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戏》南来无渡

26、锦庙·26

　　陌尘心不在焉地听着，最后还是照着那个样式改了。

　　“……”

　　-
　　副本时间第九天。
　　这天，难得李明没有睡懒觉。

　　起了个大早的他看见王姨在给楠楠梳头，就在三楼阳台。

　　“肚子还难受吗？”
　　王姨抬头问他。

　　李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早好了，王姨您不用担心。”

　　“小明哥你今天起好早，不多睡一会儿吗？”
　　楠楠仰着头，身后长发被辫成辫子。

　　小姑娘生的好看，圆眼瓜子脸，笑起来时有个梨涡。
　　看着很乖。

　　“楠楠不也起得很早？该多睡一会儿的。”

　　“习惯了。”
　　听到小姑娘这样说，李明有些恍然。

　　“可以不这么累的……”话到此处，李明失笑，只摇了摇头。

　　楠楠听懂了，也笑笑。
　　“不行啊，我怕一休息就再也赶不上了。”

　　“……”

　　发着烧听课很难受，困到极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笔尖会落到哪里……每每恍神记忆都停留在上一个片段，剩下的被肌肉记忆填充，回过神却记不起细节……

　　这一刻，李明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那个想过自己会猝死都没想过退学的自己。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被复制粘贴。

　　熬一熬，上初中就好了……
　　熬一熬，上高中就好了……
　　熬一熬，上大学就好了……
　　熬一熬，工作了就好了……

　　看着这一大一小沉默，王淑芳缓缓放下手中的梳子。
　　“似乎，我们每个人都活得很累。”

　　“……”
　　这个话题不了了之。

　　午后这大学生在游廊那边晒太阳，听到脚步声，果然是楠楠拉着陌尘往这边了。
　　这个同自己不是生活在一个世界的少年面上稳重，可有些恍然。

　　“小明哥，吃点心。”

　　李明很庆幸，认识了这些性格各异的人们，他们在以自己的方式，去关心着彼此。
　　彼此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害怕被伤害，也害怕伤害到他人。

　　“楠楠，我没事，又不是小孩子……”

　　“大孩子也要宠着。”

　　李明无奈，目光乱瞟。
　　偶然同那少年对视，在其眼中看出几分怔然，而后腼腆一笑，笑时礼貌却不亲近。
　　像极了他遇到亲戚的样子。

　　“楠楠你不知道吧？我其实是被富二代创飞的……也挺好，家里有了钱，我也死了，两全其美。”
　　嘴比脑子还快，说出口时，李明就后悔了。
　　不过，再想想，已经不重要了。

　　两人很识趣地没再问。

　　当晚——

　　“吃好睡好玩好，三好学生……哎呦我去！”
　　李明或许也想跟陆放那样装个b，谁知道刚上去一阵风把这大学生给撂了下去。

　　他没经历过家庭暴力，但他经历更多的是家庭冷暴力……家长会上空缺的座位，回家路上缺失的陪伴，那些不管不顾让他把全部心思放在学习上，因为……学习好才会被注意到。

　　“……”

　　或许，没人知道，他其实是为了终结自己的生命，他不想生生世世都这样……无痛死亡，或许是个奢侈的愿望，可[自愿淘汰]通道却可以实现这点……

　　那个系统怎么说来着……
　　撑到[自愿淘汰]，他的愿望就实现了。

　　李明撑到了，却有了新的遗憾。

　　“……”

　　【玩家李明生命值归零，已淘汰。】

　　-
　　副本时间第十天晚上。

　　“不要有太大压力，我这些天很开心……和孩子们一起。”

　　【玩家王淑芳生命值归零，已淘汰。】

　　“……”

　　王姨被淘汰后，楠楠就回陌尘房间住了。
　　然后她就被傅妄拎走了。

　　“你也过来，有话跟你说。”

　　陌尘跟在傅妄身后，他想，他们应该是要谈一谈关于副本的事。

　　来到傅妄房间后，难得的，点燃了蜡烛。
　　他们三个便围在蜡烛旁，看那已经被遗忘了很久的日记本。

　　斑驳的日记本，陈旧的纸，血迹，泪痕。
　　这便是[孩子]的日记本？

　　楠楠想去掀开那日记本，可不想被傅妄打了下手背。
　　“？”

