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刃[废土]》悬花

19、第 19 章

　　贡城还在抵抗着异化生物的入侵，没有人注意到混乱中的这一幕。

　　林漪收回目光，转身朝着黄尘飞扬的兽潮里走去。

　　覃娇在林漪身上感到一种陌生没有生气的冷，生生撕裂了往日笑容柔软可爱的她。

　　林漪身影消失在兽潮中，她话堵在喉咙，甚至没有叫她回头的力气，想拉住她的手伸出又收回，内心有种必然发生的坦然。

　　恍惚间，纪绯的身影从她身边闪过，紧随着林漪离开的地方一同消失。

　　纪绯异化后的速度快了许多，穿过兽潮，前面林漪正往更远的地方走去，身旁跟着亦步亦趋的安纳。

　　他呼吸急促，短发凌乱，疾身上前紧紧拉住了林漪的手。

　　林漪回过头，见他紧抿的嘴唇泛白，眼角的肌肉微微抽动着，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冷漠的眼睛少见地显露出狂躁和怒意。

　　“你要去哪？”

　　他本来想质问，为什么让异化生物入侵贡城，导致这么多人死于非命。可当他听见自己说出口的话，内心猛地震动，羞惭和厌己的情绪一并爆发。

　　他觉得自己疯了。

　　林漪没有回答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默然无声，好像在说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的事？

　　纪绯微垂着眼皮，睫毛翕动，声音低沉沙哑。

　　“能不能，停止这场暴动。”

　　“不能，”林漪将手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腕地方红了一圈。“是她先选择开始这场游戏，现在改变游戏规则，对那些保护贡城死去的人，太不公平了。”

　　匪夷所思的话，纪绯却明白了她背后的意思。

　　“可你并没有杀徐钦和宜琳。”为什么到了贺上尉，就要整个城的人陪葬？

　　“她们只对我动手，并没有拿枪指着我身边的人。”林漪眼中涌起笑意，“因为，我讨厌别人把我喜欢的游戏规则，用来对付我。”

　　她威胁纪绯，就会利用青蜂的人。

　　即便青蜂的生死对她来说无足轻重，但这种认为青蜂对她很重要的看法，只不过是贺上尉自我感觉良好罢了，她也不介意陪她好好玩一下。

　　纪绯听着她第一次袒露内心，脑子里一根弦突然崩断，他突然哽咽似地嗬出一口气，眼尾迅速弥漫起猩红。

　　“你故意赴徐钦的约，故意往自己身体里注射毒素，也只不过……”纪绯控制着声音的颤抖，“只不过是一场游戏。”

　　“对你来说，我也只是一场随心所欲的游戏。”

　　纪绯给自己下了判决。

　　他差点被林漪故意表露的脆弱和单纯迷惑，忘记她本就是一只随时会失控的凶兽。

　　生死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游戏，可陪她玩游戏的人，往往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且这场游戏，只能由她来制定规则，决定什么时候开始，和什么时候结束。

　　林漪见他失态，对他逐渐消失的兴趣突然又回来了。她带着温柔的笑接近，两具身躯紧贴时，她能感受到纪绯心腔里躁动的心跳声。

　　她抚着他的侧脸，和他欲哭无泪的眼睛对视，轻声说：“怎么会，起码，我是爱你的。”

　　“爱”这个字砸进纪绯耳朵里，好似引爆了他的心脏，浑身血液朝着头颅涌上。

　　此刻他看见林漪的眼睛里，唯一盛着他的印记。

　　他用手掌压着她的后脖颈，重重吻在她柔软的双唇，舌尖长驱直入，卷起她的舌根碾压吮吸。

　　炙热的气息似要将林漪融化，她没想到，这种书里常见的虚浮表白，对他来说像一剂催.情药，激发了他兽性的一面，恨不得将她标记成自己的领地。

　　林漪抚摸着他藏在衣领下冰冷的金属脊骨，安抚着他的情绪。

　　后面杀得混乱不堪，他们却在战场之后亲吻拥抱。

　　见惯人心险恶与生死别离，人人骨子里都是冷漠的。

　　林漪任他双臂禁锢，任他吞咽她的唾液，任他忄靘地舔舐净两人唇间拉出的银丝。

　　他的吻从粗暴开始向温柔转变，沿着她的唇角一点点吻到耳后，在脖颈的肌肤上轻吸着缠绵。

　　林漪喉咙里发出一丝轻笑，手指插入纪绯顺滑黑硬的发间，压着他的后颈，气息喷洒在他耳垂上。

　　“纪绯，你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女人骗得心动啊，还是说，随便一个女人，都能让你变成这副饥渴的模样？”

