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件成精后》杊时

9、BaiBai

　　飞石直直扬起，伴随着面前这计算机病毒那粗暴的动作带起来的那阵强烈的风，扑向两人。

　　砂石一瞬间迷住PGP的眼睛，他甚至有些看不清面前那体型庞大的计算机病毒是什么样子。
　　只能从尘土铺成的、厚重的尘墙缝隙中，窥见那东西的模样。

　　那是一个拥有着黑色外壳的，巨大的，带着异样触手的计算机病毒。模样丑陋得与他们这些软件不同，那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简单又堆叠的混合程序。

　　只需要一眼，PGP大概也能想起来些许面前这东西的名字与特性。
　　这是一只名叫“CIH”的病毒，会改写磁盘引导区数据，并且可能会修改主板上的基本输入输出系统（BIOS）芯片。

　　这个病毒一共有从V1.0到V1.4五个版本，其中造成最大损失的是V1.2版。CIH V1.2首次大范围爆发，在全球有超过六千万台电脑被不同程度破坏。
　　破坏力极高的一种计算机病毒。

　　只不过，面前这只不知道是哪个版本的病毒，如果是多年前的那个倒还好说。
　　而现在这个，怎么看着怎么不像以前见过的那只。

　　砂石带着烈气划过PGP环着BaiBai脖子的手背，硬生生在他那白皙的藕节手上划出不深不浅的一道。
　　既没有深到一次性入骨，但也足够让PGP这副小孩子的身体疼得不可开交。

　　PGP似乎想起来一些什么，尘土谜住眼睛的时候。
　　好像记忆第一次那么清晰。

　　想起来的东西似乎并不止这几年。
　　从PGP集成的训练营里，拿到编号，被老板下载下来，成为客户端里的一个软件，然后又变成现在这样。

　　但好像在这些记忆里又多了什么。
　　他牵着某人......在干嘛？

　　好像有人在对他说些什么——
　　“病毒一般不以文件的形式独立存在，一般没有文件名，它隐藏在正常程序和文件中，是一种非完整的程序。”
　　“病毒在软件完全不知的情况下运行，将自身复制到其他正常程序中，而且与合法程序争夺系统的控制权，甚至进行各种破坏。”

　　他清楚地听到有人在冲他宣读什么。
　　况且，为什么他又会清清楚楚地记得面前这个东西的身份，奇怪。

　　突然间，周围空气好像重压下来，让人感到明显的不适。
　　BaiBai还扛着PGP迅速向安全通道冲出去。

　　手背上的疼痛突然变得特别明显，无法忽视。
　　PGP深吸一口气，眼前飘过的数据串让他无法忽视。

　　“qCADIOe/+NAT1aSHoLKLPROQyDEрI/P:AIR:GR21TKUCT.AT1aSHoLKLPROQyDEрI/P:AIR:GR21P:AIR:GR21TKUCT.ATTKUCT.”
　　他在心底默默念出来。

　　-

　　肩膀好像被人突然用棉签用力摁压，身上的数据不由自主地发出抖动，难受得要紧。

　　“疼？”身后的人力道似乎重了些许，又在PGP发出“嘶”的一声痛呼的时候再次用力压下去。
　　“疼才好，疼了你才有记性。”背后那人吐槽完这一句才收了力气，“话说，你那么冒险是为了什么？”

　　见PGP不回答，那人自顾自猜测道。
　　“队伍里有喜欢的软件？”

　　“......怎么可能。”PGP听见自己无语道，“认真上药，别问东问西了。”

　　“哦......”身后那人收了手下的力道，有些不乐，故作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那我不问了，反正你就是想要一个不会说话，只会乖乖给你上药，然后也不给聊天的软件工具人。”

　　“真过分啊。”那人感叹道，“我工作完肯定马上冲出去说：Snipaste是一个巨大的恶心的强制犯，不给医生上药闲聊。”

　　哦，对。
　　PGP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叫PGP，Snipaste好像是他那时候的名字。

　　“那你去说吧。Snipaste一点也不在意。”
　　Snipaste挑眉把衣服重新穿回身上，带着些许恶趣味的语调，特意拖长又扯细声音，不紧不慢地重复后三个字：“不在意哦。”

　　他转过身，看着面前一袭白大褂的人。
　　视野模糊，根本就是一点也看不清面孔，他只是觉得，面前这人在笑，笑得莞尔，对他完完全全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我走了。”Snipaste缓缓嘱咐道。

　　-

　　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下来。
　　面上又开始浮现出Snipaste完全看不懂的内容，但又十分不清晰，很难完完全全看完。

　　勒索病毒“想哭”......
　　好像就是目前压着他的这个病毒，他身上被病毒的金素物贯穿，疼痛、难受，甚至是病毒本身在入侵他身体时，所带来的那种不适感仿佛就发生在眼前。

