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拂晓》越文其

67、永夜（2）

　　陈芸溪和程穆泽进到医院里时，门口就已经有人盯上他们了。

　　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看见陈芸溪后，小跑到医院附近的一辆黑色私家车边上。

　　他轻轻敲了几下玻璃，玻璃缓缓降下来，“来了？”

　　“是的，高总。”

　　高奇叹了口气，“都他妈的什么人，一个女人都看不好，净给老子找麻烦。”他作势要起身，西装男人赶紧将门打开，恭敬的等着他下车。

　　“走吧，她上楼了？”

　　“没错，已经让人盯着她了，她去了病房。”

　　高奇捏了捏发紧的眉头，指了两个人跟他一起上去。

　　他今天很烦躁。

　　两天之内，公司里原本开工了的项目再次停了工。这次停工的原因不在批文上，也不在各种毫无意义的检查上，而是几个供应商和集团总部开出了新的条件。

　　高奇知道这帮供应商油滑狡诈，但想着大家都是利益为先，养家糊口，虽然自己施了点手段，挤走了李淮德，但他不信会有人跟钱过不去。

　　可他偏偏没想到，真的就有几个老家伙和几个不长眼的物料供应商跟他过不去。理由还相当的官方，说是最近物价上涨，为了减少成本，有些物料要从外地采买，工地上要停工几天。

　　高奇知道这帮人里有一部分是李淮德旧相识，除了工作上的合作，还有一些私人交情。可他认为，再好的感情也抵不住利益的诱惑。尤其是他现在还有让人不容小觑的背景。

　　他很早的时候就看这些人不顺眼了，也暗地里培养一些自己信任的几家企业，可有些东西没有那么容易，且不说关系和信任需要时间，就是那些人知道了高奇对多年的朋友下了手，就足够他们观望一阵子了。商场上，这种唇亡齿寒的事情屡见不鲜，谁也不愿意把事情做绝到底。

　　高奇的烦恼不止是这样，昊天地产早年间的一些人物关系，都是从徐芷雅父亲那里转到李淮德夫妇身上的。这些人，不止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更是徐芷雅叔叔伯伯辈上的世家关系。

　　想到这些，高奇更恨了，本以为靠着高薇薇和李昊青梅竹马的情分，两家能结个秦晋之好。怎料想，李昊这小子不但不开窍，更是一再的拒绝高薇薇的追求。

　　如果要是他们两个能在一起……高奇沉思着，如果两个年轻人能在一起，那么他和李淮德的权利争夺不过是工作上的意见之争，对外说起来也不会说是他高奇赶尽杀绝，而且有李昊在，还能得到徐芷雅那些世家人情关系的支持。

　　想起自己的女儿已经住进了高干病房，他长叹一口气，无奈的回头看身后的两人，“小姐还好吗？”

　　西装男人马上道：“很好，医生说就是有点皮外伤。路哥开车过去时以为只有那个男的，确实没想到小姐也在车上。”

　　高奇黑着脸，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行了，没事就好。找人照顾好她，别让太太知道。”

　　西装男人：“是。”

　　三楼的病房依然是来来往往，高奇闻到扑鼻而来的各种气息，他拿手在面前扇了扇，高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302的门口。

　　“陈芸溪小姐？”高奇看见趴在李昊的病床边上的女生，猜测她应该就是陈芸溪了。

　　“你是谁？”这一晚，陈芸溪见过了太多的人，她心脏紧紧的收缩了一下，站起身将李昊的病床遮挡在身后。

　　“别紧张，我想和你聊几句。去外面可以吗？”他指了指屋内哼哼呀呀的人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陈芸溪看着他的脸孔总觉得有点熟悉，高奇看出了她的犹豫，“我是高奇，高薇薇的父亲。”

　　“……高奇。”陈芸溪马上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眼熟了，高薇薇长的很像他，而且，几个小时前张副局长刚刚在她的耳边说过，就是这个高奇，将她一步步的送到饭局里去的。

　　陈芸溪只知道高薇薇的父亲和李昊的父亲同时掌管着公司，李昊家里现在发生了变故，作为世交好友的两个家庭，他看见李昊躺在这种病房，竟然完全无动于衷。

　　陈芸溪瞬间好像明白了，这个人一定跟昊天地产的变化有很大的关系。

　　“没错，我就是高奇，可以出去了吗？”高奇晃了晃自己的手腕，“有些事情在他面前说，也不太好吧？”

　　陈芸溪冷冷的回答道，“可以。”

　　她转回身，轻轻给李昊掖了掖被角，径直的走了出去。

　　程穆泽刚刚在安全出口打了电话，看见陈芸溪出来后，他赶紧走过来说，“芸溪，于未然有事情，耽搁了一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呵！”高奇嗤笑一声。

　　陈芸溪转头看他，只见他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露出一个绅士的微笑，“这边。”

　　程穆泽拉着陈芸溪问，“你去哪？”

　　“我和这位先生谈几句，他是高薇薇的父亲，就在安全通道那里。穆泽，请你照看下李昊。可以吗？”

　　“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请你照看好李昊。”

　　程穆泽站在座椅边：“好，我就在这里等你，有事你随时叫我。”

　　两个人走到安全出口，高奇将门虚掩，门缝里，程穆泽一眼就能看见陈芸溪。

　　“陈小姐的护花使者还是挺多的。”高奇从门缝里打量着程穆泽。

　　陈芸溪态度冷淡，“请说吧，有什么事情？”

