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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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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她嘴唇迟疑地动了动,但还未讲出完整的句子,露台下面再一次爆开了枪声。
“砰!”
“去检查祭台上是否有可疑人员!”
宋裕冰冷的目光扫过她惨白的脸色,抿住薄薄的唇瓣,似乎极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然后手上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几乎是完全拎着她,将她向祭台外面拖去。
“不用......”
楚岁安突然被人拎起来,吃惊地瞳孔骤缩,接着被他拎得脚下一绊,但又在摔倒前就被他稳稳地捞起来,夹在手臂间。
这个男人看着瘦,其实力气实在是大得很。肯定脱了衣服没有一丝赘肉,每一寸肌肉的线条都恰到好处。
“楚岁安,”宋裕打断了她,低低的声音细听起来咬牙切齿,但又有些克制,“差不多得了。”
“别不要命。”
楚岁安感受到他嗓音里沉沉的情绪,推托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张着嘴却失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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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和政府军的旷日持久的战争,这伙自称“神使”的反党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他们没有太密集的巡逻防守机制,毕竟这座城几乎已经不剩下几个活人。
所以他们从中心空地赶过来还需要一些时间,而这个功夫里宋裕带着楚岁安从另一条更隐蔽的道路跑了出去。
跨过一块断裂砖板的时候,楚岁安的相机背带被一截被挤压弯曲的钢筋钩住了,她想快一点解下来,却把尼龙背带扯拉丝了,越扯越乱,还扯不断。
她推开了宋裕揽着自己的手:“你先.......”
宋裕只斜了她一眼,楚岁安不知道为什么,就舔了舔嘴唇,再说不出什么“你先走,我自己弄”之类的话了。
见她噤声,宋裕自动理解为了心虚,眼里的寒意淡了一些:“你自己上去的时候就没想过现在吗?”
然后接过了她手里缠在一起的尼龙绳丝,有条不紊地解开。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整齐,解起来黑色的线的时候更显得肤色冷白。这样一双手好像就是适合拿手术刀或者是弹钢琴的。
“你知道里头有人吧。你是怎么想的?”
“毕竟很难遇到……”楚岁安想着刚才那同记忆近乎重合的场景。这一次她用相机记录了下来,这一切,无人知晓,却实实在在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这一切。
因为没有任何证据,后来几年在心理医生的治疗中,关于寂静之地的记忆模糊起来,楚岁安每每想起,总有种失真的错位感。好似一切都只是梦境。
偶尔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疯过。
其实没有法国老人死在自己面前,其实不存在拥有“寂静之地”这样一个诗意名字的乱葬岗,所有恐惧和绝望都只是幻觉罢了。
但是今天她误打误撞地回到了这里,留下了证据。楚岁安无意识摸起来自己指腹上的薄茧。
但宋裕却会错了意,他解开了相机背带后极其自然地将相机包从她身上摘了下来,然后挂在了自己的身上后,瞥见她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手指,还以为她是手冷。
于是主动拉住了她的手,并牵着她放回了自己大衣的兜里,然后看着她似是茫然又似是错愕的眼神,理所当然地说道:“走吧。”
本意识有些抽离涣散的楚岁安被人这样牵着向前,灵魂一点一点的回到了冰冷的身体。
叫她明白,这才是现实。眼前,有人牵着自己,保护着自己,而自己也已经成长到可以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的情景,才是现实。
她望着面前人的背影,高高的,宽阔的肩膀,价格高昂的长风衣已经在逃避中沾上了灰。他后脑勺的头发仍旧翘着一缕。
楚岁安再一次失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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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后面传来了“神使”成员的脚步声,枪杆碰撞产生的金属声,还有乱晃的手电光芒。
宋裕牵着楚岁安的手紧了紧,放缓了脚步,但仍牵着她,但感觉到她扯了扯自己的手臂。
回过头,见她朝左侧抬了抬下巴,那旁边是一道很狭窄的墙缝,看着可以容下一个微胖的人。
宋裕迅速领会了她的意思,松开了她的手,又立刻给她往那里推。
楚岁安抗拒地摇摇头,很执拗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亮亮的:“你,进去。”
是用口型说的。
宋裕皱了下眉,又朝着来查看祭台情况的“神使”成员张望了一会儿,瞳孔骤缩——这时候手电筒的光线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转过来。
宋裕再看了一眼那道墙缝,没再犹豫,一把压住她的背,将她重重按到自己胸口,手向下移动,搂住她的腰,直接提起她,一个转身钻进了那道墙缝。
两个人紧紧地相贴在一起,一时间空气中的温度骤然提升。
楚岁安的鞋尖踩在了他的皮鞋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要低头,好把自己的脚移开。但两人贴得太近,她一低头,鼻子和额头就重重撞在了宋裕硬邦邦的胸口上,登时泛出一些生理眼泪。
她吃痛,但宋裕胸前突然被人这么撞了一下,就跟被小猫踩了一脚,有些痒。
他握着女人腰肢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一些,又给楚岁安抓得一激灵。