　　手背上红了一片，傅妄不着痕迹地偏过了头。
　　“别乱动……这日记本不能乱翻，容易出事。”

　　楠楠刚想问为什么，就见傅妄把那日记本打开了。
　　她：=.=。
　　不是不能乱动吗？

　　这墨衫男子哗哗翻着那日记本。
　　只见其皱了皱眉，语气奇怪道：“……上面没有东西。”

　　“……”

　　楠楠觉得看人家日记不太好，她也写过日记，还是专门写得“乱七八糟”的那种，用了自己独创的加密方式。
　　希望别人看到，又不想被别人看到。
　　很矛盾。

　　少年拿过被仍在桌上的日记本仔细翻看。

　　“这上面有画……”

　　上面有很多画，黑色的笔迹，一个个杂乱的线团。
　　有一群人围拢了一个的。
　　无助的小人线团蹲在角落，一群小人线团围着它，嘈嘈杂杂的，周围也是线团。

　　上面的人眼睛都是线团，杂乱，诡异。

　　继续翻页——

　　是一个大一点的小人线团，有粉笔，有黑板，而那只乱糟糟的小人线团趴在桌上，桌上乱糟糟的，好像有什么字，其脚边有不少粉笔头。

　　下一页，小人线团，在角落，看着其他小人线团背着书包，然后被大一点的人线团领走，一家三口，一家四口……

　　“……”

　　只听少年叙述日记本上杂乱的画就觉得窒息，到底是怎么样的[孩子]，默默无闻，却任人欺负。

　　这些是[孩子]在学校发生的事吗？

　　蜡烛忽地跳了一下，楠楠感觉视野中有什么闪了一下。
　　“父……”

　　再抬头，她忽地不敢出声。

　　低矮的，一黑一白，干枯的头其上头发乱糟糟的，脖子以一种常人无法做到的……耷拉在肩上，那眼眶中流出黑色的血……
　　耳边滴滴答答。
　　这两只忽地朝她扑了过来！

　　楠楠抓起日记本就跑。

　　某一刻，无法呼吸，四周像是有无数的眼睛在看着……
　　手中的日记本再次开始渗血……

　　【恭喜玩家宋楠楠解锁隐藏规则：白天的[孩子]任人可欺，夜晚的[孩子]化身怪物。请玩家在入夜后关好房门，[孩子]会化身怪物来杀掉所有白日里欺负他的人哦！】
　　【[孩子]对玩家宋楠楠使用怪物技能[凝视]，此技能为怪物[无尽的窥视]衍生技能，会对玩家造成严重精神污染，请注意回避！】

　　恍惚间，宋楠楠似乎与无数双眼睛对视，喉中难受，胃里翻涌，可脑子很晕……想吐。
　　那眼黑眼白间好像溢出了一抹红色，血色流淌，瞬间蔓延。

　　【玩家宋楠楠精神值剧烈下降。】
　　甜美的少女音被脑中的眩晕压下，视野中无数只眼睛扩大旋转，从其眼中滴落的红色血液似乎黏在了身上。

　　浑身不适。

　　楠楠闭上了眼睛，缓缓蹲下。
　　可脑海中的眼睛挥之不去。

　　周身无一人，浑身好冷。

　　“……”

　　忽地，耳边的系统播报音震得她一哆嗦，清醒了片刻。
　　【副本线三已完成。】

　　某一刻，外界的“目光”好像散去了。
　　有什么打破了这封闭的世界，她感受到一只温暖的手落在身上……
　　楠楠鼻子一皱，哭了起来。

　　“你怎么才来啊。”

　　“不怕，我来了……”

　　墨衫男子小心翼翼地抱着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楠楠鼻子一酸，哭得更凶了。
　　她将脸埋在面前傅妄的肩头，滚烫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也黏在自己脸上。

　　“……”

　　陌尘看到这一切时，总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傅妄将人抱回房间时，楠楠还趴在前者肩上跟自己说话。
　　“陌尘哥哥是不是睡美人呀？”

　　少年心下觉得好笑，楠楠精神值下降得太多，这是开始说胡话了？

　　“傅妄的血可以唤醒陌尘哥哥，所以……你们是不是背着我有什么契约？”