　　高奇呵呵一笑，审视着她：蓝白条纹的上衣，下身一条笔直的牛仔裤，长长的秀发扎成一束马尾。装束干净整齐，但从她刚才露出红肿的手腕和脖子上的勒痕，高奇知道，张副局长肯定又玩什么新花样了。

　　“既然陈小姐这么爽快，我就直说了。”高奇看着这个和自己女儿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她表现出来的成熟是高薇薇永远不可能达到的模样，“离开李昊。”

　　“而且，我希望陈小姐能主动要求。”

　　尽管陈芸溪已经想到这个答案了，可她依旧没忍住的颤抖了几下，眼泪顺着脸颊滑过清冷的面颊。她擦了擦眼泪，嘴上坚强道：“为什么？”

　　“陈小姐，我不知道对于李昊的家世你知道多少，但是你们这么要好，你总该知道，这种环境，”他指着那个乱糟糟的病房，“这可不是他该有的样子。虽说李家不比从前了，就算他再能忍受，这种没品质的生活，他大概也撑不了多久。”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你的同情，而是一个干净舒适有人随时监护的病房。我说的没错吧，陈芸溪小姐？可你能为他做点什么呢？守着他哭泣还是等他醒了劝他不要想的太多？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什么叫人情冷暖吧？”

　　陈芸溪闭了闭眼睛，想起陆渊明曾经跟他说笑过，据说上次李昊只是发烧，徐芷雅就给他开了间干部病房，而且那一晚送花送果篮的人连绵不断。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高奇看她口不对心的样子甚是好笑，“好，你说是就是。”

　　高奇相貌生的很好，早些年刚经商时还经常被人嘲笑有点书生气。可经历过十几年的商海浮沉，他早已变得精明世故。他虽不是从底层摸爬滚打的感受过，但那种忍辱含羞，时不时被打压的日子也不是没有过过。

　　尤其是和张副局长，肖部长他们搭上线后，表面上和和气气，但高奇知道，背地里他们只把他当成拉皮条和洗钱的白手套罢了。

　　他站在安全门的阴影里轻蔑地笑了起来，“姑娘，由奢入俭难，你一无家世，二无人脉关系，你为他能做什么？更何况你现在恐怕自身都难保了吧？你还有心情管他怎么样吗？”

　　陈芸溪哽咽了一声，厉声问他：“所以真的是你让人骗我去这个饭局的？李昊车祸的事情也是你安排的？”

　　高奇摆了摆手，“陈小姐，饭局是你自己愿意去的，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可不清楚。像你们这样的大学生我见得多了，为了钱，为了工作机会，无所不用其极。只是一点，你忍心让人知道曾经昊天地产的李大公子的女朋友和别人玩的各种花样吗？”他盯着她的手腕，伸手指了指她的颈间。

　　陈芸溪退后半步，手指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衣袖，可是这样一来，脖颈上伤痕又露了出来。

　　“你想过那些人会用这种事情怎么来羞辱他吗？再者，你猜李昊知道了以后会怎么做呢？”

　　“至于车祸吗，”高奇看了她一眼，“李昊开车前不知道喝了什么，你知道，在咱们这里，一切有关禁止药品的管控有多严格，你也是大学生，这都是基本常识，你该懂的吧？”

　　“你……难道你说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吗？”陈芸溪闻过那个瓶盖，知道那里面一定有不寻常的东西，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当然不是，但是也可以是。等到报纸新闻都登了昊天前董事长的公子因嗑药出了车祸，恐怕不用我说，各大媒体还不是争相报道？不过也好，也算是帮了我了。所以说，是真是假有什么要紧的？重要的是他做过，你说是不是？”

　　陈芸溪不知道他可以精明算计的到如此的地步，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要什么？”

　　高奇正色道：“我说了，请你离开他，我希望你主动去说。实话告诉你，要不是我女儿喜欢他，我是不会管他的，他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当然了，如果他是我女儿的男朋友，我可以马上帮他转到最好的病房，让他得到最好的照顾。哦，对了，你们刚才去找于未然了是吧？听我的，没用的，老于现在也就是个写材料的，他帮不上什么忙的。”

　　“我会想办法告诉他父母的，他们会知道的。”陈芸溪握紧了双拳，双肩控制不住的发抖。

　　“陈小姐，我忘了告诉你，我们的昊天地产前董事长，李淮德，也就是李昊的父亲，去美国的第二天就遇到了抢劫，听说腿还受了枪伤。当然，李大公子可能还不知道呢。呵呵，真是天不随人愿，你说说，这要是他知道了，该会是什么反应？”

　　“你……”陈芸溪感觉眼前的男人像是织了一张网，一张大网，无形的巨网。她明明记得李昊说过，他们几家都是世交，他们一起长大，一起生活，可这人为什么能在朋友身后做出这么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高奇拉开消防门的把手，想了想又合上，“陈小姐，我善意的劝你一句，管好你的嘴，否则李昊就不只是躺在床上了，懂吗？”

　　陈芸溪将身体靠在墙上，一张好看的脸上满是凄惨神情，即便如此，高奇竟觉得她的样子看起来楚楚可怜。

　　想及此，高奇更加坚定了决心，“陈芸溪，我的耐心不是无限的。李昊只不过是刚刚脱离危险，如果一直没人照顾监管，我可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有别的事情。”

　　“我的车就在楼下，想好了你去找我。”高奇将门从里面拉开，又将门彻底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