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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李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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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静娘的坦然,曲向竹突然冷静下来。
或许在这个落后的小山村,这一切都是理之自然,没人能改变什么,搞不好还会把命搭进去。
他只是审判者,没兴趣为了一个幻境触动真情。
“好,吃饭吧。”
见曲向竹变得如此之快,卷毛长舒一口气:“走走走,早饿了。”
今天的午饭依然是粥和咸菜,卷毛吃得没滋没味,估计是嫌弃咸菜不干净,只小口喝粥:“希望下一个幻境环境好点吧,不求大鱼大肉,只求干净整洁,我多久没洗澡了都。”
曲向竹对于他的祈求只觉得有趣:“但愿我们能活到下个幻境咯,说不定等会儿出门唔……”
话没说完,1号轻轻捂住他的嘴,见曲向竹神情疑惑,不紧不慢解释:“避谶。”
曲向竹猛地点头,将舌尖伸出去点了点1号的手掌心,果然换来对方脸色变换风云莫测,一脸嫌弃地松手。
“你知道吗高冷哥,逗你玩真的很爽,”曲向竹笑眯眯地将碗里的粥喝完,又一口吃掉1号手里刚剥好的鸡蛋,再喝了口茶顺了顺,“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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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号指尖僵着,刚刚指腹传来的温热感转瞬即逝,半晌,一句斥骂的话也没憋出来,涨的面色微微发红,最后默默起身去洗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曲向竹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与曲向竹不同,卷毛即使表明了没关系,但心里其实短时间没法放下村委会那档子事。
因此对1号的态度倒不像之前那么自然,笑脸也扯不出来,可臭脸又不至于,别扭道:“行了,吃完快去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大限将至了都。”
“这词可不是这么用的,”曲向竹伸出食指对他左右摇了摇,“避谶。”
三个人离开之前正好迎面碰上了金丝眼镜男,要说过去碰到了还能打个招呼,自从43号死了以后,三个人都对他做出一定防备,几个人见面了也只是擦肩而过的关系。
此时静娘正在院子里扫地,见三人出来,扬起一个笑容算是问好,接着低头扫自己的地去了。见曲向竹又停在她面前,她疑惑抬头,猛然想起什么,讪笑着连连后退两步。
静娘与曲向竹一番交流下来,曲向竹黑着脸:“果然,是人为的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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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里,卷毛和曲向竹二人盘腿坐在靠外侧的床上,1号坐在靠里侧的床上,静静听着他们得到的各种信息,言简意赅地总结:“所以,静娘、李幺实际上都是李桂英的后代。”
卷毛认可:“只是第几代就不清楚了。”
“哦对了,这个村子对女孩有个奇怪的称呼,叫麻女子,”曲向竹耸耸肩,“总觉得是个什么被我忽略的知识点。”
1号:“大胆假设,麻灵是李桂英。”
卷毛和曲向竹差点没从床上跌下来。
“那也太大胆了。”卷毛目瞪口呆。
但曲向竹知道,1号如此假设一定是有根据的,他望向1号,等着他给出的理由。
可对面的人只是抿抿唇,不再开口。
曲向竹一开始以为1号是性子冷淡,但现下已经明白,他不是故作高深,只是单纯觉得麻烦才不愿开口说太多话。
他劝道:“你别总嫌麻烦呀,如果你不说,别人永远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人与人之间总得靠沟通才能架设起桥梁。”
大概是曲向竹的话起了作用,1号斟酌半晌:“麻女,麻灵,这个前缀比较少见、形容女性,所以麻灵可能是女人。”
回忆着档案室所看到的资料,再结合神婆记录里麻灵的出现时间。
“麻灵出现在李桂英死后,麻英塔真身是坟,李桂英被埋在院子里,村长欺骗我们镇压李桂英,综上,”1号尽可能将他的思维方式表达出来,最后如释重负地下出结论,“李桂英是麻灵。”
“你觉得合理吗?”曲向竹转头问卷毛,卷毛还在思考,刚要张嘴,曲向竹回过头,“全票通过。”
“那很好填了,”曲向竹将判决书掏出来,“她应该不止两个孩子,否则死了两个,静娘一脉和李幺就不存在了。”
“一个女儿配冥婚,一个女儿不知去向,还有一个变成了守庙人,最小的也被杀了,”卷毛又感慨起来,“这个村子真是没有人性……”
实行行为一栏涌动起熟悉的光芒:哄骗三女儿成为守庙人。
卷毛:“可为什么一定是她的女儿去守庙?怎么别人不行?不然也不用非得让她……”
“神婆的记载里写过原理,我原本只当看个乐子,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曲向竹道,“好像原文是……聚气之阵,若防泄气,以至亲守之。这样一来,就能哄得阵中人不生事端。”
推测彻底得到印证,三人心里五味陈杂。
杀害了她的母亲,却骗着她去守母亲的坟墓,利用她安抚母亲的灵魂不生事端。
可既然整个村子的发达都是贪得无厌借了母亲的气,却不愿对她的孩子好一些,甚至心照不宣地作出那样的事来,再冠冕堂皇地骂她的血液不干净。
端起碗吃饭,碗都没放下就开始骂娘。
“不过这也太夸张了,这少说都几十年了,瞧瞧村长那个千年老尸的样子,竟然能借气借到现在,”卷毛用手比划了一段距离,最终遗憾摇头,“这种古法玄学果然是我弄不明白的。”
曲向竹不甚在意这个,一心还扑在审判上:“不对,档案有问题啊,如果李桂英真有四个孩子,明显几个孩子年纪是不一样的,两年怎么生四个?”
