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星》随忭

3、第 2 章

　　就在工作人员等待听付恬君是否换房间的指示时，付恬君先作出回应。

　　“没有关系。”她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

　　两个明明看起来脾气都很好的人，却隐隐摩擦着火花。

　　付恬君越过他进入房间，感受到擦肩而过时他的目光扫过她身上，与无数次偏头浅笑的温柔凝视不同，而是像指尖向下游走，缓缓划过她的背沟，像装不下正人君子，原形毕露时的摩挲、勾引、挑衅。

　　工作人员赶紧在付恬君身后进去，职责所在要给她备茶水。

　　房间内其他东西都没动过，只有烟灰缸里躺着一根摁灭的烟头，燃了许久，还残留着隐隐的薄荷香。

　　怀诚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坐下，他不翘二郎腿，手肘靠在沙发上，十分清正肃雅的温润君子。

　　工作人员缓缓呼了口气，询问两位老师:“两位老师喝点什么？”

　　“不用，谢谢。”
　　“不用，谢谢。”

　　两人异口同声。接着，又同时相互看了对方一眼。

　　咦，这奇怪的默契。

　　工作人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像没她什么事，可她的工作就是接待好付恬君。

　　两个助理像隐身一样不说话，她在这儿好像是多余的。

　　就在工作人员进退两难之际，付恬君的助理童桐出声道:“我们自己有带水的习惯，就不用麻烦了，你有什么事可以先去忙，晚会开始叫我们一声就好。”

　　工作人员看向怀诚，怀诚也是一副不用管我的姿态，工作人员如蒙大赦，点头应下后立即逃之夭夭。

　　房间又陷入寂静，四个人却都像隐身一样不言不语，目光在面前方寸之地漫无目的的漂游，隐隐约约能听到窗外的车流声，还能听到红毯主持人谈话的声音。

　　老情人见面，互相都不说话，沉默到达顶峰，两个人总有一个要找打破寂静，最后是怀诚先开口，伸手取了颗糖果撕开。

　　“穿高跟鞋不累脚吗？”

　　付恬君微愣，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问她高跟鞋累不累脚，尔后淡淡微笑。

　　“好看。”

　　“嗯，挺好的。”

　　也不知道是在说糖果挺好，还是在说她觉得穿高跟鞋好看挺好。

　　过了片刻，听他咬碎了嘴里的糖，随意地问:“今天年度之星的颁奖嘉宾是你吗？”

　　“不是。”她简单回答，“我给年度表现力女演员颁奖。”

　　他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嘴唇微张，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说出来，话题再度中断。

　　说不清是太陌生还是太熟悉，这竟然是他们再见面的第一次对话，简短的几句话，分摊到阔别的四年，吝啬得可怜。

　　他双肘撑在膝盖上，静静折叠着糖果纸，发出沙沙的声音，最后也没折叠出什么形状。

　　又过了一会儿，休息室的门被叩响，付恬君以为是工作人员又回来了。

　　付恬君抬头一看，神色微怔，门外一张青春靓丽的少年脸。

　　眉眼弯弯道:“恬君姐，你在这里呀。”

　　来人是盛世旗下艺人盛翊，一个选秀出来的糊豆，团队解散后没有出路，在酒店接婚礼主持，在影视城当群演、演后景龙套、当尸体，近乎隐成素人。

　　后来被付恬君签下，通过试镜后演了盛世的一部内戏，一个小成本网剧，以阳光少年的形象取得不错的成绩。

　　这回也要上《我们的旅程》综艺，就是去刷脸的。

　　盛翊在看到怀诚后有过一丝讶然，但随即笑着礼貌的打招呼:“怀诚老师好。”

　　怀诚看了他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怪异，不加掩饰地，用目光去探究付恬君的反应。

　　但她神态很稳，表情就像写好程序的AI，在固定的状态下端庄平稳输出内容。

　　“有什么事吗？”

　　盛翊道:“没事，我听说你来了，给你打声招呼，我的节目在第三个，唱的是剧的主题曲，《我喜欢世界，也喜欢你》。”

