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云浮起鹤回生》林森水淼

24、讨厌鬼

　　徐鹤生丢下这一句话，又虚晃着脚步回到房间倒头睡去。那张总是淡然平静的脸上，埋陷在被褥之中，眼皮下，还有乌青之色显现。
　　看来，是一个晚上没怎么睡吧……
　　艾汝放下书包，走到他的床头边，闻着属于他独特的冷玉香气，只觉得前些天干枯的心田终于重新灌溉，艾汝蹲下身来，看着一脸沉睡的男人。
　　头发有些长了，五指伸进发丝中，透着淡淡的凉意，柔软，不一会，又被手心捂热。长长的睫毛覆盖在那半弧的曲线上，眼尾处的暗痣衬的人脸有丝奇异的妖孽，鼻梁高挺，唇瓣不厚不薄，中实的长着。
　　艾汝凝视着他的脸，眼神里的温柔快要沉醉，小手半包着男人的头，就这样半蹲在床榻边，维持着这样姿势，好久好久。
　　脑中是一片空白，连一丝涟漪的遐想都没有，只是简单的感受这温暖的阳光，和与他少有的宁静。
　　如果能这么一直下去就好了……
　　只存在于他和她的世界。
　　但美梦易碎，不易守护，没过多久，徐鹤生就迷迷瞪瞪的醒来，睁着朦胧的眼，看着半蹲在床边的女孩。
　　手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放在男人头上，只是脚麻了，想动都动不了。
　　徐鹤生侧躺着，两人就这样面对面。
　　乌溜溜的眼睛乖乖的看着他，小脸圆润可人，习惯性的伸手捏了捏，不一会，就留下一抹绯红。他又宠溺似的揉了揉她的头，唇角弯弯，看着她笑。
　　像清风拂过溪流，又像飞鸟轻点波澜，不动声色，不着痕迹的，在自己心上点了火星，慢慢朝无边的旷野四散，快把她整个人都要烧焦了似的。
　　“小艾汝。”
　　魅人心弦的眼，直勾勾的看着她，眼里还参杂着迷离的雾气，声音低哑，又带着独特的幽幽余韵。
　　徐鹤生不自知，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在少女的心间掀起多大的震撼，让那封锁在心底的欲望牢笼，更加坚固，更加坚不可摧。
　　感受到头上那手的温暖，他也伸出手，向那披落在肩头的长发脑袋上揉了揉。
　　“怎么蹲在这里？”
　　“哥哥，脚，脚麻。”发出的声音异样甜腻，惊的艾汝自己吓了一跳。
　　怎的这般娇嫩……
　　徐鹤生轻笑一声，渐渐清晰，意识逐渐回笼，他坐起来，两手扶着艾汝的腋肘，把她放到了自己的床上，艾汝随他的动作坐靠到了床背。
　　“唔，”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困喏。”徐鹤生盘着腿，还在慢慢找回清醒的状态。
　　“哥哥昨晚干什么去了？”
　　“熬夜写了一篇论文，前几天又忙着去鹿中面试和考核，连轴转，没有正经休息，累死人了。”
　　徐鹤生少有抱怨，结合他脸上疲倦的面容，看起来，是真的累了。
　　“那你再多睡一会，我自己去玩会手机。”
　　“不用了，现在……现在几点？”
　　艾汝往书桌上的闹钟瞟去，“十点半，还早呢，你快再睡睡。”
　　徐鹤生一手撑着床面揉着眼，艾汝眼尖，起身，战栗着步子走到飘窗边，拉上那墨色的窗帘。
　　一瞬间，仅有几缕光从缝隙里溢出，困意一下又涌了起来。
　　实在太累了……
　　刚参加完学校的毕业典礼，又要准备齐教授的论文，还要保持状态去参加学校的考试，已经极少极少这样疲惫了。刚刚那一瞬间起来，小手柔软放在自己头上，舒服又温暖的触感让他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从今早上六点才开始睡，到现在也不过四个多小时，又怎么会睡得够。现在又被艾汝这么哄似的语气劝说，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那哥哥，再睡会……”说到最后，越说越小声，直到声音掩化一声叹息，同呼吸均匀起落。
　　艾汝坐到床边，这次她大了胆，藏了私心，直接躺到了他的身边。