　　“唉——太容易驯化的狗，会让游戏通关变得简单，也变得无趣。”

　　林漪退出他的怀抱，含笑看着他，明明如往常般温柔，却轻易将他啃噬得鲜血淋漓，世界阒然无声。

　　他沉默着，微弓着背，额前碎发落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眼中翻涌的情绪，只能看见他脖颈的青筋好像心跳般鼓动。

　　她知道，纪绯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了。

　　被她这么羞辱，他会作何选择呢？

　　扑上来，咬断她的脖子吗？

　　意料之外的，纪绯猛地双膝跪地，林漪看着他浑身颤抖，异化的脊骨又有了涨破衣服爆裂的趋势。

　　安纳喷出白丝，将他上半身缠住，免得他发狂暴走。

　　纪绯死死咬着牙，和信息素侵蚀对抗的表情有些狰狞。

　　他抬起头看向林漪，眼眶噙着的泪水一并从眼角滑落，串珠似的，一颗连着一颗。

　　“怎么哭了？”林漪皱眉，这可怜的样子，像是被她欺负狠了。

　　林漪温柔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可眼泪还是在流个不停，像泉水钻出泉眼似地冒出来。

　　她俯身上前，张开唇含住了他的眼睛，舌尖沿着他眼下的皮肤，裹走溢出的泪水，又划过他浓密的睫毛，最后，在他眼皮上轻啄了一口。

　　纪绯整个脑袋已经昏昏沉沉，像处在热气里，眼皮传来从未有过的陌生触感，竟让他迷蒙空白，只剩心尖发痒难耐。

　　林漪放开纪绯时，他浑身泛着被蹂躏过后的粉红。

　　“你的眼泪好甜，以后只准在我面前哭，知道了吗？”

　　她抽身走到安纳面前，吩咐它这段时间留在纪绯身边。

　　“看好他，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靠近异性，听懂了吗？”她拍了拍安纳的脑袋。

　　安纳连连点头，挤压着身躯的肉，慢慢将自己缩小成和林漪差不多高。

　　等着林漪离开，它密密麻麻的眼睛眨了眨，盯着好像断气的纪绯，用触手把他拖上背，朝着兽潮里走去。

　　一手建起贡城的贺上尉从城墙坠亡，在此地耸立数年的城镇坍塌。这座距离圣地最遥远的属城，被大地吞没，只余下残垣断壁。

　　龟裂的地缝还在向远方蔓延，从贡城中逃出来的人，心有余悸地远望着从塌裂大地中升起的冲天尘土。

　　在城镇被彻底吞噬的那一刻，青蜂的车队冲出障碍，逃离了这里。

　　黑夜降临，等待彻底脱离危险后，她们才停下车驻扎。

　　篝火噼里啪啦燃烧着，空气静得出奇。

　　“不要自责了，如果换做是你，你也会这么做，不是吗？”

　　覃娇轻抚着光世的肩膀，语气轻柔，但神情实在难以平和。

　　路鸣阳的车在光世前面，坠落的石块挡住了前行的道路，而身后是紧追而来的地裂。

　　他将油门踩到底冲开了障碍，便让光世先离开，自己却掉进了地裂里，生死难料。

　　纪绯也在这次暴乱中消失，一下损失两位核心成员，对青蜂来说是个大打击。

　　大明皱着两根粗眉，“记住我们的目标，过度沉浸在痛苦里，那可不利于生存。”

　　面临危险时，不能拖累全组织的后腿去营救；失去队友时，也不能忘记继续前行。

　　光世用手掌撑着笨重发疼的脑袋，整理好情绪后才抬起头。

　　“我知道的。我们要继续去河西盆地吗？”

　　经历贡城的事，光世的信心也被打散的差不多了。

　　她五年前逃出白塔，在差点被搜寻队抓到的时候，是纪绯带着她离开了圣地。之后，她和他加入青蜂，人生重新开始。

　　她自认为自己是失败的实验体，除了不会被信息素感染，几乎没有任何特殊的能力，完全不像林漪那样强大。

　　这些年她长高了，变强壮了，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即便如此，圣地还是不肯放过她。

