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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回忆 ...

  •   凝望着远方高低起伏的楼房,层起相挨着模糊了边缘,最终在漫天星辰的印照下隐隐约约遮盖了表面,似是诉说着未知全貌的真相。

      像是一团毛线被人越扯越乱,许恬飘忽的思绪逐渐被拉到很远。

      那是一个与往日并无半分异常的夏日,摇晃着吱哇叫风扇、被冰冻的刺牙的西瓜以及温度高到使地面扑出热气的午后,构成了故事的主角无法预测的转折点。

      江蔚的父亲,一个在许恬印象里十分和蔼又亲切的江叔叔,一个医术高超受人尊敬的江医生,在一次恶劣的患者家属持刀伤人事件中失去了生命。

      她尤其记得那天的江蔚。

      接到了医院电话后的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哆哆嗦嗦地挂了电话后便直奔医院而去,走前甚至还安慰了在一旁的自己,他说,别怕,一定会没事的。

      可现实却没有具有劫后余生,那位总是笑眯眯的邻居叔叔永远留在了那个夏天。

      江叔叔的离开使整个江家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素日里温柔耐心的秦清阿姨病倒在床,她不再烫着时髦的卷发、穿着靓丽的连衣裙从许家走过,江家的门前也不再传来她熟练弹钢琴的声音。

      丈夫的突然离世对她的精神产生了非常大的打击,在一日日看不到尽头的消磨中丧失了对生活的乐趣。

      终于有一天,江蔚做出了改变的决定。

      也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归家日,在寄宿学校上高一的许恬背着书包回了家,却再没能敲响对面的门。

      她不相信江蔚会不告而别,试图寻找他留下的消息却一无所获。

      每一个失眠多虑的夜晚,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的她总是像一个拾荒者,孤独地捡拾着和江蔚过往的回忆。

      失去联系方式的两人如同在大海里丢失了踪迹的两条小鱼,漫无目的又无法停止脚步地向前游去。

      飘出窗外的思绪渐渐回笼,许恬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宽阔。她颓然的坐在飘窗上,一动不动的抱紧自己,紧挨着窗户的手臂慢慢抬起,手指在窗户上一点点打转,书写着内心反复咀嚼的名字。

      九月的暑热猛烈的蒸发着大地,不留余地的带走每一滴意外产生的水滴,也渐渐融化许恬与江蔚两人之间的冰。

      比如,许恬不再抗拒江蔚做的每一餐饭,因为江蔚做的饭还是比外卖好吃一点的——许恬是这么劝自己的。

      再比如,许恬还可以偶尔接两句江蔚说的话——不回答别人的话多不礼貌啊,对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在毫无波澜中度过,直到有一天,突如其来的事件打破了原有维持的平静,像是一块本就摇摇欲坠、含有裂缝的玻璃,轻轻一碰便从高空坠落。

      一个寻常的午后,就着一桌子菜吃了两碗米饭的许恬餍足的靠着椅子发呆,摸着有些突出的小肚子,冲正在厨房刷碗的江蔚挑刺道,“你最近做的饭油水太大了,我感觉我都长胖了。”

      厨房里传来水流声混合着江蔚带着笑意的反驳,“错觉而已。嫌弃油水大的话有空多运动运动就是了。”

      闻言,许恬若有所思,拿出手机翻动着列表,随后再次冲厨房喊道,“你下午有空吗?我想去打网球,没空就算了,我约方悠悠一起去。”

      厨房里的水声瞬间停了,江蔚急吼吼地用围裙擦着手冲了出来,“我有空的。”

      看着许恬已经开始对着手机打字,江蔚委屈地撇了撇嘴,妥协道,“要是你想,就把方悠悠叫上吧。”

      前者放下手机,仿佛看到了江蔚耷拉到地上的大尾巴,“不叫了,跟你打就行。”

