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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数天星 ...
十三、
此番是公差,架势倒不小,裴王殿下同去,还扯来个户部司的员外郎郭大人。
所以走到自家门外,染舟便明白了。
眼下苏濯不会突发奇想带她去散心,不过因为裴王和郭大人都带了老婆,自然也请她一道,女眷互相有个伴,并且那两家派头更大,说了轻装上路,还各带两个服侍丫头,自然侍从也少不得,便分开了两辆马车;这第三辆是苏家两口子,再捎带一个半大小伙。
安荣喜还是来了,说是裴王非得请的,一是赞他年纪轻轻地难得仗义,这结拜情义值得梳络,二则挑明了此行顺道也赏玩江南风光,得有安少爷在才显得热闹。
安荣喜讪讪地解释:“原本我,我真没想来的。”
苏濯倒果真不介意,甚至挺和善地拍着他肩膀笑了一笑:“上车吧。”
裴王说得极是,也好在有小家伙掺和,拽东拽西地没间断,不然这漫漫一路同车,另两人恐怕大眼瞪小眼,扯不出几句话。
安荣喜道:“哥,我近日闲得慌,也很想练练拳脚,你说学什么好?”
苏濯道:“你自己喜欢便好。”
安荣喜摇头叹气:“其实我自己心里没数,就是想学。哦,听说哪哪儿有个铸剑师傅,功夫也很不错,下回帮我一起看看呗。”
苏濯道:“好。”
安荣喜又道:“哥,上回栖玉斋买的小盏,果然开片了,什么时候来我家瞧瞧吧。”
苏濯道:“好。”
安荣喜接着叨叨:“那家可真会搜罗,前几日又拿来一样宝贝,很有些年头的,你猜是什么?”
苏濯道:“杯子。”
关子卖得不成功,小猴子却还边认真比划边笑得憨实:“是了,就这么丁点大,挂了一层薄釉,还露着底,说是香瓷,什么藏胎香,要价有些离谱,不是唬人的罢?”
苏濯道:“若真是古瓷,倒是罕物,香瓷之香在胎骨,满釉反会遮盖了。”
安荣喜了然:“怪不得,啧啧,那玩意果真熏鼻,改日弄回来请你喝茶。”
苏濯道:“清饮罢了,岂不夺香。”
安荣喜笑:“也是。”
“哥,不如元宵那天咱们去……”
“哥,我过两天……”
于安荣喜来说,苏濯亦是个不错的听众,不是一脸懵懂,也不会脸红脖子粗地同他争,有时候问到点子上,出言解他几个疑惑,场面十分融洽。
这么一来,女人家不用插话了。夏染舟温良贤淑地坐着,只忍不住眼神散漫。
于夏染舟来说,苏濯是一幅不错的画卷,并不单指这一路上,打从最开始那个惊鸿一瞥起,她借着些机缘,一点点翻折开来,揩净尘垢,一点点暗自揣摩,个中纷繁,或有缺漏,恐怕也有百尺来长,如今不过观了个角落,尚猜不出意味。
譬如眉头不是蹙起,只微微地一扬,大约是讶异;眉眼平稳,却略低了脸孔,想必是沉思。有时他也笑,从从容容的一抹,不过漾上眉梢便淡了;默然不一定是不赞许,间或沉了半天脸色,反倒唇角微微挑起。
不少神情当她面未曾露过的,小心翼翼地捉着,如同偷来的一般,攥紧了拔腿就溜。
安荣喜还半途停住,挺不放心问一遍:“我是不是说太快了?”
非得苏濯亲口说句好或不好才甘心,可知他大哥业已一一听在心里了。
染舟忽然明白这日子不得劲的缘由:她同苏濯至今,甚至没有这样说说自在话,挂了一个夫妻名分,实则比陌路人强不了几分。
那么且他当风景罢了,夏染舟暗自喟然,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过些日子会好的。
那人眉鬓如画,星眸湛然,她又有些自惭形秽。
画师总说:“你眼睛里有脏东西。”是病疾,是乱七八糟的药,或者别的杂物,总之不够干净。
是以窥伺这一套倒是老手,染舟做得很警觉,那厢动静了然于胸,时不时自己也转动脑袋瓜,歪过去看窗外,间或眯起眼睛歇歇,总之,不会撞着四目相对地尴尬,没叫他发现自己。
不过再后来,夏染舟便没心思了。
蓦地听见安荣喜大咧咧地嚷:“嫂子!”然后大脑袋探过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染舟在心里一声哀怨,实在是饿的。
在家那会儿顾着收拾,当然忘记吃饭,不过舔了一个糖宝塔,茶叶水又消食得厉害,生生捱到这个时辰,饿得脸都绿了,不得已垂首敛眉,几乎要丢了姿态佝偻起背,唯一庆幸的是,肚里没闹出些叽里咕噜的声响,叫她更难堪。
忆及那一句要老命的顺口话,堪堪悔青肠子。
安荣喜很关切地问:“嫂子,是哪儿不舒服吗?”
