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白月光竟是仇人》书廷

1、我死了

　　三月，药门等氏水莲邸。
　　月光如华，夜深似血。

　　平日安静祥和的水莲邸充斥着哭诉叫喊声，本是治病救人的圣地，今夜却染上了血色。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水莲邸上下除了等希乐和等尘父女二人，再无活口。

　　黑衣人拖着一女子走到被绑的两人面前，女子的身体在地上磨出一道长长的血痕。黑衣人将女子摔在地上，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
　　女子双目睁圆，牙关紧咬，脸上布满伤痕，透过血迹依稀可以看出原本的倾世之貌。

　　见到女子的一刹，等尘与等希乐皆变了脸色。

　　黑衣人哈哈大笑：“我以为你二人多气定神闲呢，从被绑到看着水莲邸众人死去，淡定得仿佛只是死了陌生人，原来只要将牧莲依折磨致此，你们就如此按耐不住？”

　　等尘死死瞪着黑衣人，目眦欲裂，喊道：“你混蛋！”
　　黑衣人摇摇头：“不不不，这怎么能叫混蛋呢？”他手上抓着牧莲依的力气加大，将她提到半人高，道：“这才叫混蛋啊。”

　　“奇怪了，她明明已经死了，我再怎么抓她她都不会再疼，你们的眼神怎么愈加可怕？”
　　他喃喃道：“刚才跟她说要带她来见你们，她死活不愿，你们不是一家人吗？见面了难道不开心？”
　　“不过是挖了几根肋骨，揉碎了心脏而已，这就不愿见面了？真是奇怪。”

　　等希乐闭了闭眼，紧皱眉头，声音哑涩：“迟归。”
　　黑衣人惊讶道：：“咦？你认出我了？”他摘了脸上的黑色面巾，竟然是一张水莲邸上下都很熟悉的脸，水莲邸大师兄迟归的脸。

　　等希乐沉声道：“十年前你躺倒在路边，奄奄一息，我将你带回水莲邸，对你日日教习，夜夜关心，我自认待你不薄，你……何至于此？”

　　迟归哼笑一声：“那又如何？我的目的便是琉璃骨，除此之外，其他一切我都厌烦不已。”
　　“每日同你们惺惺作态，着实恶心。”
　　“难不成，你们以为我对你们产生了感情？笑话，不过是素不相识的人一同生活了几年而已，哪里比得上琉璃骨。”

　　牧莲依被重重抛下，溅起尘埃，亦溅起了等尘与等希乐眼中的泪水。

　　迟归甩了甩手，仿佛碰到了脏东西，嫌恶道：“我劝你们，早早告诉我琉璃骨在哪里，我会考虑留你们一条命。”

　　“希乐，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希乐，我惟愿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安然到老。”
　　“希乐，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保护好尘儿。”
　　温柔的话语，清澈的笑容，都随着这一抛，化为灰烬。

　　等希乐紧握双拳，挣扎着上前，却被困在原地。他抬起头来，脸上挂着泪痕，神色狰狞，大喊道：“迟归！那琉璃骨就如此重要？重要到你要灭掉养你护你的水莲邸？重要到你要杀掉爱你系你的师娘？”

　　迟归往后跳了一步，道：“哦呦，说话就好好说，别搞得这么吓人。”
　　他点点头：“你说对了，再没有比琉璃骨更重要的东西。”

　　等希乐哈哈大笑，笑声似哭声，整个人忍不住颤抖，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等希乐视为亲子养了十年的大弟子，竟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等尘眼中含泪，道：“老爹，别为这种人伤心，不值当。”

　　大批黑衣人集结，半跪于迟归前，整齐道“大人！”

　　迟归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今日也累了，将这两人绑好，带到大殿去，等我养好精神，再慢慢和他们耗。”

　　黑衣人道：“那牧莲依？”
　　迟归道：“同水莲邸众人一起丢到乱葬岗去吧。”

　　大殿中，子时末。
　　惨叫声起起停停，不绝于耳。

　　等希乐身上已没有一块好肉，到处都是被拷打的痕迹。

　　迟归的养好精神，便是休息一炷香。每隔一炷香，他便折磨等希乐，妄图从他口中得知琉璃骨的消息。

　　等尘眼睁睁看着等希乐受尽折磨，却无能为力。

　　趁着迟归休息的一炷香，等尘挪到等希乐身边，想要用自己的身子搀扶他。

　　等希乐浑身无力，满身是血，靠在等尘身上。他强撑着露出一抹笑：“尘儿，若是实在看不惯老爹这副样子，便闭上眼，眼不见为净嘛。”

　　等尘小心移了移，让等希乐靠得更舒服些，哽咽道：“你什么样子不难看？我早就习惯了。平日连衣服都不好好穿的人，这会儿倒在乎起形象来了。”

　　沉默良久，等希乐昏昏沉沉，神志不清。
　　等尘突然道：“老爹，我们把琉璃骨给他吧。”

　　听了这话，等希乐强忍剧痛，直起身子，同等尘面对面相对。
　　他道：“不行。”