      悬挂高空的太阳无死角的扫射着草坪,看着成群结队的少年少女尽情挥洒着汗水,似是按捺不住加入的心情,更加努力的发射热情的光线。

      许恬身穿浅蓝色的polo领短衬衫和纯白的百褶短裙,用力地回击从对面发射过来的网球,一拍定胜负,眼看江蔚已经没能接住球,许恬得意的向对面吹了个口哨。

      “哼,谁让你网球还是我教的呢,肯定打不过我了。”许恬背过身,小声说。

      喝了一口水,望着对面前去捡球又被隔壁场的女孩搭讪的江蔚,许恬撂了拍子,顺势坐在一旁休息。

      剧烈运动后的人连头发都是湿漉漉的,许恬不停地用湿巾擦拭着脸颊和手心,这才感到一些舒服。背后的人悄悄将冰水贴到她的脸上,许恬被凉得一激灵,连忙转身躲开。

      江蔚得意洋洋地抱着冰水冲她笑,许恬不甘落于下风,阴阳怪气道,“哟,谈好了?没跟人家女生约着吃饭呢,也不知道等会还请不请得动你。”

      “没有,她就来问我网球拍什么牌子,别的没说。那肯定跟你一起吃饭啊,还用问吗?”江蔚无奈道。

      “那谁知道……”许恬小声嘟嘟囔囔转身,“不打了,我饿了。”

      听到她说饿了,江蔚连忙摘下发带,擦了擦手,“饿了?我回家做饭吃?”

      “不吃,我想吃点垃圾食品。”

      洒满辣椒粉和孜然粉的烧烤、咕噜噜冒着气泡的啤酒、铺着塑料布的一次性桌垫和嘎吱作响的塑料板凳,构成了一次完美的约会地点。

      两人边撸着串、喝着冰啤酒,交谈不多胜在气氛愈发轻松。

      许恬也没再和江蔚针锋相对,小心叮嘱道,“我叫了几串烤鱿鱼,那玩意儿你可别碰啊,不然大晚上的我得送你去医院。”

      江蔚将盘子里的烤玉米粒放进许恬盘子里,听话地点头。

      隔壁桌人也是一群人来聚餐,其中一人是个合格的气氛鼓动着,嘴里说着不着调的笑话逗得一桌人哈哈大笑。许恬也收到隔壁桌的影响,也开始简单地向江蔚说到自己的大学囧事。

      听者嘴上没有捧哏的回应,只眼睛不眨的盯着讲故事的人,给她夹菜的手也未曾停下。

      许恬喝着杯子里的可乐,吃着江蔚投喂过来的食物,惬意的迎着晚风哼着小歌,久违的放松下来。

      江蔚的手不停地剥着花生米,再次递到她的手边。

      捉住他伸过来的手腕,浅喝了两杯酒的许恬话也多了起来,“这么热,你怎么还带着护腕?”

      江蔚不自然地扭动着手腕,从许恬手里逃出,低着头回答,“忘了摘了。”

      满脸写着怀疑的人紧紧盯着他,眯着眼睛轻轻一挑眉毛,“那现在摘。”

      “我手上都是油,回家摘。”江蔚用力挑起一个笑,看上去轻松一些。

      没等到放过他的话,许恬已经直接上手摘下了他的护腕。

      “别……”

      “你……”

      两句话在空中相碰撞,只留下四目相对又悄然躲避的眼神。

      看着摘下护腕暴露在空气中触目惊心的伤痕,许恬混浊的大脑逐渐清醒,一字一句的问道,

      “这,是什么?”

      被提问的人已经将脸扭向一边,回避着问答。

      被沉默刺激了一瞬间的人眨动着渐渐模糊的视线,悄悄揉了揉眼睛,手指轻轻触碰着那道留有印痕的伤疤,冷清了嗓音再次问道,“我在问你,你告诉我。”

      江蔚伸手拿过护腕,遮住了那道他认为无比丑陋的伤疤,缓慢地拿起纸巾递给许恬。

      他无法直视她发红的眼睛,只能开口生涩的劝道,“你别哭,行吗?”

