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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飞》与“山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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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你丢弃我的。迢迢。
——季之行日记
周二黄筱娅又拿着票来问了一次,再次得到拒绝的回答后,圆圆的小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圆溜溜的眼睛里也不禁带上了几分疑惑不解。
“条条,你最近怎么了呀?你之前不是很喜欢去看画展的吗?”
舒以迢目光停顿了一秒。
……喜欢?或许是喜欢的吧。
毕竟是曾经的热爱与梦想。
莫医生说这也是脱敏治疗的一部分,她完成的很好。
那时候第一次尝试鼓起勇气走进展厅的时候,她还没走到第一副作品前,手就开始发抖。
她很努力,从刚开始能屏住呼吸穿过展厅,到后来能面不改色欣赏作品、在心里做出评价。
回忆戛然而止。
因为黄筱娅没发现她的迟疑,兴致勃勃地举着手机凑到了她的眼前。屏幕上那个人漂亮的桃花眼和熟悉的淡色嘴唇,赫然是季之行。
照片应该是在画展现场偷拍的,身后人群做了虚化处理,模糊的背景显得他格外耀眼。
他眼帘微垂,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整理着大衣系扣。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出了几分慵懒优雅的意蕴来。
“条条你看!这就是清野!网上他的照片很少,但每一张都是极品!这脸,这腿,这气质,呜——条条你真的不去吗?”
“不了,我真的有事。”估计是察觉自己态度有点冷淡,舒以迢加了一句:“下周末我有空,咱们去吃你上次说的那家湘菜吧?”
果然,一说到美食,面前的人立刻就忘了计较她的拒绝,眼睛亮亮的:“好!就说定了,我来订位置!”
很快就到了清野个人展开幕的日子。
舒以迢难得在周末不用叫就自然醒来,她伸手从床头柜够到手机一看,才八点不到。
捏住手机电源键的手停了半晌才缓缓按下熄屏。
然后,她很快地把手机往枕头下一塞,又闭上了眼。
这脑子也真是的,大清早不上班乱醒什么。
再一次醒来已经是十点,电话铃声从枕头底下传来,舒以迢迷迷糊糊点了接听,顿时被对面气愤的控诉声吓了一个激灵。
怎么大清早就这么大火气。她眯了眯眼,点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枕头旁边:“黄老师……花生什么树了?”
有点吐词不清,黄筱娅没听清就继续恼火输出:“什么花什么树!我遇到一个神经!我跟你说,好久没遇到这么有病的人了!”
舒以迢清了清嗓子:“我是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别急,慢慢说。”
“我今天不去来看清野的展嘛,你又不来,两张票浪费了,我就想着闲鱼上出一张出去,”说到这她更气了,音调又拔高了一个度:“早知道就不出了!出给这种人还不如把门票喂狗!”
“这位小姐你冷静一点,纸制品是不能用来喂狗的。”舒以迢讲了个冷笑话,试图缓解气氛。
“啊啊啊啊啊啊条条你听我讲,这个人真的纯纯有病……”
躺着听了电话对面的好友怒气冲冲讲了一大段,她才勉强摸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黄筱娅出门票的那个人是清野的黑粉,他们约在开展当天现场交付门票,进场后她以为就钱货两清了,结果看展的时候那个人莫名其妙老是出现在她身后。
“真是的阴魂不散!我看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阴阳怪气!”黄筱娅冷笑一声:“不懂欣赏就算了,还一直跟我说什么这有什么好看的,让我去看看崔禾木的作品,还说那才是真正的艺术……”
“他懂什么叫艺术!这个展子让他看才是糟蹋了!”黄老师吐槽完毕,盖棺定论。
舒以迢哭笑不得。软声安抚了半天,才终于被允许挂了电话。
真是小孩子脾气,怪不得能和小朋友们打成一片。
不过,还真是有点羡慕这样的鲜活与热烈啊。
日子一天天过着,周一上班舒以迢刚进办公室就被黄筱娅拉住。
“你看这是我看展拍的照片!是不是很绝!清野简直是天才!”
她一连划过了十几张照片,最后指尖停在那张《夜飞》上。
“听说清野是红绿色盲诶,获得如今的成就一定比旁人辛苦很多吧,”似是对偶像的惋惜,小黄老师皱了皱鼻头才道:“但是他用色真的很酷,这副《夜飞》真的太震撼了!迢迢你没看到实物真的太可惜了!”