　　等尘不解：“为何？你与母亲都因为它受尽折磨，早早交出去，我们还回到以前的日子，不好吗？”
　　她说着说着，泪水决堤：“老爹，我们交给他，我们回去，好不好？”

　　等希乐动了动手，想为等尘擦去泪水，无奈双手被绑，行动不得。方才受刑时视若无物的绳索在这一刻变得尤为可恨。

　　他道：“尘儿，莫哭。”

　　“可是，你那么疼，叫得那样可怖。”
　　“老爹没事的。”
　　“我们回到从前，不要琉璃骨。”
　　“已经回不去了。”

　　“尘儿，看着我。”等希乐盯着等尘道：“我知道，往前看是绝望。但你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等尘泪眼模糊，可是视线中等希乐的脸却如此清晰，他音色和缓，轻得几乎要听不见，却还在尽力吐出字眼：“尘儿，答应我，这一生，都不要把琉璃骨交给任何人。”

　　“那琉璃骨到底是何物，竟值得你和娘亲豁出性命去守护它？”
　　“那是我们最最宝贵的东西，所以就算我们不在了，就算只有你一人，你也要好好保护她。”

　　“可是，我连琉璃骨在哪里都不知道。”
　　“你会知道的。”

　　等希乐靠回在等尘的身上，浑身上下已没有一丝力气，他道：“记得……要好好活着。”

　　静谧，死一般的静谧。

　　“老爹？”等尘轻声叫着。
　　可是再没有声音能够回应她。
　　在这世上，她所珍视的一切，都已消失不在。

　　门声响起，迟归进入大殿，第一眼便看到了没有呼吸的等希乐。

　　他叹了口气，道：“还没问出琉璃骨的下落，怎么就死了？”

　　迟归将目光移向等尘，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知道琉璃骨在何处吗？”

　　等尘将自己缩在角落，边摇头边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迟归嗤笑，慢慢走向等尘，道：“不知道？那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

　　话音刚落，等尘立刻抬头，脸上惊恐不已，道：“你杀了我，便永远不会知道琉璃骨的下落。”

　　迟归一把掐住等尘的脖子，愈收愈紧，直到她濒临窒息，才突然放开手。
　　被放下的等尘用力呼吸，躺在地上，浑身颤抖。

　　还没缓过气来，脸被骤然捏紧，迟归不耐的声音传来：“说！琉璃骨在哪？”

　　艰涩的音节从被捏紧脸的口中挤出：“它在……”

　　等尘目光一凌，将手中的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向迟归心脏，如风过林梢，快得肉眼捕捉不到。

　　迟归的身体倒地，发出沉重的闷响。
　　那根银针中掺着见血封喉的毒药，以这个速度插入心脏，必然凶多吉少。

　　等尘快速换下迟归的衣服，他穿的还是那身黑衣，带上面巾，穿上高底鞋，远处看来，很难认出不是本人。

　　换好衣服，奔向房门。
　　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会好好活下去。

　　眼看着门口近在咫尺，等尘却没有力气再向前前进一步。
　　她缓缓低头，发现自己胸口的黑衣已然湿透，用手一抹，鲜红一片。

　　口中的血争先恐后地涌出，剧痛袭来，竟是连站都站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迟归右手拿着一截骨头，通体雪白，渗着血，红白相间，仿若雪中红梅。

　　他抚摸着骨头，道：“你既不说，那我便挖出你的骨头，看是你的嘴硬，还是你的骨头多。”

　　地上放着一摊绳索，破烂不堪。迟归瞄了一眼那里，左右轻抚下巴：“拿银针一点一点挑开绳子的啊，花了不少时间吧？真是难为你了。”

　　拿着骨头的右手一分为二，一手执骨，一手抓心脏，那颗血红色的物体还在搏动。迟归状作惊讶，道：“哎呀，不小心将你的心也挖出来了。怎么办？要不，我再给你塞进去？”

　　等尘眼前发黑，只有骨上的血与心脏的红印入眼底。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她终于发出声音：“你……不是……人……”

　　迟归道：“你终于知道了？可惜，你知道得太迟了。”话音落，心脏被捏碎，泵出血花。

　　最后一丝意识也被消磨殆尽，隐约间，等尘似乎听到迟归在说：“原来如此，难怪牧莲依与等希乐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琉璃骨的位置……”

　　怎么了？难道琉璃骨被找到了？
　　对不起，老爹，我完不成你的遗言了。

　　我努力过了，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了，奈何天不遂人愿。

　　你不会怪我的，对吗？
　　我要去找你们了。

　　可是，好不甘心。
　　不甘心被迟归骗了十年。
　　不甘心老爹娘亲遭受如此折磨。
　　不甘心一直以来治病救人的水莲邸会变成这副残局。

　　如果能够重来，我一定……

　　春雨潇潇，呼吸渐熄，等尘的生命在此落下帷幕。
　　天将破晓，雨水渐停，可水莲邸的黑夜从此永不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