　　陌尘一愣，傅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

　　那小姑娘睡着了。

　　而他们听不到的是……

　　【[孩子]对玩家宋楠楠使用怪物技能[催眠]，此技能为怪物[无尽的窥视]衍生技能，会对玩家产生各种催眠暗示，请注意提防。】
　　像是不忍扰人清梦，这少女音极为轻，其中的电流声却是极为明显。

　　滋溜一声，楠楠的世界好像暗了下来，世界盖上了被子，她也陷入了深度睡眠。

　　“……”

　　-

　　傅妄把人安置好后，轻轻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醒着的两人来到阳台，看着外边平稳安静的景，悬着的圆月洒落一层光，铺在少年和男子身上。

　　“楠楠她……”
　　陌尘开口问。

　　视野中的墨衫男子目光落在远处，半趴在栏杆上。
　　闻声却是直接打断。
　　“她没事——我以为你会先问别的事……”

　　少年目光淡淡，白色发带将脑后的头发缚了起来，风一吹，白发带隐在墨发中，与其衣角一齐翻飞。
　　哗然声不绝于耳，满目枫叶簌簌落下。

　　“……为什么是我？”
　　后一句话轻极了，末尾的疑问却很沉。
　　这是他一直想问的。

　　傅妄张了张口，目光躲闪间，口中只囫囵出三个字。
　　“对不起。”

　　心里有一瞬间的落空，少年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与你无关……你说呢？060——”

　　三楼阳台处出现了一抹身影，十一二岁的模样，看着憔悴消瘦，容貌与傅妄有几分相似。
　　这孩子朝傅妄欠身，嘴角的青紫明显。

　　刺拉拉地冲进陌尘的眼中，他心里一沉，扭头向傅妄：“你打他了？”

　　傅妄觉得面前的少年有病，病得不轻，同时气上心来，反唇相讥。
　　“你倒是挺大度，它都那么对你了你还在意这种小事？”

　　少年抿了抿嘴。
　　副本线三……还有之前的。

　　这一切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着。
　　都太巧了。

　　墨衫男子抱胸倚在栏杆上，以为少年惦记着060.
　　那双好看桃花眼掀了掀，嘴皮子上下一碰，说出的话就像淬了毒。
　　“好了伤疤忘了疼。”

　　陌尘在想别的事，回过神就见傅妄这又对060下手。
　　捏了那孩子的下巴，其上很快出现了一点红印，在其扬手的时候他截住了傅妄的手。

　　傅妄能挣开，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向后一仰，靠着围栏上，同时手肘也搭了上去。

　　“帮我个忙，我把权限转让给你？”
　　傅妄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脸上，其脸上的那道划痕早已消失不见。

　　“你把060当什么了？”

　　“工具。”
　　傅妄翻了个白眼。
　　而后，他说出了条件。
　　“你要带小矮子离开这个副本，让她有能力保护自己。”

　　“……”

　　这一瞬间，少年忽地明白了了什么，脑中有什么闪过，却转瞬即逝。
　　傅妄从一开始关注的是……所以楠楠她……太巧了。

　　一旁的060安静站在角落，像是处于随时待命的状态中。

　　“到时候随你……060的数据库清空也好，属性更改也罢，就算申请销毁……也无所谓，但你要带小矮子离开这个副本……”

　　男子想去拿什么，可摸了摸腰边，而后只能罢手。
　　想来是在找他那铜锅子，又想食烟。

　　陌尘不语，这是傅妄说话最多的一次，像是尽力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他打断傅妄。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呢？怕楠楠知道你在副本里做的这些？”
　　依旧是轻声细语，宛若呢喃的话语。

　　傅妄挑眉，啧了一声，话到后边声音都轻了。
　　“我倒是想出去……本来就没打算瞒着。”

　　少年忽地想到傅妄之前讲的那个故事……

　　“值得吗？”
　　陌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出这句。

　　“合该如此，我该护着她。”
　　男子说这话时语气轻松，极为理所应当，可那目光却落在自己身上一瞬，而后又默默移开。

　　陌尘一愣。

　　“我知道——但，抱歉，我帮不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