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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组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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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捞鱼儿——跌漏鱼——麻女丢了个花枕头——溪水清——河沟浊——麻女望不到祥瑞头——”
曲向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分明记得自己已经从第一字幻境中逃离了出来,可是耳边竟又传来那如催命符一般的歌谣。
他四下看看,竟发现自己站在麻英庙的正中间,夜色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周围站着一圈人,表情麻木的胖男人、金丝眼镜男,还有那几个他几乎没记住长相就早早死在幻境里的审判者。
另一边,是大张着嘴巴的静娘,她大着肚子,原本该放着舌头的地方空空如也,可怖的伤口汩汩流血,她身侧是七窍流血瞪着眼的村长、再旁边是浑身尸斑吊着舌头的神婆。
曲向竹打心底有一种瘆得慌的感觉,这些人唱着那首诡异的歌谣,伸长手,拖动着僵硬的步子靠过来,他想跑,脚底下却像灌了铅,一步也动弹不得。
在快要抓住曲向竹的一瞬间,一股刺眼的光芒照射进来,漆黑的夜空突然被撕裂,曲向竹忍不住眯起眼睛。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躺在学校宿舍的床上,窗外刺目的阳光探进来,正好照在他的眼皮上。
“……回来了,”曲向竹抽出脖子上戴着的六芒星,又伸出手指抓了抓那道虚无的光,轻笑一声,“偏就不死。”
宿舍的门传来轻响,舍友熟悉的脚步声破天荒停在他身旁,没精打采地说了句:“曲向竹,去一趟学校保安室,有人找你。”
说罢,也不等曲向竹回话,避嫌似的走开了。
其实原本有神甫身份的学生在学校应当是香饽饽,只是曲向竹性格太怪,每次别人惹到他,他就脸上甜甜地笑着,手里已经抄起了家伙往别人头上招呼,导致其他人都不怎么愿意跟他搭话,生怕触了霉头。
因为这种破脾气,他差点儿连神甫的身份都丢了。
就连他一上午没去上课,老师都没有问一个字。
但幸好还有神甫的身份加持,他们倒也不敢做得太过,就仅限于孤立为止。
曲向竹早就习惯了舍友的疏离和嫌弃,但让他不习惯的是,竟然有人要找他。
同学一般有人来找,都是父母亲戚,或者外校的好友。曲向竹本就是孤儿,人际关系还格外淡漠,初高中六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要找他。
曲向竹自己都没发现,就在他的床垫下面,床板上用血液画着一个巨大的六芒星图案,他离开后不久,图案慢慢消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怀着莫大的好奇心,曲向竹在保安室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一个人——51号。
与幻境中深蓝色长袍的人不同,现实的51号喜欢夸张跳脱的色彩,一身大胆的玫粉与亮黄跳色的连衣裙摇曳生姿,夸张的耳环十分吸睛,高高盘起的丸子头刻意地做得比较凌乱,嫩绿色的发箍赋予这个造型一种自由生长的美感。
她嚼着泡泡糖,摘下墨镜看了看曲向竹,咧开红唇笑着跟保安大爷说了再见,对着曲向竹使了个眼色让他跟上。
曲向竹不明所以,跟着她上了车。
坐在副驾驶上的曲向竹系好安全带,车子立刻启动,视野中景物变换多番,还是51号先开了口:“你没一点儿要问要说的?就这么跟着我走?”
曲向竹盯着贴满五彩斑斓亮钻和夸张色彩铺满的内饰,想了想:“法医是不是性格都比较夸张?”
造型改得如同小火箭般的火红染亮蓝又加闪片的小汽车猛地刹车,51号看了他一眼:“等我一下。”
几分钟后,51号又回到驾驶室,手里拿了一包烟正要点上,曲向竹制止:“我不喜欢烟味。”
51号哽了哽,认命般将烟丢到后面的座位。
半晌,她又将车子启动:“我以为你会问我一些别的问题,比如我们要去哪儿,再比如十字审判是什么,又比如我的名字。”
曲向竹说:“你早晚都会说,我干嘛要问——所以法医是不是性格都比较夸张?”
“你可以喊我青姐,”51号解释道,“倒也不是吧,主要是看多了尸体,对于生死就有些自己的感悟,所以喜欢生命力强一些的生活。”
曲向竹望着窗外路人的注目礼,将车窗默默升上去,这生命力未免太蓬勃了。
青姐看他一眼,笑了:“你的人生没有那么多观众,生活是自己的,无需太在意别人的眼光。”
曲向竹想了想,竟觉得很有道理,他的人生何止没有观众,简直是被上帝屏蔽的频道。
趁着等红绿灯,青姐照了照镜子:“心态好才能活得久,我要是不说,你能看出我三十六岁吗?”
