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问》白水源

39、怀污点远胜独崇高（三）

　　余知乐不解，“你说什么？”

　　“我说你说得对，我认可你的观点，揽月仙尊和星耀仙君都有很多错处，一味宣扬她们的功绩，容不下不同的声音，这是云华宗的错处。”

　　“小师妹？！”方圆轻呼，眼神示意有些话大庭广众之下不能随便说。

　　余知乐孤零零站着，偏过头不看清宁，“你用不着嘲讽我，我是输了，但我不会改变我的看法，待我来日修炼有成，再来找你比过。”

　　云华宗弟子们顿时不服：“你看看你看看，刚刚还说什么弱者没有说不的权力，现在自己输了，就说什么我不会改变我自己的看法，究竟是谁在耍无赖，蓬莱弟子就这么不要脸，输了不认账。”

　　蓬莱弟子们这下不干了，“你什么意思，你怎么不说我们大师姐之前已经打过三场了，这才是不公平。”

　　“那就让你们的人接着上，我们小师叔还能接着打。”

　　“你们......”

　　“好了”，闹腾了这么久，余知乐第一次和蓬莱弟子搭话，“清宁道友修为远胜于我，就算我全胜状态也是打不过的，没有必要继续比试。”

　　蓬莱弟子们顿时一脸菜色，这个余师姐总是这样，分不清敌我好坏，说话从事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如今她们好心好意替她说话，她竟然偏帮外人，反驳自己人。

　　余知乐并不在意蓬莱弟子的反应，说完就叫上了清宁：“走吧。”

　　“去哪儿？”清宁不解。

　　“去秘库，你们俩难道不是特意来给我带路的吗？”

　　清宁：“......”

　　蓬莱掌门不是说只要打赢余知乐，她就会歇了这份心思吗，怎么还要去啊。

　　台下的方圆这才反应过来，驱散了围观弟子，请余知乐借一步说话。

　　茶室内三人围坐。

　　方圆斟酌着言辞，“余姑娘，秘库确实不能带你去看。秘库内存放的典籍威力非比寻常，若是修行不足贸然看了去，相当于拔苗助长，极容易走火入魔，连我小师妹现在都没资格进去。”

　　清宁见余知乐的目光移向自己，颔首示意。

　　“我爹帮你们想出来的理由？”余知乐突然反问。

　　方圆与清宁双双沉默，没想到余知乐一下就点破了真相，她们实在是没有底气反驳。

　　“如果让你们自己说，你们会用什么理由？”

　　方圆说：“直接说，这是我们云华宗重地，不方便外人进入。”

　　“自私至极。”余知乐毫不犹豫接道，“这种理由说服不了我，只能表现出所谓的第一仙门毫无担当。”

　　方圆实在是被这姑娘折腾地没脾气了，“余姑娘，你不要强词夺理，我们没有直接将你赶走，还在此处好言好语和你纠缠，已经是掌门宽容，不和你一般计较，我们云华宗已经够照顾你了。哪门哪派没有点压箱底的绝技，怎么可能什么都拿出来分享，难道你们蓬莱就从不藏私。”

　　“蓬莱也藏私，但那是我父亲和几位长老的做法，我现在管不着，他日若我能执掌蓬莱，便将门派心法秘典悉数公布，想学的人都能学个痛快。”

　　方圆无话可说。

　　清宁看余知乐此时有问必答，趁机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余姑娘，你为什么要一直抓着云华弟子对揽月仙尊的评价这个事情不放？我看你明明是个聪明人，为什么总是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做无谓的争辩。”

　　方圆慌忙扯了一下清宁的袖子，说余知乐的争辩是“无谓的”，方圆真怕这姑娘又开始犯轴。

　　好在余知乐并没有向方圆想象的那样应激，她沉思了一会，才小声说：“因为云华宗的风气很可怕。”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清宁和方圆异口同声道。

　　以她们的耳力，又坐的这样近，不可能听错字，余知乐说云华宗可怕？

　　霎那间，清宁想起服丧人的话，他曾说云华宗的人是伪君子，难道现在余知乐也发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隐藏在云华暗处？

　　“此言何解？”清宁问。

　　余知乐不奇怪清宁会这样追问，或者说她就等着清宁继续问。

　　四目相对间，两人的脸色是如出一辙的郑重。

　　余知乐说：“比身怀污点更可怕的，是只许崇高。”

　　清宁和方圆都愣住了。

　　“云华宗可怕，因为你们只允许赞美揽月仙尊的声音存在；
　　云华宗可怕，因为你们将自己臆想出来的完美形象硬加在先人身上，并以此来规训后人；
　　云华宗可怕，因为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自己很可怕。”

　　清宁真的没想到余知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本以为她只是看多了大道理，沉浸在“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高自赏中，才会言行出格，不料狭隘的竟是她自己。余知乐真的认识到了问题，并且两次与人争辩，希望做出改变。

