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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她知晓了 ...

  •   没有理这帮乱说话的姑娘,庞近月想起,方才在食堂,她曾问孟澄潭为什么放假没回去。

      当时他回答说,因为家长都不在家,回去也是保姆做饭,就不添麻烦了。

      然后周玉茹好奇地问他,家长为什么都不在,是因为工作忙吗。

      当时孟澄潭沉默一秒,点点头。

      庞近月凭借敏锐的直觉与情绪感知力,看出他在说谎。

      她知道孟澄潭母亲的事情,但她从未听说,他的父亲周末会不在家。

      但她也不好直接问他,于是此刻点开自家老爸的聊天框。

      “爹,问你个事”

      “孟澄潭这周末放假没回家,说是孟叔叔不在家,为啥啊,他工作很忙吗”

      手机这边的庞建宏在女儿与好友之间艰难抉择。

      于是五分钟之后消息才传回来。

      “不忙啊,至少周末不忙,我们公司双休绝不加班的”

      “出去约会了吧可能是”他最终选择出卖好友。

      “约会????”庞近月打字的手都在抖,“他不是一直没再娶吗???和谁约?去哪约?周末都不回家???”

      “去哪这么私人的事情我哪知道哟,他之前经常换情人的,比换衣服都勤,有时候同时跟好几个人保持联系,最近这个算谈得久了,有仨月了吧”

      “跟你说这些可能对你影响不太好,但我相信你有自己的是非观”

      “对了,别来怀疑我,我绝不出轨”

      庞近月被雷得外焦里嫩。

      不是,所以,他,这。

      “他这种行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第一次发现的时候大概在五年前吧”

      “他就经常不回家,在外面谈生意或者会情人,一周回去两次能算多了吧,我觉得这是别人家事,也没好意思问”

      “别跟老孟说是我告诉你的哈,你是我女儿我才肯实话实说的,我在外面都不嚼人舌根子”

      “也别出去乱说”

      “更别跟你妈说,要不然她以后都不可能让老孟再进咱们家门了”

      “我知道了”

      庞近月失去灵魂地回复这四个字。

      每一次两家人互相拜访的时候,孟澄潭的父亲看起来都很正常,非常正常,风趣,健谈,宽容,半点没有社会对八爪鱼男的刻板印象那种样子。

      但是,她早该发觉的。

      如果他们父子二人经常相处,朝夕得见,孟澄潭怎么可能是现在那个性格,怎么可能会完全不受他父亲的影响。

      五年前,孟澄潭多大?五年级?

      从比那更早的时候开始,父亲这个角色就已经在他的生活中缺位。

      在一位孩童最需要双亲陪伴的年纪。

      在他的一切迷茫与懵懂最需要教导的成长阶段。

      在他被挫折绊倒时,最需要长辈扶持与拥抱的岁月。

      他用谎言掩饰自己的时候,心中在想什么?

      庞近月很难去想象他的感受与经历,每多想一点,咽喉就像被慢慢扼紧一样,呼吸愈发困难。

      她浑身颤抖,痛苦地伏倒在课桌上,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艰难地在手机上输入着。

      “你在教室吗?”

      “我刚把饭盒放回宿舍,现在在回教室的路上,怎么了?”

      庞近月顶着周围人诧异的目光,起身夺门而出。

      孟澄潭没有收到她的回复,站在原地心下疑惑的时候,看见熟悉的身影从教学楼内跑出来。

      少女顶着夏末秋初的夕阳左顾右盼,待看到他的那一刻,向他奔来。

      孟澄潭清晰地感到自己的心跳停滞一拍。

      然后他目睹她穿过返校与用餐归来的人群,对他张开双臂。

      紧紧地拥抱住他。

      孟澄潭的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周围的学生纷纷看向这边,他已经无暇顾及。

      她的躯体柔软而温暖,将他连带手臂一同包裹在内,拥得很紧。

      头埋在他的胸口,却并非抽泣,只是激烈地深呼吸着,像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情绪。

      而后她抬起头来直视他,眼眶通红,并无泪水,目光灼灼。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孟澄潭以她炽热的视线为锚,从不知哪个白茫无垠的雪原当中将自己的声音扯回来。

      她不言语,轻轻松开他,他虽不明情况,却也因这个拥抱的结束而怅然若失。

      他能切身地感受到,庞近月如同洪流一般汹涌的情感,将他冲刷。

      交杂着怜惜、悲伤、愤怒与呵护的情感。

      然后她将双臂分别伸进他手臂与身体之间,再次将他抱个满怀,踮起脚尖,将面颊埋在他的颈侧。

      是更加亲密、贴合无隙的拥抱。

      孟澄潭心跳顿时重若擂鼓。

      他抬起手,又放下,又抬起手,再放下。

      最终抬起双手,轻轻地、虚虚地回拥住她。

      现在是属于彼此之间的、完整的拥抱了。

      孟澄潭闭上双眼,将鼻尖抵于她的头顶。

      正在融化。

      他的身体。

      庞近月想,如果穿越回七岁的那一年,她绝对要第一次与孟澄潭见面,就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就像现在这样。