见曲向竹有点头的趋势,青姐连忙打住:“——住嘴。”
曲向竹耸耸肩。
青姐将车载音乐的声音关小点,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被强制进入了十字审判——事实上我们组织已经动用了所有社会资源去追求答案,可一无所获,所以这个问题先存档。”
曲向竹:“好,其实我也不好奇。”
“我以为你会想知道呢,”青姐目视前方,小声嘀咕着,“不可否认,你是史无前例的第一个。”
她动作娴熟地拐了个弯儿:“现在呢,咱们要去一个地方,有什么问题,到了就都能解决。”
话音未落,前车突然猛地向后倒车,“嘭”的一声,拉风带火的车头被撞得凹下去一个大坑。
前车车主面色焦急地下车,敲响青姐的车窗,青姐顶了顶腮,带上墨镜将车窗放下:“怎么?”
“实在不好意思,我我我刚拿到驾照,我……所有赔偿我会赔,”说着,年轻男人递过来一张名片,“您直接联系我,多少钱我会尽数赔偿的,实在不好意思。”
对方态度好,认错赔偿都干脆,青姐虽然火大,但仍挥了挥手,小声吐槽:“真倒霉,八百年都没撞过一次车。”
曲向竹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果然,倒霉光环放在任何时候都奏效。
小小插曲很快过去,青姐联系人又送了辆车过来,一路开到了本市最著名的地标性建筑楼下,这栋楼是栋写字楼,里面什么样的单位都有,这会儿正值中午,来来往往的人流量极大。
不少路过的员工都向青姐问好:“青姐。”
青姐踩着细高跟,红唇微微扬着:“嗯。”
曲向竹一路默默观察,直到青姐带着他上了专用电梯:“你不是法医吗?”
青姐注视着电梯一路上行的图标,闻言乐了:“自从获得审判资格的时候就不干了,钱少事儿多,不如进入审判,组织还发高薪资呢。”
“那组织靠什么盈利?”曲向竹的关注点似乎很偏,青姐看了他一眼。
但曲向竹只是好奇,究竟是多高的工资,竟然能让人愿意进入这种要命的行业,从审判内的表现来看,青姐甚至不在乎会不会折在里面。
“你傻呀,一旦组织有人通过审判成为正午审判者,这个组织、组织的头儿都会载入史册,热度带来的红利是你远远想象不到的,培养一个职业审判者的成本,比起这些来微不足道,”电梯到达顶层,青姐一步迈出去,“这组织的头儿是我好朋友,一会儿你就见到了,不用太紧张。”
曲向竹跟在后面问道:“什么是审判资格?”
青姐将泡泡糖包好扔掉:“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知晓十字审判的,只有获得了审判资格的人,才能进入这个圈子,而资格一般都是随机分配的,大部分获得资格的人都会收到一份offer,你这种直接进入什么都不知道的,”青姐一顿,深深看了他一眼,“我说了,史无前例。”
“有多少人获得了资格?”
“很难说,”青姐回答,“世界上那么多人,获得资格的人只是其中一小部分,选择加入各种组织的就更少了,也没人去统计过,不过总体来说,体量应该不小。”
“不过这些年来,资格的扩招越来越多了,”青姐叮嘱道,“记得不要对没有获得资格的人提起十字审判,否则会以叛逃论处。”
“叛逃会怎样?”曲向竹问。
青姐停下步子,回头看他一眼:“你说呢?”
自然是被审判系统点杀。
曲向竹耸耸肩,示意自己明白了:“这审判系统真是无所不能啊。”
“那是自然,神创造的东西,人类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吗?”
“获得审判资格的人必须进入十字审判吗?”曲向竹想到什么,问道。
青姐如同听了笑话:“绝大部分是选择进入,毕竟这对于无数的普通人来说,可是一步登天的绝佳机会——不过你要是不想进,代价也就是消除相关的记忆而已。”
“那为什么非要进这种刀尖舔血的东西?”曲向竹不解。
“是啊,”青姐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自己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能退出吗?”曲向竹对这些没有丝毫兴趣,刺激归刺激,他又不是有病,活腻了寻死去。
“你想吗?”青姐带着他在停在一扇门前,见曲向竹点点头,她笑着敲了敲面前办公室的门,“已经进入的人通常有两种选择,要么继续审判,要么——去死。”
门打开了,门口望进去,偌大的办公室正中央放着一张简约办公桌,办公桌后一个容貌明媚的女人笑着对面前人点了点手中的红酒杯,她将大波浪别在耳后,对着侧面沙发上坐着的两个男人道:“先去吧。”
那两人点点头,从曲向竹身侧路过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曲向竹。
见是个穿校服的高中生,二人眼里显然有些诧异。
曲向竹不明所以。
青姐带着他进去,随意地坐在沙发上,指着曲向竹道:“喏,人给你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