“抱歉。”他用气声说道,连忙松开了掐着她腰部的手。
温热的气息吹到了楚岁安的脸上,扫得她也痒痒的,中和着腰间似痛非痛的酥麻。一眯起眼睛,就显得眼底的水光更甚,好似碎了星星,激起人心底细微的涟漪。
宋裕松开了她的手悬在空中,极其克制而缓慢地半握成拳,指腹在掌心缓慢地搓捻而过。
他有些回避地移开视线,在心里“啧”了一声。
腰真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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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仄的墙缝里霉味儿很大,但楚岁安鼻翼间净是混合着男人荷尔蒙气息的香水味儿。她能清晰感觉到男人胸口的起伏,还有有力而令人心安的心跳。
扑通,扑通——
不管人的意识是怎样想,心脏都是这样诚实,又是这样拼尽全力地想要活下去。
她又陷入了一种辨识的混乱。因为她感受到的心跳,变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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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在交织的呼吸与心跳中升腾、翻滚,氤氲出一丝暧昧。
宋裕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再偏开了一些自己的头,尽力同她拉开一些距离。
紧紧贴着自己的女人,身体柔软又单薄,就跟一片花瓣那样,却有着一双雪中松的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气,令潮湿冰冷的霉味儿填充整个胸腔。
大抵是他们的突然闯入惊动了本栖身在这条墙缝里的原住民,于是很碰巧,在前来查看祭台情况的“神使”成员因为听到了极其轻微的动静而多疑地朝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好几只肥大的老鼠踩着宋裕和楚岁安的脚窜了出去。
“砰砰”几声枪响,老鼠安然无恙地跑走了,过道却留下了弹坑。
碎石子和弹壳崩了进来,惹得两人不约而同透过缝隙朝着那被子弹绷碎的过道看了过去。
楚岁安感觉到宋裕的肌肉在枪响的瞬间变得紧绷,于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臂。
宋裕感觉到来自面前女人纤细手指那种轻轻的触感,不用看他都可以想象这个人眼中漆黑的坦然。
手臂肌肉不仅没能放松,反倒更紧绷了。
楚岁安茫然地眨了眨眼,略微抬起头,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暗自忖度了半晌,手指从他的手臂上移开。
宋裕刚暗自松一口气。
接着他就感到头顶被人拍了拍。力道很轻,拍完了又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那样,顺了顺他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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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来查看情况的“神使”成员一看惹出动静的是老鼠,就止住了脚步,颇感无趣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呸,我就说不会有人敢冒犯真主,还敢不怕死地闯入神使的地盘。”然后晃晃悠悠地,把枪背到身后,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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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息听着外面的响动,判断基本安全以后,楚岁安又顺了顺宋裕的头毛儿,语气像是哄小孩:“好了,没事了,安全的......”
正说着,手腕就被抓住了。她下意识挣了一下,没挣脱。那捏着自己手腕的力道似乎有些重。
然后就对上了宋裕情绪有些莫名的眼。
楚岁安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宋裕默不作声地盯了她片刻,倏地松开了捏着她手腕的手,淡淡地移开目光,绷紧背脊从缝隙里抽身出去,徒留一片余温尚存的带着霉味儿的空气。
楚岁安摸着自己被捏得有些痛的手腕,待了一会儿,才慢吞吞跟了出去。
一靠近宋裕,就又闻到了他身上仍旧未散的香水味儿。
极其淡的血橙,还有很明显的雪松气息。叫人感到暖融融的,又有些疏冷。
她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想要问他什么,脑子里只留下一个想法:他的香水也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留香怎么这么好。
有机会问他在哪里买的吧,以后出来跑战地带上,睡不着的时候喷一点,没准会让她错觉回到了家。
宋裕情绪很不明,但是显然比先前笼上了层薄雾。他背着相机包,沉默不语地跟在了楚岁安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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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离开寂静之地,再一次完完全全曝晒在月光之下,其实天边已经能够隐隐看到太阳的光线了。
日出就是这样,其实太阳还未出现,但它无比耀眼的光早已迅速侵略整片天幕,让全世界都知道天要亮了,不可阻拦。
楚岁安看着已经隐隐泛红的天,还有仍旧在那里散发着微弱银光的月亮,无端想到,人生也是这样。
有些可能如日出般的,会使得人生一整个不同的事情可能早早显露马脚,悄无声息便将生命黑暗的底色渲染得或红或黄。
虽然宿醉后沉浸在长梦之中的人还尚未觉察与知晓,但命运早已大不相同了,朝着光亮的方向。
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