　　她明白，自己已经长大，徐鹤生也不会让她在这么肆无忌惮的睡在一起。可她现在好怀念，还在自己小学时候的日子，那会他也还没那么忙，每次放了学，都能在校门口的最前端看到她，护着她回家。
　　路上会有香喷喷的糯米糍，买上半斤，回家和着气泡水一起吃，然后吃完，没有胃口吃饭了，郭茹就会皱着眉，生气的把两人臭骂一顿，没收晚上两人吃饭的权力。然后半夜，徐鹤生又会偷偷带她出去，找人家通宵开铺的烧烤店，吃上一顿。
　　明明离这样的日子只是隔了两三年，现在竟也这般想念了。
　　十五岁啊……好像快点长大，这样，这样就能……
　　一起一落的鼾声突然响起，不大的黑暗房间中，两个熟睡的人儿慢慢靠在一起，纤细的手臂搭在男人腰上，也不自知的甜甜睡下。
　　梦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露着淡淡的笑。
　　就这样，一大一小的身影从日出睡至日落山头。
　　最先醒来的，是徐鹤生。他是被饿醒的，迷迷糊糊的，肚子就打了个响鼓。他舒服的翻了个身，这才察觉到有只手臂搭在自己身上，掌心握住那软若无骨的手，轻轻扯开。
　　这一扯，把艾汝也给稍稍惊动了，她似乎不愿挪开，刚扯开的手臂，这次搭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好近的距离……
　　温温热热的呼吸轻拂在自己脸上，帘子被窗外荡进来的风有些吹开，借着余光，可以清晰看到女孩红润细腻的脸，长发散落，鼻翼间，满是少女透出的馨香。
　　心跳一沉，他不自然的眨了眨眼。
　　不受控的往下看去，女孩渐渐开始发育的身体早已有了形状，圆弧状的领口微敞，能依稀看到女孩骨棱分明的锁骨，和渐往下过去，那一点淡淡的弧度……
　　手反条件的一推，一下，两人隔着床沿和床沿之间的距离。
　　艾汝真是，长大了还不知道男女有别……
　　徐鹤生从她脚下跨过，轻步走下床。
　　算了，等她醒了再和她说吧。
　　不过也怪自己，以前和她没个顾忌，只想着有个小屁孩那么依赖自己，感觉很好，也没多去教导关于男女之事。
　　走到浴室，简单洗漱一番后，又从冰箱里拿出事先备好的食材，走至狭窄的厨房，熟练的做起菜来。而艾汝，早就在徐鹤生起床离开房间后，慢慢清醒。
　　耳边是水流和铁器之间的碰撞，眼睛眨呀眨，也翻了个身坐起来。刚刚那绮丽的梦被抛掷脑后，等走出房门再去回想，已经记不清细节了，只知道，那是一个令人怦然心动的美梦。
　　艾汝穿着白色衣袖，嫩黄色的灯笼短裤，光着脚，走到厨房边上，靠着门沿，看着正在对着锅碗瓢盆忙碌的男人。
　　“哥哥。”
　　徐鹤生一听，偏过头去，“艾汝醒啦？”
　　“嗯，不知道怎么就睡了那么久。”艾汝点点头，那眼睛还是不移男人。
　　徐鹤生轻笑，“那去洗个澡吧，刚好出来就能吃饭，吃完饭就去写作业。”锅被男人一手颠起，另一只手上的铲，正娴熟的翻炒着。
　　噢，对，忘记说了，她的哥哥，做饭也是一流的呢！
　　“晚上吃什么？”
　　手腕翻转，上下铲动，“有你喜欢吃的小炒肉和西红柿鸡蛋汤。”
　　她抱起手臂，“真的是我喜欢吗？”
　　“你不最喜欢吃这些吗？”
　　“哼，不是我喜欢吧，而是家里只有这些了吧？”艾汝无情拆穿，面露得意的离开。
　　“哪有！”
　　手下动作一停，男人愣愣的看着她走时带起飘扬的发，神情无辜中，又透着几分尴尬，真讨厌呐……
　　紧接着，大锅又被一颠，香色泽均匀滚落在食物上，浓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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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两人起了个大早，一起坐在了餐桌上，盘中，放着昨晚张叔送来的四个咸香粽子。
　　艾汝喝着杯中倒满的牛奶，看着男人自觉拿起未剥的粽子，利落的帮她剥开。
　　“快吃，别等它放凉了。”