　　林漪是被她牵连进来的。

　　贡城发生这么大的事，圣地一定会追查到底，现在，她没有办法保证自己不会被抓回去。

　　她甚至想过，如果她主动回去，是不是就不会连累别人了。可她害怕，害怕回到那个地狱。

　　她见识了林漪的强大，以圣地的贪婪，不仅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林漪。

　　面对这个问题，覃娇沉默了。

　　一开始，她们只是认为那里有圣地军队驻扎，资源丰富也更加安全。但现在她突然发觉，在人们能为一口井争得头破血流的时代里，圣地这种资源丰富的地方，绝对不会像表面那样和平宁静。

　　不过，河西盆地仍旧是最佳选择。

　　“河西盆地那么大，不一定要去圣地的区域。”覃娇说。

　　大明补充说：“如果不是靠着先进的武器装备震慑，圣地早就被瓜分了。他们对待流浪组织的态度也是以和为主，毕竟光脚不怕穿鞋的嘛，世上还是穷人多，咱们没什么好怕的。左右都走到这了，不如去看看。”

　　众人心绪低迷。

　　原本安静的周围突然响起一阵窸窣声，覃娇顺着声响来源看去，只见黑暗中出现了点点火光，红色火光慢慢接近，才看清那是无数只眨动的眼睛。

　　“异化生物！”大明惊呼。可并没有检测到信息素，难道现在的异化生物进化得能控制信息素溢出了吗？

　　青蜂当即进入作战转态。

　　覃娇抬着枪对准安纳，其他人往车里撤退。

　　见这只异化还在靠近，覃娇立即开枪，却被它躲了过去。

　　“这玩意动作好快！”大明又一次惊呼，准备继续开枪。

　　“等下！”

　　光世取下墨镜，看见那只隐藏在夜色里的异化蜘蛛挥舞着触手，触手的末端缠绕着一个人形。

　　随着它距离缩短，光世总算看清被触手缠绕的人是纪绯。

　　“纪绯在它手里！”

　　“什么？”

　　“纪绯？”

　　“他还活着吗？”

　　人声乍然作响。

　　借着月光和篝火，安纳完全显现身形，它半举着纪绯，带着示好意味地在人前晃了晃，可似乎被认成威胁了。

　　“怎么办，纪绯在它手里。”大明咬着牙，怕这怪物拿纪绯挡枪。

　　安纳直接把人丢在了他们面前，覃娇刚冲上去，就发现纪绯上半身赤.裸，肌肉充血青筋横生。

　　“纪绯？纪绯？”覃娇把他扶起来，满心焦急。他双眼紧闭，面色实在不好，身上还有伤口流血。

　　“肯定是这怪物伤了纪绯！”大明连连开枪，打得安纳一阵惨叫。

　　覃娇手触碰到他背部时，不知道被什么灼热的东西烫得手掌发麻，她托着纪绯坐起，入眼的是一条狰狞可怖的银色脊骨，正入侵挤占着他的血肉。

　　覃娇大脑轰鸣，恍惚说出五个字：“纪绯异化了……”

　　脊骨还在不停生长，像有了生命，寄生在纪绯身上的怪物。

　　众人还没从这个惊恐的消息中回过神，覃娇就被纪绯一掌推开两米远。

　　他眼白布满红血丝，双拳紧握，控制着自己不失去理智，为了避免误伤队友，他只能让他们离开。

　　“走……”

　　“抑制剂！快喝抑制剂，我们带你去找净化舱！”覃娇从身侧的袋子里将全部抑制剂取出，拔开盖子想往纪绯嘴里塞。

　　发狂边缘的纪绯一拳砸在了覃娇肚子上，绿色的抑制剂流了满地。

　　“啊！！！我肋骨！”

