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蝶》丛霜

11、惊蝶

　　入目是西服铅笔裙，正装的布料久经着新鲜的法兰绒和陈旧的衣柜味道，一派领导姿态的人连衣服都是疏离得让人发冷。

　　副校长一看沈泽清颇有一些不罢不休的意思，也是，学生都当着他们领导的面说学生系统出了问题，身为副校长的他怎么能漠不关心。

　　这哪是在关心学生，是看他们这一群领导班子有没有人文关怀。

　　沈泽清的背景复杂，久居在燕京的家族走一条道是走不下来的，他不容易来京大，副校长也得小心行事。

　　“梁同学的问题解决了吗？要是没解决，尽管跟我说。我虽然只是学校的副校长，读文科升上来的，不懂计算机技术问题，可是这样一个小问题我还是能帮学生解决好。”

　　副校长深谙人情世故，能到燕京大学任职副校，在官场上自然是周转得开。

　　沈泽清听完，下巴微抬，似乎在等梁矜的下文。

　　出错的缴费系统并非是梁矜的，当事人要积极申诉，梁矜才能积极回答，不然不就是越俎代庖了。

　　副校长的笑容笑得灿烂无比，他此刻代表着燕京大学领导班子的人文关怀，“同学，不要怕，尽管说出来。”

　　万若灵当背景板当得入神，副校长说得那一长串话，她根本没往心里去。

　　围堵成一圈的领导像是矗立着的石像，她恨不得立刻逃离，眼巴巴望着梁矜，等着跟她逃下楼出去。

　　梁矜轻瞄舍友，静气凝神后，刻意地扬起头跟副校长对视，“辅导员让我们来找会计处，会计老师她不懂系统的问题，只说让我们回去。”

　　言下之意，回去等通知。

　　如果最后没等到那就是没有，学生能怎么计较。

　　吴若灵脸色一变，她不知道自己刚才的神情落到梁矜眼中是在请求帮助。

　　她没勇气开口，梁矜就替她开口。

　　在沈泽清的问话下回答，承认自己遇到了麻烦，好像梁矜仗了他的势。

　　梁矜有同理心，她不能放着吴若灵不管，同样，她也不是什么都不计较的，这次会计处的老师没做好本职的工作，梁矜踏出办公室的那刻就打算越级找领导参她一本。

　　既然副校长在此，那就择日不如撞日。

　　“梁矜同学，你们缴了多少钱？”副校长发话，书记正视起这个问题来，赶忙问她们金额，判断一下事情的严重程度，自己好去核对。

　　吴若灵听到问题，学生意识使她立刻想乖乖回答，可一群校级领导在这里大费周章地讨论，她口中的这几百块说出来是在不像话。

　　梁矜的手指摩挲，一把几千上万的定制雨伞都不用归还，以沈泽清的身价，这几百块钱只能引发出他的一声嗤笑。

　　“多少钱重要吗？重要的是问题是否及时处理。”

　　副校长抢答了书记的问话，这无关数额，沈先生是看他们的态度，学生的钱再笑也是钱，用金钱来衡量，难道钱少就不用快点处理了。

　　书记这次明白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低头谦卑地说着对对对。

　　“梁同学，你先回去吧。等事情处理好，我们立刻给你通知。”

　　院长的夸赞让梁矜给书记留下了一个好印象，所以她朝梁矜说话时放低了声音，并无恐吓威胁学生的意味。

　　梁矜展颜一笑，唇红齿白，乌黑秀发下的脸庞边边角角都是柔和，“谢谢书记领导，你们辛苦了。”

　　沈泽清始终是淡淡的，手工制作的皮鞋渲染着岁月的使用痕迹，一如他沉静的步伐。

　　除了问梁矜的那句，他就再也没开口，沈泽清透露出一点倾向，簇拥在沈先生周围的人会主动将一切办好。

　　副校长和书记答应得好好的，同梁矜客套一番。

　　沈泽清一走，他跟着的人也动，走廊楼梯处，两拨人活动起来，晃晃人影里，梁矜平视到沈泽清的前襟。

　　露天的廊道，粉白杏花开得浓密，风摇树动，下了一场杏花雨。

　　小巧可爱的花瓣飘零落地，接着是暗无天日的笼罩，沈泽清抬过脚，鞋底的花瓣扁得挤出了汁水。

　　鼻尖花香萦绕，沈泽清黑色的瞳孔映出粉白，一转眼，拐角处的人拢着肩头的黑发，乌黑衬得后颈处的肌肤雪白鲜明。

　　天气没有转好的迹象，万若灵走出行政楼的时候还是懵然的样子。

　　吴若灵劫后余生，拍着胸脯缓神，“梁矜，你好厉害，我在行政楼吓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京大的行政人员办事效率是该提高了，不过这事也不全是我一个人，要是领导怕麻烦，我们还是奈何不了了学校会计处。”梁矜仿佛没什么感觉，看似是她一个人勇敢无畏地唱独角戏，最后这事能成还是依靠得沈泽清肯开尊口。