　　付恬君鬼使神差的用余光看了怀诚一瞬，他坐在沙发里，保持着刚才叠糖纸的姿势，沉默地浅笑着。

　　气氛怪异之余，门口再度传来叩门声，敲在门框上的声音不如敲在门上的清亮，有点闷闷的。

　　工作人员站在门口弱弱道:“几位老师，晚会马上开始了，现在过去吗？”

　　怀诚终于从沙发里站起来，把糖纸捻进手心，朝门口走去。

　　那么大的房间，他的路线偏生绕到付恬君身前，生生隔断她与盛翊交流对视的视线。

　　盛翊不自觉低气，大约是觉得刚才他还亲和有加，现在朝自己走过来，嘴角虽牵着笑，但眼神里没有笑意，冷淡中莫名的威压。这大概就是大咖的不怒自威。

　　怀诚走到门口，目光在他身上从上至下再次浅略过一遍，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回身笑道:“小付总不一道过去吗？”

　　“我稍后。”

　　怀诚抬了下眸，兀地伸手虚点了点盛翊，和善道:“歌选得不错。”

　　回头看向付恬君，不疾不徐的评价:“挺好的。”

　　他二十来岁的时候骨骼比较硬朗，发腮后面庞柔和了很多，比起愣头青时候更有成熟男人的从容温和。

　　倒是眼睛一如既往的清亮，只是以前清澈里带着初出茅庐的天真愚蠢，有世界就在脚下，舍我其谁的中二，现在也温和淡然了很多。

　　怀诚离开后，盛翊回过神来，恍惚道:“姐和怀诚老师认识？”

　　付恬君语带轻笑，漫不经心地反问:“现在还有不认识他的吗？”

　　“也是，怀诚老师这两年势头很猛啊。”他感叹道，“演技也很厉害。”

　　付恬君笑了笑，没说话。

　　青梅竹马，怎么不算认识呢？

　　从小到大都很顺利，一起学艺那些年也很幸运，但好像运气用尽，最难的还要属过去的十年。

　　也许大部分人的二十多岁都是兵荒马乱的，爸妈公司破产，她天降横祸告别舞台，他莽撞闯进演艺圈一事无成，在能力撑不起野心的年纪里，只剩下盲目乐观和花不完的时间。

　　他们住在300块钱的地下室里，八平米的狭小空间不见天日，虽然冬暖夏凉，但到处弥漫着死老鼠的味道，大白天鞋子一样大的老鼠到处乱跳，吓得她眼泪汪汪往他怀里钻。

　　他单臂抱着她，身上挂着个人，还要腾出一只手去打老鼠，老鼠没打到，她勾在他脖子上笑闹作一团。

　　笑闹够了，他眼里染上别样的色彩，手指缓缓插进她的头发，按头后颈，以吻封唇，攻陷牙关纠缠不休，又顺着下颌柔软游走抚过脖子往上回溯到耳垂，又下移到锁骨。

　　他的手也不安分的在背上勾画活动，却始终恪守在那一片范围之内，不肯再往别的地方探索，他在腰上画一笔，她忍不住颤一下，酥麻感遍透全身，软绵无力的贴着他的胸膛，由他整个人托着。

　　她哼哼唧唧挠着他的手心，想要尝试又羞怯不肯说出来，他只是手指一一穿插进她的指缝中，温柔的亲吻她的眼睛、鼻梁，然后停留在唇角。

　　克制着沙哑的嗓音低声说:“再等两年。”

　　等居有定所，不用再每天打老鼠，等小有成就，不用再过抬头望不见前方的日子，等他能负担得起两个人的生活，等他能周全得起一个家，或者等她熬不了时说分手。

　　付恬君恍然想起很多年前，她车祸后只能坐轮椅，他背着她爬山去看星星，那晚的路灯朦朦胧胧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得像他们的一生，一直潜入夜的尽头。

　　那时候年少，爱上一个人就以为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