染舟很本事,这番景况尚能笑得出来:“没事,有些困了。”浑身无力,只得又低了脸孔,仍能觉出那头叙话断了,苏濯也转了神色在看她,忽然想到方才当他面,承了小猴子两声嫂子,笑里不免掺进几许羞惭。
可这个笑容到底撑不长久,染舟自觉肚饿得丢脸,夫君大人似乎眼神不赖,所以希望他此刻还是转回去,别仔细看了。
绷了好一会儿,总算如愿。
只听苏濯淡淡道:“到下个镇子便找地方歇吧。”
染舟松一口气,没敢乱动弹,省得耗费精力,一不小心再晕过去。
当然这车并不是专为她停的。一行已到斌州边上,再过去便是渡口,时辰太晚,索性歇一宿再过江,是裴王的意思,这样明日便不耽搁,午时赶得到那头的范家集,白天着紧将公事办了,其余私事也宽趟起来。
安荣喜跳下车的第一声喊,便甚得人心:“都得饿脱形了,走走,去吃点横货!”站稳了踏出两步再补上一句,“别净挑酒楼门面,要地道的才好。”
郭大人便带着去了一家小馆子,地方僻静,店名都没有,只说这家的白鲞煨肉做得最地道,很合安少爷的意思。
白鲞乃是沿江的土产,农户人家做法简单却入味,伴着五花肉炖得稀巴烂,十分下饭,果然裴王尝过也称绝。
安荣喜兴致更高,直接跑到人家灶头看了一圈回来:“只可惜有点腻了,怎么也没个素菜。”
裴王笑他:“不知方才是谁,非嚷着要吃地道的横货。”
郭大人道:“这个时辰了,别的新鲜菜蔬恐怕吃不着,不如叫他煮些番薯粥来尝尝,东西是本地人自己种的,味道也不错。”
边上伙计却殷勤道:“有倒是有,得去外头买现成的。”
“哦?”安荣喜刚沾着凳子又弹起来,“外头哪儿?”
郭大人急急递眼色:“小地方哪比得京城,尝个新鲜罢了,东西做得都不精细,安少爷今日将就些罢。”
仍叫那伙计听见,将肩上毛巾一撩:“您这可真是瞧不起了,小地方自有小地方的好,比方这桌上的鲞干,也不是处处吃得到,早先听说皇帝老儿见着了,还当是处片瞎嚼,豁了嘴皮子哩。”
一众闻言皆憋着笑,只有安荣喜当即咧了嘴,杵在正中扭过头来:“哈哈,大哥你听他……”被苏濯抬手就着胳膊肘一捺,总算坐下来。
小伙计不明就里地继续说道:“再比方这巷子出去,头一家醉云楼,什么菜品做不出?想吃素菜,就有一道话梅豆腐羹,江那头都是有名气的……”
郭大人边咳嗽边丢了两个碎银子:“下去下去,没你的事。”
谁想那小子得了赏还骨都着嘴:“老爷们嫌麻烦,小的愿跑这个腿,或者叫那头姑娘送过来。”
末的这句咕哝得极小声,却总算将有些遮遮掩掩的心思道破了:要紧的原不在豆腐,而在送豆腐的人。
女人家素来耳朵最灵光,郭夫人年岁长些,率先开口了:“姑娘?什么姑娘?”
伙计老实道:“伺候您们这样的公子爷,当然要姑娘了,啧啧,那个话梅豆腐跟绿豆糕一般甜丝丝儿,又有点酸,佐味是极好的。”
可是郭大人的脸色不很好,他夫人大概由此悟出自家官人时常出公差的便利,冷笑着吩咐道:“既如此,什么甜的酸的,话梅蛾眉柳叶眉,叫来见识见识罢,横竖银子不会短你的。”
伙计“好嘞”一声,果真兴高采烈地奔出去叫了,余下桌面上的各位,便有些微妙起来。
裴王妃一直没出声,只仪态万方地搁了筷子,换一把檀木小扇慢悠悠摇着,于是裴王殿下勉强出来打哈哈:“殊乡果然民风迥异,见识见识也罢。”
此等废话哪怕附和,最好也不要出太大声,何况这档子疙瘩事,似乎只该同那两车上的人有干系,连安荣喜都眼珠子转转明白过来,小伙子虽说年轻倒也怪聪明的,往苏濯和染舟这边挪了一挪,噤了声等着看好戏。
俺囤文囤杯具了……马上断电了俺争取明天再更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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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数天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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