　　徐鹤生放了一个三角状的肉粽到她碗里，又拿起另一个，给自己剥上。
　　“……”艾汝不语，只是乖乖的吃下。
　　徐鹤生微笑，心满意足的看着女孩鼓满脸颊的小脸，斜刘海下，连咀嚼的模样都显得那么可爱。
　　其实，他必须要承认一点的是……他，他也是有点妹控的成分存在的。
　　“哥哥，你笑的好蠢噢。”艾汝被看得险些吃不下去，喝了口牛奶，这才把最后一口给吃了下去。
　　男人笑意立刻收拢，也专心吃起。
　　食不言寝不语，他自己教的，可不能破了戒。
　　一个简单早餐，伴着夏日烈阳的高升，就这样随意的解决完。
　　艾汝拿出作业，准备和他一起干起正经事。
　　桌面上堆得满满一落，其他书本都被推至一旁。
　　十三张的数学试卷，十五张的英语试卷，五篇作文，一本暑假作业。
　　天呐……还没有开始写，艾汝就已面露苦涩，声如死灰。她艰难的拿起笔，痛苦的咽了咽口水，眼神看向旁边那人，满满的渴求和希冀，眼里的灵动，比任何时候还要闪烁——
　　“哥哥！”
　　这一唤，语气生动如鸟鸣，音色婉转如流水，情感磅礴如大山。
　　她这一叫，徐鹤生立即就猜到她想干嘛……
　　“别想，自己的作业自己写。”徐鹤生言辞拒绝，脸上正经危坐般严肃的模样，看得艾汝几乎心死。
　　艾汝扯着谄媚的笑，拉起那健硕的手臂，“不要这样嘛，我又没有让你写，只是让你看一看。”
　　“不看。”徐鹤生低下头，避开那黑黑的眼眸。
　　他怕自己再看，又会忍不住了……之前就是这样，被死拉活拽着听信了她的鬼话，本来说的就一道题目，一张试卷，在最后都不知怎得，稀里糊涂的写完了她所有的习题。
　　愚昧啊，愚昧……
　　“唔哼哼——”女孩撒着娇，抱着他手臂在怀中轻晃。
　　“……”
　　“哥哥，哥哥，哥哥——”女孩甜腻着话音，撅着小嘴，几连声的可爱暴击，打的徐鹤生心花怒放。
　　但他还是以冷静自持，面上淡然无波，眼神镇定的模样，看了让艾汝几乎一度泄气。
　　这次万不能再被这小鬼给骗去了……
　　“不可能的，你与其在这叫我，还不如赶紧写，等你吵的来这几分钟，你都说不定翻到下一页了。”徐鹤生拿出惯常劝说的姿态，对着艾汝。
　　“哼哼，哥哥——你行行好嘛！”
　　“不行！”
　　“可是作业好多我写不完呀！”
　　“慢慢写，就写的完了。”
　　唉，徐鹤生心里暗自叹了口气，都怪自己当初宠的太过火，造成现在像个麦芽糖黏糕一样粘着他不放。
　　圆嫩的小脸鼓起，一身负气的坐了下来。
　　臭哥哥，臭徐鹤生，讨厌鬼……
　　徐鹤生见她一脸不耐烦，和堵气的模样，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问，“对了，艾汝，你期末成绩考了多少分？”
　　脊背一僵，艾汝挠了挠头，继续拿着笔在黑白纸上写。
　　无声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萦绕，艾汝假意没听到的样子，让徐鹤生唇角一弯，一丝戏谑在眼底闪过。
　　“好好好，不问你别的，就问你语文。”
　　他从来不担心她别的课的成绩，从小到大，她就只偏科语文。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语文题的，题目出个目的，作用和想法的时候，脑子就跟一片空白似的，只会套个公式上去，里面填充的内容有时候滑稽的他想发笑。
　　“唔，六十三。”
　　呃……满分一百的试卷考六十三，还好，还是及格了的。
　　徐鹤生抹了抹鼻子，安慰的想。
　　“嗯，还不错，这次倒是及格了。”徐鹤生牵强笑着说。
　　艾汝一道眼神过去，又堪堪低下头，对着那一张英文试卷，愁眉莫展。
　　“没关系呢，还有一年，你就按着哥哥之前叫你的方法，理解文章的意思，想想现在它大概要说的主旨是什么，不要胡思乱想的扯太多。”
　　“嗯。”
　　艾汝自然听了进去，她点点头，心里大叹了一口气，只能再继续努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