怎么没见过实物呢,他画这副画的时候,她就坐在旁边撑着下巴,用仰慕而热烈的眼神看着他。
他画画的时候很投入,但是也会偶尔探过头来,有时是啄啄脸,有时是给身旁的女友一个温柔的吻。
正是夏天,穿透力极强的阳光穿过画室的落地窗直直射进来,他白皙的鼻尖都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来。
那时的夏天好长,他们的影子也被光拉的好长。
又被拉着看了现场拍的几张照片,舒以迢难得挣扎了。
他……他现在的作品都是这个风格了吗?
刚才匆匆一瞥,强烈的情感似乎都要突破屏幕冲到她的眼前。
季之行之前的作品,即便底色深沉色调黑暗的,也不会给人这样压抑偏执的情感冲击。
即便是他的成名作《夜飞》那样浓郁暗沉的色彩构图,让人感受到更多的也是划破黑暗的勇气和强烈的野心与欲望。
舒以迢还记得他说,谢谢她一直陪着他创作出了《夜飞》,如果不是她,他不会有这样对抗过去的勇敢。
现在好像都变了。
“盲”一共持续开放展览一个周,这周五是最后一天。
周五下班后,舒以迢散步到了市美术馆附近。她摸了摸躺在大衣侧兜里的票,犹豫了很久。
最后一天了,他……他应该不会在场了吧。
明天就闭展了,时间也临近下班,已经有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在打包一些展品。
舒以迢深吸了一口气,手插在兜里握得很紧。
她走上前去,挤出笑来,询问正在清理阶前地毯的工作人员是否还能进场。
“不好意思女士,今天是展览最后一天,策展人要求九点前就把所有展品送回工作室,待会就准备清场,我们已经不接待新入场的参观者了……”
工作人员一脸歉意,舒以迢笑笑,表示理解,站在门口朝展厅里望了一眼。
只有零零星星的参观者还在里面,已经有工作人员在打扫卫生了。
不过季之行确实不在。
一时间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庆幸更多,心里钝钝的感觉。
她转身下台阶,心绪沉重,有点挪不开步子。
舒以迢刚刚转过身去,方才没看见的那个身影就出现在了廊后。
镜片折射出冷清的光,季之行站在傍晚的拐角,向后退了一步。
身体退回了明暗交界线之后,视线却没有偏移分毫。
她头发留长了。离腰部估计只剩一指的长度。
以前为了方便,她留的是简单利落的锁骨发。每次画画的时候会用发圈扎起来束在脑后,像一把毛茸茸的小刷子。
扎头发的发圈大多是从他手腕上薅过去的,拆了头发又套回去。
她说这是标记。那时候的季之行很喜欢这个说法,每次皮筋戴松了都会主动换上新的。
不知道她现在还会不会粗心地忘带发圈。
不过看样子,抛弃了他以后她现在过得很好。
妆容干净,着装精致,描眉的技术也进步了不少。
他记得以前的她化妆总是画不好眉毛,总是在把自己画成蜡笔小新后愁眉苦脸地举着眉笔递给他。
也总是在他大功告成后嘟嘴抱怨,凭什么都是学油画的,他的手就这么稳得过分。
每到这时,季之行都会捏着她嘟起的双唇,在女孩瞪眼后弯腰印上一吻。
舒以迢背对他渐渐走远,站在阴影里的人有如一尊沉默的雕像,视线放得很远,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季之行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回国后的第一场个人展大获成功,但是心情却实在复杂。
直到黄昏收起余晖,明暗交界线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缓缓有了动作,打电话让助理小陈来市美术馆接他。
“清野”在国内的工作室已经筹备得很完善了,所有的手续流程也都已经走完。
他定下了工作室的名字,“山海”。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
他这一生,山海迢迢。
带着助理回工作室收拾完所有东西,已经快十点了。
小陈擦了把汗抬头,就听见老板说:“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放半天假好好睡一觉。”
“啊?季老师不用我送你回去吗?”因为红绿色盲的原因,季之行不能考国内的驾驶证,出行都是司机和助理接送或者打车。
“不了,代寻一会儿就过来了,你回去吧。”男人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从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镜片。
小陈走后,季之行去工作室的茶水间冰箱里拿了瓶啤酒。
一看就是代寻放进去的,这家伙经常仗着自己是工作室二老板就无法无天。
虽然喝不惯啤酒的味道,但是目前来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季之行无奈地哼笑一声,食指拉开了易拉罐的拉环,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
等代寻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