　　就发生在现在。

　　“呕啊——”
　　病毒发出难听的几声嘶吼，他感觉不到自己还能继续活动。

　　难受得不止一点。
　　疼痛间，好像有人在他耳边喊着什么。

　　“Snipaste、Snipaste、Snipaste......”
　　见他没反应，呼喊变得急促起来：“Snipaste、Snipaste、Snipaste、Snipaste、Snipaste、Snipaste、Snipaste、Snipaste。”

　　一声叠着一声，像声浪一样层出不穷。

　　怎么听起来像喊魂一样，只不过这喊得多少有点太过于难听了。
　　搁这里喊，报废的、被淘汰的软件听了都得诈尸起来给喊这名字的人一拳，吼一句“喊好听点不行吗，然后再死回去。”

　　Snipaste也想这样做，但是他提不起力气，也似乎并没有特别充足的心情和合适的环境给他打趣。

　　他默默闭上眼睛。
　　病毒感染的痕迹爬上他的面部。

　　“Snipaste！！！”

　　他抬不起力气，只能发出细微如同蚊子声音一般的一声“嗯”。
　　低低的压在喉咙口，喊不出来，也应答不了。

　　“该把他处理掉了。”一旁有人低声吩咐道。

　　“Snipaste......”
　　意识消失前，好像有那么熟悉的一声，又在喊着他。

　　-

　　“PGP！！！”
　　“你在想什么！”
　　BaiBai一只手拍着他的背部，一边用一种不大不小的声音喊着他。

　　一个手刀径直劈在PGP脑袋上，敲得他生疼，但是也迅速地把PGP从某种被魇住的状态中硬生生给扯脱离出来。

　　“......怎么了？”PGP顿了顿，声音有些哑，看着有些不适，问道。

　　BaiBai刮了他一个眼刀，闷声道：“没什么。”

　　幸好是PGP把他给拉回来，不然现在也许BaiBai就会喜提计算机病毒感染一生一次的旅游团门票了。

　　所以在扛着PGP迅速冲刺到安全通道，开门冲入安全屋后的BaiBai一时也放下心来。

　　“那是什么怪物啊......”怎么那么恐怖，哪家老板又在制造变异的坏种程序了。

　　话还没说完，BaiBai迅速发觉身上扛着的PGP的呼吸变得十分缓慢，皱着眉头，一副陷入纠结或者噩梦的模样。

　　怀里还紧紧抱着那袋子衣服。

　　他吓得硬生生给人幼年小软件一个冲着脑袋上去的手刀。

　　“现在应该安全了吧......”
　　经过这一吓又一吓的，BaiBai有些提不起精神，半死不活地像目前好像稍微懂得些许门道的PGP征求答案。

　　“也许吧。”PGP活动自己的手腕，刚醒过来时候的心跳急促地他似乎下一秒就会窒息，然后昏厥死去。

　　但幸好最后还是平静下来。

　　“你前面想问什么？”PGP揉揉自己脑袋，把不小心粘上的一些用无用的数据组成的砂石从头发上抓拉下来，问道。

　　BaiBai倒是不在意，心有余悸：“那个东西......”

　　“CIH。”PGP接过话题，回答说，“计算机病毒。”

　　接着侧过脑袋看着BaiBai。

　　好像在那一刻，他似乎从他自己的数据流里面抓取到什么，但是最终打开手掌的时候又是什么都没能看得到。

　　“你......”
　　应该见过。

　　不知道为什么，PGP脑袋里闪过这个念头。

　　BaiBai见他说着话没了下文，带着点疑惑追问：“我什么？”

　　没事......

　　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整栋楼又震了两震。

　　接着是广播的声音：“CIN病毒v1.0版本现已清理，各位可继续进行原本的工作。
　　“我们向死者表示遗憾与敬意，但依旧希望各位继续为了整个计算机网络的正常运行而工作。”

　　BaiBai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子的广播。
　　直白，简洁明了，但是又显得不近人情，还没做出反应，PGP就把自己怀里抱着的衣服袋子一股脑塞进BaiBai怀里。

　　把前面想要说的“没事”二字收回肚子里。

　　换上来另外几个字——

　　“现在可以出去了，回主机去吧。”

　　“哦......”BaiBai微愣，随后迅速应声下来。

　　抱着PGP出服务器商业大楼的时候，BaiBai还远远地往原先的地方瞧了两眼。
　　那地板被计算机病毒“CIH”硬生生破出来的大洞已经陷下去，这已经是别人服务器主板的问题了，他们这些软件也只能在上面用垫子和木板铺成一条道路，提醒大家不要走着走着掉进去，注意安全这样子的。

　　后面一直到回到主机，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

　　客户端主机的工作伙伴也没有多问什么，见人还回得来就差不多就那样子行了。
　　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软件会丢掉手上忙得不行的数据处理工作，跑过来和一个可能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的同事释放一点爱心，企图得到一点“同事的亲睐”。