　　沈泽清率先给梁矜造了势，不然那群领导顶多高看她几眼，最后这样的小事还是不归他们管的。

　　“还是谢谢你啊梁矜。”吴若灵想着有关系就是好啊，多亏梁矜跟万乐菱学姐玩得好，要不然这几百块钱就打水漂了。

　　跟领导们周旋过一遍，吴若灵无时无刻不想扔了这几百块钱，可学校会计那儿她平不了气。

　　途径通往校门的主干道，车辆停在横线里，有人叫停了梁矜。

　　“梁矜，我在这儿。”

　　万乐菱热情地坐在车窗边，她总是心情很好的样子，有钱有爱，谁的心情能不好呢。

　　“万学姐！”吴若灵想不到梁矜都跟万乐菱的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了，竟然停车跟她打招呼。

　　万乐菱朝吴若灵嗯了声，瞥到她手里的帆布包，好奇道：“你们去那儿啊？”

　　“学校的缴费系统出问题，我们去行政楼了。”吴若灵喋喋不休地说：“我们学校的会计人品真的不怎么样，还好梁矜跟副校长反应了问题，一切都解决了。”

　　“真的？”万月菱发出不可思议的赞叹，纵使她被家里保护得很好，可万乐菱长久地生活在一个上层的环境里，见惯了趋炎附势，没想到梁矜能凭借一己之力找上副校长办事。

　　万乐菱表现得亲和，和学校里平常的学长学姐没什么不同，吴若灵卸下防备，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其实是和学姐你有关，来的领导里边有个年轻的，知道学姐和梁矜是朋友。”

　　万乐菱惊讶，“长什么样？”

　　长什么样？吴若灵没看清，她低着头，临走时看见男人的侧脸像美玉，她联想到了的词是怀瑾握瑜。

　　不知道男人是何性格，就是觉得他该是这样的人。

　　经过沈泽清的坦白，梁矜已经格外敏感自己和沈泽清的关系，她生怕万乐菱看出端倪。

　　但是吴若灵说了出来，开弓没有回头箭，梁矜道：“是学姐的小舅舅，他提到我跟乐菱是朋友。副校长大概是以为沈先想管外甥女朋友的事，所以就问了我。”

　　吴若灵听着梁矜这么一说，确实是如此，沈泽清从头到尾没再开过口，一直是副校长问梁矜。

　　“梁矜，我先走了，导员发消息让我去办公室。”

　　吴若灵的手机震动，她查看到消息，马不停蹄地同梁矜告辞。

　　坐在车里，罗书语听着着实不是滋味，“真的假的，我怎么不信呢？”

　　“你住口，”万乐菱的手指着罗书语，转头下车笑说：“她从美术学院过来找我玩儿，正好一起去吃饭。”

　　被指着的罗书语想象不到梁矜有多大的魅力，自己的青梅竹马沈颂年喜欢，如今自己的亲密无间的好友为了梁矜指着她凶她。

　　好一个京大中文系系花，长得漂亮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万乐菱自知小舅舅金口玉言，能让他开口，万乐菱怎么也不相信是因为是自己朋友这一个理由。

　　她是在沈泽清的园子遇见梁矜的，沈泽清比她先认识梁矜，不是吗？

　　“梁矜，你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呗。”

　　罗书语在车内喊了一声，“你说什么？”

　　梁矜皱眉，“我不去了，回去要看书整理笔记，赵老师列的书单我还没看完。”

　　“赵元青？”中文系的老师读书都是不要命的，读古籍读瞎眼的大有人在，万乐菱吸了一口气，“他列的的书单比清明上河图还长，你看得下去。”

　　梁矜点头，罗书语嘀咕道；“无语，装什么呢。”

　　“梁矜你上次不是说请我吃饭吗？就这次怎么样？”

　　梁矜有意指向车内，嘴角勾起，“你的朋友好像不是很乐意，我还是不去了。”

　　罗书语在车内一句话不说，直勾勾地瞧着车窗外，眼里冒火。坐在驾驶位的司机此刻都感受到了罗小姐的不悦，隐隐有发怒的趋势。

　　好茶的发言，罗书语气笑了。

　　“别管她，家里就她一个女儿，被长辈惯坏了。”万乐菱往车内刮了一眼，嘴上毫不留情，实际在为好朋友开脱。

　　“好啊，学姐盛情难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梁矜笑吟吟地拉着万乐菱的手，学生来来往往，两人在公共场合下显得亲昵。

　　“想吃什么？”万乐菱立刻询问梁矜的想法，拉开车门朝里边叫道：“罗书语，让个地儿。”

　　那表情和凶神恶煞有的一比。

　　梁矜以为罗书语会弃车而去，毕竟她喜欢沈颂年，她视梁矜为情敌，情敌跟自己坐一辆车然后再去吃晚饭。

　　想想罗书语都会跳脚，梁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罗书语别过脸，仿佛万乐菱凶巴巴的命令口气是她们日常的相处模式。

　　梁矜挑眉，坐在真皮的座椅上，车辆启动，她们三个人就这样奇怪地出了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