　　覃娇没有设防，后退的身形被大明稳住，当即捂着肚子弯下腰，一脸痛苦。

　　“现在找净化舱肯定来不及了。”光世急得团团转。

　　现在的纪绯就像一只嗜血的猛兽，没有人能接近他。在他还想扑上来攻击人的时候，他浑身被白色蜘蛛丝裹住倒在了地上。

　　安纳无奈。

　　纪绯好像被林漪刺激得精神失常，发狂后对着它就是一顿暴打。每每冷静下来，一见到它又开始发狂，也许是通过安纳想到了林漪。

　　众人看向它身后的安纳，满眼警惕。

　　“安纳安纳……”它试图沟通，但没有效果。

　　它移动着锐利的步足走上前，伸出血腥的触手，左右开工扇了纪绯两耳光。

　　他还真清醒了几分。

　　看见青蜂的人后，内心因为林漪产生的狂躁平静了许多。他深知自己不能被困在林漪制造的囚笼里，只能有意识地去控制自己的大脑。

　　“他好像冷静下来了。”大明睁大眼睛，没想到纪绯的精神力这么恐怖。

　　身体的灼热总算慢慢消退，纪绯提不上一点力气，呼吸微弱。身上的蛛丝散开，纪绯颤着身子朝他们走去。

　　覃娇立马将他拖回青蜂的阵营，让大明架着他，然后就掏出另一把枪，准备喊人解决安纳。

　　“等等，”纪绯拉住了覃娇的手腕，“不要伤害它。”

　　“谁？”覃娇不可置信，“你说不要伤害谁？它？”她枪口指着那只丑陋的异化蜘蛛。

　　“它是林漪养的，不要去接近它，让它跟着吧。”

　　不止覃娇，青蜂的人用了很久才消化这件事。

　　林漪养了只异化生物当宠物，现在这只宠物正鬼鬼祟祟跟在车队屁股后面。

　　清早天刚亮，开始有人慢慢收拾东西上车，准备再次启程。

　　覃娇从帐篷里钻出来，伸着懒腰大哈欠，一回头，安纳半个身子窝在土里，露着个脑袋，一团密集的眼睛看得她全身激灵，睡意全无。

　　她匆匆移开视线，纪绯正好从车上下来。

　　“感觉怎么样？”覃娇每天一问。毕竟被信息素感染还能活下来的人，她从来没见过。

　　“没事。”纪绯神情冷淡。

　　覃娇发现自从林漪走后，纪绯就比从前更加冷漠，直接化身千年冰川，水都不带融的。

　　本来想拍他肩膀安慰他一下，伸在半空的手又缩了回去，她瞄了眼安纳，怕它等下看见别人碰纪绯，又把纪绯拖走。

　　林漪就算是走了，也不忘记宣示领地的主权，别说异性，就算是男人对纪绯亲密点，这蜘蛛就要替主出征，保护领地了。

　　不过安纳眼里没有性别的区分，它只能记住纪绯不能让别人碰，只有林漪能碰。

　　这一路穿过荒漠到河西盆地，车队出奇的没有碰见任何异化生物，覃娇难免想到这可能和安纳有关。

　　只是刚进河西盆地，纪绯就提出准备离开青蜂，前往圣地。

　　虽然不舍得，覃娇还是没有强留他。

　　“你保重，在那过得不开心，随时回来。”

　　大明揽着他的脖子，笑得一口白牙全露了出来。“是啊，而且离得也不远，常回来和大家聚聚。”

　　纪绯看了眼沉默的光世，朝覃娇说：“你们放心去属城，我会帮你们安顿的。”

　　“好。”

　　这几年，大家形影不离，并肩作战，覃娇看着他车辆消失在地平线，还是惆怅得不行。

　　万物不会一成不变，只要活着总会有机会相见。

　　半晌后，覃娇盯着天空叹了口气。

　　“咦？纪绯哥哥走了吗？怎么不把安纳带上？”

　　小知领着安纳过来，就看见地上通往另一个方向的轮胎印子。

　　覃娇闻言，回头一看，双眼一瞪差点晕倒。

　　“小、小知，”她艰难开口，“你过来，离它远点……”

　　安纳正跟在小知身后，触手还搭在她的头顶上，像被她带着走。

　　“啊？”小知疑惑。

　　“这怪物邪门得很，太危险了，你过来！”覃娇开始着急，这只异化蜘蛛太诡异了，聪明地不像异化生物，还天天知道抢人吃的。

　　“娇姐，我们留下它好吗？”小知扣着手指，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她，“安纳可聪明了，它还能听懂我说话。”

　　接着，小知跟炫耀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棒棒糖丢远。

　　“安纳，去捡回来！”

　　安纳飞奔捡回糖放在了小知手心。

　　小知得意地朝覃娇笑了笑，“安纳，转圈。”

　　安纳扭着八条腿原地转了个圈，张开血盆大口接住了小知丢在半空落下来的糖。

　　覃娇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真是见鬼了，林漪到底从哪弄来的恶心丑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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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换地图了。青蜂的角色大概率就到此告一段落，或许会出来打打酱油，本来有别的安排，但一寻思这本是感情流啊！咱还是安心搞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