      并且之后每一次见他,都要主动抱住他。

      这么想着,她手臂越收越紧。

      孟澄潭担心她踮着脚会累,于是顺着她手臂的力道慢慢弯曲膝盖,直至她脚跟落地。

      这一体贴的动作反而使她情绪逐渐平静下来,甚至开始思索他们二人有没有被老师看见。

      公然早恋是要全校通报的,处分公告单由学生会宣传部负责制作并张贴。

      她可不想我通报我自己。

      于是她轻轻地放开孟澄潭,退到老师眼里的安全距离,然后直视他的双眼。

      “我找我爹问了你爹为什么周末不回家的事,他都告诉我了。”

      她暂时过于气愤,不想叫那人孟叔叔。

      庞近月说完这句话,看到少年双眼猛然睁大。

      “所以我想来抱抱你。”她把嗓音收得柔软黏糊,宽慰着他。

      孟澄潭的瞳孔颤动着,最终垂下眼帘。

      “抱歉,不是有意瞒着你。”他轻声道。

      “哪还需要你道歉,明明就是怪我一直没有发觉。”她牵起他的手臂,安抚地轻轻揉捏着。

      “但我确实有很多发觉不了的事情,所以以后,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一定要来告诉我喔。”

      “没有,我没有不开心。”孟澄潭摇头。

      只要能看见你,我就不会再有任何伤心的事情。这句话他无法说出口。

      二人相安无言地走入教学楼,在高二21班门口分别。

      “晚上我去找你。”临别前庞近月对他说。

      庞近月一进教室,就看到自己的座位上坐着别人,正在和周玉茹叽叽喳喳聊天。

      是宣传部副部长,杨天乐。

      她的相貌与声音都比同龄人更加老成,而为人亲切得有些过分,主打一个朋友都是我的家人,家人都是我的翅膀。

      “哟哟哟,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杨天乐主动跟她打着招呼,晃晃手里的文件,“高一新生的学生会意向统计表,报名宣传部的,别的部长基本都审阅完自家的了,就咱家还没开工,现在你忙完竞赛了,咱家也去看看,安排一下纳新的事情?”

      庞近月郑重其事点头:“别家孩子有的咱家也得有,营养不能落下。”

      于是二人一同前去宣传部活动室,也就无视掉姑娘们八卦的目光。

      孟澄潭这边,他一回班,就看到讲台上堆积如山的军训服。

      他很自觉地对照着尺码统计表和座次表挨桌分发。

      他方才的情绪波动并非由于私密的伤疤被庞近月知晓,如果她想,他愿意向她敞开自己的一切,无论表象及内里,现在与过去,他都无谓对她诉说。

      令他无措的是,她竟然会为他的事情,而激动到那样的程度。

      甚至不惜当众拥抱他。

      他早就不会为父亲的失职而感到伤心,倒不如说越是成长,他就越喜爱这种不受拘束的自由生活。

      比起无用的怨天尤人,他的内心被更加重要的事物填满。

      因而他不想看到她的担忧。

      被她牵挂固然令他开心,可如果让他选择,孟澄潭宁可庞近月对自己的事情一概不知,也不希望她再因他而如此悲伤与愤怒。

      但也正是有激烈的情绪,才让她那样鲜活明快。

      孟澄潭无声地微笑着,转头发现卫生委员张文窈在后面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他发军训服的手一顿。

      “那,那个,我刚在楼下看见你和一位女同学在拥抱,她是你女朋友吗?”张文窈小心翼翼地问他。

      “不是。”孟澄潭摇摇头。

      “这样,主要是你俩拥抱的时候,程老师从旁边过去了,一边走还一边盯着你们看呢。”她有些不安地继续说,“当时你俩都没看见他,还好也没有别的老师路过看到你们,不知道他会不会找你谈话……”

      孟澄潭:“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张文窈连连摆手。

      孟澄潭心如止水,如果程志开真来找他们麻烦,他会抱紧黑锅不撒手,全力把庞近月摘出去。

      然而直到晚自习结束,程志开都没有要露面的苗头。

      他记着庞近月说的话,乖乖留在教室画画。

      九点四十分高二晚自习结束,他收到庞近月的消息:“你在班里吗?”

