做一堆兼职，真的很担心他那身体。”

　　余松年下意识问道：“您外孙？在哪座城市？”

　　老人家一提到自己的外甥，十分骄傲地昂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珠里写满了自豪：

　　“在B市，哎好像和原来的你住一个城市啊。”

　　“他啊年纪轻轻就有了很多成绩呢，叫什么来着……我记不清了。哎……他找了个对象，对象心脏不好，他每天拼了命地挣钱，现在啊……”

　　老奶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也与他很久都不联系了。”

　　不知道是不是余松年过于敏感，当他听到“心脏不好”时，心脏就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情从心底蔓延。

　　他安抚地拍了拍老奶奶的手，安慰道：“他有时间一定会联系您的。”

　　“唉。”老奶奶摸索着口袋中的那颗星星，颤巍巍地伸出手，认真地看向余松年：“孩子，再教我折一颗星星吧。这颗……想留给我的外孙。”

　　·

　　最近心脏疼痛的次数频发，有几次甚至有一瞬间难以呼吸，全身抖如痉挛，只能颤抖着手竭力去拿桌子上的药，它可以缓解疼痛，让他不会如此难受。

　　深夜中，余松年满身虚汗，疲惫不堪地望向窗外无尽的黑暗，心底里不禁升起一股难言的悲寂。

　　他终究像是一个被遗弃的玩偶，破败不堪，从来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他自出生那一刻起，被告知有心脏病起，他就注定是这种结局。

　　心脏又开始剧烈绞痛起来，他一个人蜷缩在床角，双腿屈膝，低垂着头，静静度过这场难熬的夜晚。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一觉醒来，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许多未接电话。

　　是很多没有备注的电话，余松年刚刚醒来，大脑还有些迟钝，盯着屏幕上那串数字发了半天呆后，才选择回拨过去。

　　对方秒接。

　　“松年！”

　　对面传来的是熟悉的男声，咋咋呼呼的，声音十分高昂。

　　应该是刘子福吧。

　　余松年应了一声：“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在哪住着啊？”刘子福道，“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在A市，”余松年犹豫片刻，害怕他将自己的下落告诉程溪，转念一想不由自主地自嘲，程溪早就知道他的住址了，现在提防着反倒显得他格外可笑，“有事吗？”

　　“是这样的，”刘子福的声音有几分兴奋，还有一丝丝委婉的试探。

　　“我要结婚了，你能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