　　那东西屁用也没有，每一个客户端主机的软件都清楚的认识到这件事情。

　　BaiBai自然也是知道的，更何况他真真正正的同事也只有PGP这可怜的小家伙这一个。
　　Oh——这样子一想，他对PGP甚至凭空生出些许怜悯出来。

　　你仔细一想。
　　一个很厉害的软件突然变成弱小软件，然后在被不讲理的同事拉着去逛商场，然后碰到了意外，并且这位不讲理的同事还不懂事不会第一时间“审时度势”，差点害得两人命一起丢了。

　　这样子一想，PGP倒还真是可怜。
　　当然，BaiBai也只是举个例子，里面那个不讲理又不懂事还不会“审时度势”的无趣同事当然不会是他。

　　有了这点想法，抱着PGP走回D盘小房间的BaiBai倒是不自觉对PGP多上一些温柔。

　　结果满腔温情喂了狗。

　　当他托着这个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重的“小”软件，迈着疲惫的步伐走回家，把人往沙发上一放的时候，那“小”软件已经舒服得疲惫到睡了过去。

　　直截了当地给BaiBai泼了一盆冷水，不高兴是必然的，但是BaiBai也不能够把人给怎么样了。

　　“......”缓缓长出一口气，无奈地把PGP怀里攥得死紧的袋子扯出来。从里面挑出一套衣服，转身就走进浴室防水。

　　这算是——
　　PGP救他一命的回报了。

　　当然不止这一点，BaiBai在心里为自己开解道。

　　-

　　面前，头顶的灯光很刺眼，看不见周围的环境。

　　顶上的灯光，白皙，直挺挺地照在他眼睛里，却也没有能够给他引起任何反应。
　　好像一切都离得很远很远，远到看上去只是一层膜，但是Snipaste他好像永远也触及不了，永远也戳不破。

　　“Snipaste、Snipaste、Snipaste......”
　　“Snipaste、Snipaste、Snipaste、Snipaste......”
　　“Snipaste、Snipaste、Snipaste、Snipaste、Snipaste。”
　　梦里那人又开始喊魂，不过现在又是换了另一个声音。
　　声音清脆，带着声音主人抹不去的那种欢脱，甚至是让人听了就会觉得有些许愉悦的。

　　放在平时，Snipaste肯定会十分讨厌，觉得他太吵，自己想要静一下。
　　但是现在，他莫名生出一种好久没有听见过这种声音的感觉，怀念在情绪里面占上些许，更多的可能是另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

　　希望那人再喊两句，或者什么。

　　Snipaste一点也动不了。
　　面前这具身体完全不像是他自己的，难受、疼痛、舒服......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已经和情绪脱离开来，只有一个程序还在迅速地产生思维数据，显示着他还是一个活着的软件，一个活着的、名字叫Snipaste的软件。

　　如他所愿，那人似乎俯下身子。
　　声音凑得更近了。
　　“Snipaste！！！”
　　“Snipaste......”

　　他轻声喊道，什么也不说，只是不断喊着他的名字。
　　是的，他叫“Snipaste”。

　　接下来的一切又开始变得模糊，就好像刚才只是一瞬间的回光返照，根本留不住也抓不住。
　　他的意识又开始陷入沉睡，声音逐渐远去。

　　沉下去之前，他听见那人的最后一句话。
　　“他死了......撤掉所有仪器。”

　　-

　　一股窒息感漫上来。
　　伴随着这股窒息，鼻腔被某种液体冲撞进来，辣得难受。

　　PGP呛得硬生生从那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梦里惊醒过来。

　　他的身子已经大半浸入洗澡水里面，洗澡水上面还被人恶趣味地撒上花瓣，漂浮在水面上，散发出徐徐幽香。

　　咿呀——
　　PGP有些嫌弃地从水里站起来。

　　身上□□。

　　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冲着他脑袋抓拉两把。
　　“一起洗吧。”

　　面前的BaiBai裹着浴袍，平时垂下来的头发用水抹到脑袋后面，竖起来。
　　PGP微微愣住，刚刚BaiBai对他说了什么。

　　早就预料到PGP可能没听清楚，这孩子毕竟刚刚泡水里了，鼻子、耳朵，可能连带着脑子一起进点水。
　　不过没关系，我们善良的BaiBai会原谅救命恩人一切奇怪的行为。
　　当然只是暂时的。

　　所以BaiBai不紧不慢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一起洗澡吧。”

　　一起洗？？？
　　PGP这回倒是反应过来了，情绪还沉浸在梦里没能出来，现在又这样给BaiBai吓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那么友善了？”PGP问道，甚至感觉自己可能没睡醒。

　　“当然是......一直——”BaiBai拖长声音回答说。

　　他也不觉得奇怪，三下五除二地脱掉身上的浴袍，两只手向前一捞吧PGP从浴缸里面捞出来。两条长腿一跨，跨了进去。

　　BaiBai叹了口气道：“就当是奴家伺候这个救命恩人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