      “嗯,我在”

      “没有别人”学生们已经都回去了。

      庞近月没再回复,半分钟后她的身影出现在高一2班后门口。

      她快步走进教室,关上后门,然后又跑去关上前门。

      孟澄潭突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然后她拍拍手,来到孟澄潭旁边的位置坐下。

      “你爹他……”话一出口,她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是从什么时候跑出去勾三搭四的?”

      孟澄潭被她这个表述逗得轻笑一声,随后温和地注视着她:“应该是从我上小学就开始了,当时我没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四年级我趁他在家里洗澡偷偷翻他的手机,看到他跟三个不同女性的聊天记录,才确定的。”

      准确来说,是跟两位女性处于暧昧期,而在和另一位商量分手。

      庞近月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你那么小他就把你放在家里自己出去乱搞,他真是,我,哎,气死我了。”她跺一跺脚,胸膛起伏着。

      “没必要生气。”孟澄潭摇摇头,“他请了保姆给我做饭,给我报了国画班油画班素描班,我想要什么也会毫不犹豫地买给我,在物质上他没有丝毫亏欠我的地方。”

      “如果说教育方面的亏欠,按我的观察,他自己都处于自顾不暇的精神状态,没心思去管我,他要真来教育我,效果可能适得其反。”

      “他的精神状态?”庞近月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嗯,他看起来一切正常,但其实我妈妈刚去世的时候,他崩溃万分,就像疯了一样。”孟澄潭回忆着,“后来他强行振作起来,但根本做不到一个人独处,否则就会想起我妈妈,我有好几次撞见他在卧室一个人哭;他也不能仔细看我的脸,小时候我只是隐隐约约发现他不太敢直视我,然后我越长大这种情况就越明显,因为我长得太像妈妈了,除了鼻子之外五官全部遗传自她,所以我爸不敢看我,应该是总会想起我妈妈。”

      “所以我估计他就算不出去滥情,应该也不会呆在家里,他不能长时间看到我。我甚至觉得就算现在把他送去看心理医生,都能诊断出心理障碍来。”

      “他能够做到只是通过频繁换情人来消磨自己、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不是//嫖//娼、//赌//博甚至//吸//毒,已经是最大程度上不给我添麻烦了,明明以他的工作环境要接触到这些轻而易举。”

      判断那人有没有沾违法犯罪的事情其实相当简单,每年体检报告不上锁放在柜子里,所有指标均无任何异常,健康到生龙活虎,并且给孟澄潭的生活费每月稳定增长。

      他的父亲一直是个很爱惜羽毛的人,花十年在公司爬到现在的位置,是非轻重拎得很清,不会让自己的档案有留下污点的可能性。

      “就算你这么说,他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啊,不管怎样他在你的成长中就是缺位了。”庞近月瘪了瘪嘴。

      “嗯,我知道,我也不是完全不怨他,也没说要原谅他如何如何,只是想告诉你我现在并不会为他的事情伤心或者生气,希望你也不要担心我。”孟澄潭注视着她。

      “怎么可能不担心啦,你总是喜欢逞强。”庞近月叹口气,握住他的手臂,“以后如果有不开心的事情,一定要跟我说噢。”

      孟澄潭犹豫一下,随后开口:“其实我也有件事想问。上周你去做模特是为了挣钱,你很缺钱吗?”

      他在上高中前最后一次与庞近月见面是在她初三寒假,之后她那边发生的事情,包括中考失利的原因,与家里人闹矛盾的具体情况,连他父亲也只是知道个大概,说结果是她母亲断掉了她的生活费,他自然也一头雾水。

      庞近月刚想开口回答,突然看见教室后门的小窗上趴着一双中年男人戴着眼镜的眼睛,正朝这边一眨不眨地看过来。

      她顿时噎住。

      孟澄潭发现她的异样,于是回头看去,与她一样哽住。

      程志开眼见两人都看着自己,于是干脆打开门,朝他们笑得见牙不见眼:“大晚上不回寝室呆在这干啥呢?嗯?”

      “老师好,我在跟他聊天。”不等孟澄潭回话,庞近月率先开口。

      她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有放开他的手臂。

      “我认得你,上学期期末考试你们年级的第一名。”程志开仍然是笑眯眯的,“既然和我们班文体委关系这么好,那就带着他干点好事,给他点正面影响哈。只要你们互帮互助不闹事,我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不止现在,以后也是。”

      “好的老师,没问题老师,谢谢老师。”庞近月干脆利落三连。

      程志开显然已经认定他们在早恋,眼见庞近月也不反驳,孟澄潭耳尖微红。

      “抱歉,给老师添麻烦了。”他向程志开点点头。

      “不麻烦不麻烦,呵呵,真有意思……”中年男人迈着煞有介事的悠闲步伐,从教室后门踱出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她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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