      “你不说是吗?”许恬已经直接站起了身,强扯出一个自认为很标准的微笑,冷冷的说“江蔚,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样的人。”

      “我没什么话想说了,你慢慢吃吧。”

      像重逢时狼狈的转身一样,以为已经快要等到答案的许恬再次被推的好远,她一声不吭的掏出纸巾,拼命堵住早已经控制不住的眼泪。

      还好,天已经黑了,不会再有阳光照的她满脸发疼。

      一步步向家的方向走去,浑然不知身后的人已经独自打开一瓶瓶涌出气泡的酒。

      顾不上洗上一个舒舒服服地热水澡,许恬急忙换下沾满汗水的脏衣服,一头扎进被子里去。

      直到大脑被闷得缺氧,才像咸鱼翻面一样呈“大”字型面朝天花板。泪水再次无声地从眼角滑过,没再管嘴里涌出的抽泣声,许恬的满脑子都是那道已经留下印记凸起来的伤疤。

      江蔚,你到底还有多少瞒着我的事?是否打算再也不告知于我?

      一声声质问在许恬的耳边回响,狠狠地,抽动着她的心脏。

      走动着的时针和秒针在宁静的夜晚发出嘀嗒的声响,隐秘地提示着主人时间的走动。

      不知不觉间,竟已到了深夜。

      而那扇关闭着的大门,却没再传来声响。被一团疑云包围着的许恬也没有入睡,同样担忧着还未归家的人的安危。

      在理智与清醒的双重驱使之下,许恬收起了讨伐隐瞒的怒火,只剩下担心和犹豫。

      最后她打开了门,决定去寻找这个半夜未回家、还说谎的家伙。

      坐在楼道里垂着头靠墙,眼睛红红的人在看到许恬打开门的一瞬间已经站了起来。

      像是心灵感应般对视,许恬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的审问道,“喝多了?不知道回家么?”

      却没想到他揉着自己的后脑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低着头回答,“不知道,没有家了。要不你带回去吧,我当你家的。”

      闻言,许恬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与酒鬼对视,打开大门,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进来。”

      茶几作分界线,审问与即将被审问的人相对而坐。

      “我坦白,你处罚从宽。”江蔚坐直了身子,双手交叉在膝盖上,目光恳切地望着许恬。

      这不过是一个由怨生恨的故事。

      众所周知江蔚的父亲江国昌死于一场患者家属持刀伤人事件中,却没想到卷入这场纷争中的不仅只是江国昌,还有许恬的母亲。

      那本是属于江父和许母共同的患者,却只有江父死在了这场恶性事件之中,而许母因许恬生病请假而躲过了一劫。

      失去丈夫的江母精神一日比一日恍惚,情绪崩溃之时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许恬一家,她疯狂的认为,如果没有许家,如果许母没有请假,也许自己的丈夫就不会死。

      江母的固执一天比一天更甚,直至最后她扭曲了事实坚定地认为许家才是杀害她丈夫的凶手,仿佛这样才能为自己的丈夫开脱,为自己寻找一个精神寄托。

      她不再希望江蔚和许恬有联络,将江蔚的手机扔进湖里,甚至拿着玻璃碎片架在脖子上逼江蔚发誓再也不和许家有联系。

      “抱歉。这些,本来就跟你没有关系。”江蔚不安地握住了双手,“我妈她……只是承受不了我爸突然离开。”

      许恬缓慢地移动视线,江蔚的娓娓道来好像在讲一个属于其他人的故事。原来在另一个视角,故事竟是这样的,陌生到许恬不知该如何思考。

      “秦阿姨……她现在还好吗?”许恬费力地吞下一口口水,才感到口干舌燥。

      “她已经去世了。”

      江蔚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般直奔许恬而来,让她在此时闷热干燥的天气里生出一身冷汗。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为什么江蔚会突然出在墓园。

      “临走前,她精神突然又好了起来,对我说她错了。”

      “所以我带她回来了。”

      江蔚绕过茶几,一步步走向许恬又缓慢地蹲下。

      伸出手抱住她的腰,将耳朵贴在她的胸口之上,闭上眼睛听着属于她的心跳声,启唇开口道,

      “摸摸我的头吧许糖糖,像从前那样。对我说,‘摸摸小狗头,万事不用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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