他揣摩道:“档案记录那年李桂英嫁过来,记录的死亡日期只在两年之后。”
所以档案记录是篡改过的,想想很合理,村长想要篡改一个外乡女人的档案简直易如反掌。
“那么不论如何,时间就对的上了!李幺就是李桂英的孩子!是她的二女儿!”卷毛一拍脑袋。
1号抬起眸子:“再去找那疯女人一趟。”
三个人便又是一趟吭哧吭哧去寻那疯大妈,这次去时天黑着,三盏煤油灯开路,一路寻一路喊着李幺的名字,声音飘散在村西的片片废墟中。
煤油灯照不到的虚无旷野中,袅袅娜娜传来一声轻应,这声音清明似少女,了当如滴水,全然听不到一丝疯样了。
废墟中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身着粗布破衣的女子缓缓出现在煤油灯光芒的最边缘,忽明忽暗的煤油灯照得她清秀的面容少了白天病态的苍白,多了几分活人的暖意。
那女子哪怕上了年纪又长久流浪,脸上沧桑得过分,但稍显干瘪的鹅蛋脸今日擦得干干净净,一双吊稍杏眼好看的紧。
她一瞬不瞬地打量着面前三人,长睫投下一片深深的阴影,眼眸一丝情绪也不曾有,她抿着薄唇就地坐下,一语不发。
“李幺,”曲向竹先开口了,犹豫着开口,“你这些年还好吗。”
“这些年?不好,”她声音紧绷着,“但去年开始,挺好的。”她突然笑着,一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里全是恨意,“很快,大家都会好的,会好的……”
她轻轻咬着“会好的”三个字,多番在嘴里念着,似乎要把这三个字咬碎了,片片扎进风里。
三人面色都有点难看,这个“很快”是什么意思,多少都品出来点味道,很快不正是祭灵大典,也是审判者的最后期限,更是村长口中的第一天见面时的“一个都逃不掉”。
但出乎意料的,李幺主动开口:“你们帮过我娘……大可不用为这一切陪葬。”
闻言,卷毛喜上眉梢,脱口就要直接问:“我们,我们想问……”
但往往最容易乐极生悲,卷毛此时全然忘记了自己在审判最开始试探过的村长的反应,一旦同审判内的人提到了类似游戏中‘违禁词’的内容,就会卡壳重来。
当时是审判初始,村长仅仅重来了一句话,可现在情况不同,如果这时出了什么岔子重来了,谁也不知道会从哪一步开始,那可真是要悔不当初。
曲向竹赶忙拦下:“我们想问,当年发生了什么。”
李幺抬起眸子:“当年?”
她冷笑一声,喃喃道:“村长杀了我娘,也没放过我襁褓中的小妹妹,还用我姐姐去配冥婚,对了,她就埋在所谓的麻英庙里,”她嗤笑一声,似月光般清冷无情的目光再次投过来,一字一顿,“外乡人,她就陪你们日日醒,夜夜睡啊——”
那虚无缥缈的尾音听得人凉意上涌,后背似是冷风吹一般凉飕飕的。
曲向竹无心其他的事情,看李幺陷入回忆,便提醒道:“你呢?”
“我,”闻言,李幺又恨声道,“村长用我做人情,送给了村西他大舅哥家,我……”
李幺泣不成声,泪涌上来颗颗砸入地面。
不知怎么,曲向竹突然联想到了档案室中,1号指出村西那几户只有孩子却没妻子的人家。
有些真相已经默默展现了。
该知道的已经知晓,感受着胳膊处传来的温热,曲向竹乘胜追击:“那,你母亲呢?”
“我娘……”李幺神情比之前还要破碎,颤着嗓子,“她的尸体不得安息,被做成了阵法,在那可笑的破院子里聚气,那帮畜生杀了我娘,却借着她的气飞黄腾达。”
这些跟他们知道的都差不多。
“尤其是那个狗屁神婆,狼心狗肺的玩意儿,”李幺神情又是一变,恨恨道,“她读书写字都是我娘教的!她的钢笔也是我娘送的!”
这下,曲向竹明白,为什么李桂英要如此折磨那神婆了。
被自己的学生制作成聚气的工具,不能安息投胎,换做曲向竹,就是把她千刀万剐做成人彘再去油锅里烹一圈都不够解气。
卷毛刚刚就明白了曲向竹的意思,他悄悄看了一眼判决书最后的一段空白,委婉问道:“那去年,你娘是怎么……”
李幺眼里突然又盛满了快意,她舒服地撑了个懒腰:“那村长真以为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选祭祀旗手竟然也敢选这帮畜生去,他们手上可是沾了我的血,那神婆本就技艺不精,我娘是感应到我的气息了。”
李桂英一直被守庙人牵绊着不肯动手,可见了女儿的血,自然要疯了般寻仇,只是心地好,将妇女们都饶了过去,只杀了男人。不过从档案上能看得出,李桂英确实没杀错。
胳膊处终于传来最终的温热,三人皆是欢欢喜喜将审判书展开,那熟悉的光芒消失后,实行行为一栏的文字色泽慢慢深沉下来,这代表了填写完成。
但还没来得及高兴,牛皮卷最下方的空白处竟浮现出新的一栏浅字:诉求。
这栏倒不需要他们来填,内容写着四个字: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