　　“余姑娘所言有理。”

　　清宁话音刚落，方圆就瞪大了眼，“小师妹，你怎么回事，今日怎么竟说胡话。”

　　清宁不为所动，继续说：“只是余姑娘须知有一个词叫做矫枉过正，还有一个词叫以卵击石。”

　　余知乐皱眉，面色不虞。

　　“你的想法是好的，只是这做法......”，清宁这话只说了一半，语意尽在不言中，“刚刚说起不赞同各派藏私的行为，你还知道要等你掌权之后再改变，怎么如今在云华宗你就如此心急，刚来第二天就和我派弟子起了冲突。”

　　“我日后有希望成为蓬莱掌门，改变蓬莱可以从长计议，但是我绝对没有希望成为云华掌门，要想改变云华，就得抓住我还在此地的每一个机会。”

　　“可是来日等你成了蓬莱掌门，你的意见旁人都得仔细掂量，也会对云华宗产生影响，说不定改变这个风气的口子就从你这儿撕开了。”

　　清宁说完，余知乐垂下视线、沉默不语，看样子是在仔细思考清宁话里的可行性。

　　“小师妹，你究竟在说什么啊？！这些话是能从你这个掌门弟子嘴里说出来的吗？”方圆终于忍不住了，传音在清宁脑海里尖叫。

　　清宁拍了拍方圆的胳膊，同样传音道：“安心呐大师姐，只是开导开导她，你难道没发现，这姑娘只适合生活在书上描绘的大同世界里，她整天想着改变自己，改变世界，看见旁人不够‘圣贤’的做法，都要自责愧疚自己怎么没能挺身而出，如果我不找个理由转移她的目标，她早晚钻进牛角尖把自己熬出问题。”

　　和方圆说完这些，清宁看余知乐还是一副沉思的样子，又补充道：“你想想我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你自认是个清醒人，何不对那些迷糊的人包容一些，如果直接指出来对方不能接受，你可以暗中影响委婉引导，没有人会喜欢被你指着鼻子说是个蠢货。”

　　她拉着方圆站起来，“我们此来就是为了秘库的事，如今事情已经说清楚了，确实不能让你进去，我们就先走了，余姑娘日后还有其他问题想要探讨，欢迎来浮玉峰找我。”

　　余知乐木木坐在原地，像是一尊沉思的雕塑，没有任何动作反应。

　　走在回浮玉峰的路上，方圆不吐不快，“这个余知乐，实在是太矛盾了，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她的为人。”

　　“确实是很有个性，咱们云华宗弟子众多，倒是没有出现一个这种类型的。”

　　“怎么，小师妹你还想和她长期相处？咱们这才打过两次交道，我就要心力交瘁了。”方圆从没有遇见过这种弟子，交流起来各自有各自的道理，完全不合拍。

　　“也不知道蓬莱的前辈日常是怎么和这位余姑娘相处的。”看余知乐和同行的蓬莱弟子的相处，清宁怀疑她在蓬莱也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两人正说着，腰间的佩玉同时亮了起来。

　　“掌门急召？”

　　“走吧，快去含元殿。”

　　待清宁二人赶到，发现掌门不止召唤了她们两人，林言、沈清和也在此处。

　　“好，人都到了，”掌门说，“让你们过来，是为了告诉你们一些关于神器和斫龙阵的事。”

　　掌门顿了顿，看眼前几人都聚精会神听着，才开口道：“神器的来历和皋阳斫龙阵封印的落成，藏书阁的典籍都有记载，你们应该都知道，我今天要说的，则是一个没有文字记载，只有少数人知道的预言。”

　　“两千年前，皋阳城地动，诸位先祖以自身修为作镇台，二起斫龙阵，在皋阳熬干了心血，为苍生赴死。也是在那时候，羲和仙尊留下一个预言，日后会有一身负天命之人应运而生，集齐九件神器，彻底补上皋阳阙漏，届时，千年来牺牲在皋阳的英魂都将携救世功德重返人间，从此仙途坦荡。”

　　“那一场动乱之后，大家都知道斫龙阵只是一时拖延之计，人间倾覆之祸早晚会再次降临，再加上各门各派的中流砥柱几乎尽数罹难，以至于整个修仙界都萎靡不振。这个预言的出现就像是破晓的曙光，为所有人带来了生的希望————原来这个祸患真的有机会根除，未来不再渺茫，大家都有了前进的方向。”

　　......

---

作者有话要说：　　谁懂啊，这两天写了六千多字，突然发现时间线切入点搞错了，导致剧情逻辑上出现了大bug，想不出办法圆回来，只能全部删掉重写，这一章也只能断在掌门话说一半的地方，应该在这一章里解释的点也没解释完，我的心好疼，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