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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活笑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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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西坠，在人注目下缓缓向层叠的山峰隐去，连带着光线从稀疏的枝叶中消弱。司步凡张开五指，努力向有光处靠近，感受空气中残存的温暖。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远方若隐若现的山峦中，最高大俊伟的，当是西北名山——白守山。此地距离白守山城，还有三日马车的距离。
若是这三天不待在福听县，估计现在他们一行人已经到了白守山城。白守，白首，这名字背后，该有着什么故事吧。
司步凡望山沉思起来，顾不得感受余温，便将右手随意放下。人在走神时，难以兼顾身边环境状况。
因为离枝干太近，当手垂下时，无意间划过几近枯秃的枝干。清脆的“咔嚓”声响起，断了的小干枝连带着几片黄叶，纷纷扬扬向地面砸落。
“嘶！”
谈话声戛然而止，留络腮胡的男子捂着脑袋，又惊又气又恐地抬首。古木参天，根深叶茂，交错纠缠的枝叶中，一抹深绿布影随风摇曳，与秋黄叶共翩跹。
“树上的谁啊？！有没有点道德，胆敢偷听别人交谈！”
借助未尽的亮色，司步凡望了望右手肘处被/干枝划破的伤口：自己皮肤这么娇嫩吗？养了这么久的伤，居然把皮肤也养细腻了。
嗯……挺好的，变漂亮了。
“好什么好！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树下咒骂抱怨声还在继续，络腮胡男子不顾身旁男子劝阻，一个劲地叫嚣着。
挺有理啊。
“大叔，”司步凡趴在枝干上，双手交叉垫住下巴，“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谈话。小女在这睡觉，一觉醒来，便是你询问树上之人在干什么。”
步凡叹了口气，努力皱起眉头，三言两语间，便将“被吵醒”的“事实”陈述出来。
“啊……”这岂不是打扰了她休息，虽然是在傍晚的树上睡觉。但既然在睡觉，应该什么都没听到。络腮胡男子张了张嘴，想继续算账的话语梗在喉间。
他果然还是太善良了。
“不过……小女隐约间，好像听到你们在讨论一个女子。用语低俗不敬，可谓是污染耳朵。
论不道德，你们也不可避免吧。”
果然被偷听了！什么睡觉不知，都是借口！络腮胡男子刚扬起的嘴角僵住，他攥紧拳头，腾空伸出食指，直指树上人：
“我就说司步凡行为举止不符礼教，不配姓‘司’，不配是巫师，你能拿我怎么样！她居然还怕鬼。真是天大的笑话，巫师怕鬼，谁来保护我们！”
“她怕鬼也不影响杀鬼，而且她还会尽力保护你们，不让你们受伤害。”
司步凡伸出两指，与大叔一指相对。前面的不合礼啊不配做巫师啊的话语，步凡不好反驳。
但后面大叔的观点她要好好理论理论，自己虽然怕鬼，但绝不是个笑话。认为她是笑话才是笑话。
“王叔，有点凉。”另一瘦高男子耸耸肩，忽略掉树上枝叶中露出的白净女脸，不安地向四周环望。
四周空气极静，瘦高男子声音也传入步凡耳中。经他一提醒，步凡发现太阳已然全然隐没，就在三人友好交流间，暮色染入你我衣裙上。
她是巫师，多在夜间活动，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景致。纵使天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她也可以游刃有余，应对自如。
但是……今晚不同。准确来说，这三晚都不同。正如那男子所言，有点凉了。
“哗啦！”深绿衣摆自高树下落，随风而扬，发出‘蓬蓬蓬’的有力声响，如同强韧的薄荷，于深渊中绽放。
“我——”
“我靠！”瘦高男子吓得一个激灵，躲到络腮胡男子后面：好恐怖，一眨眼的功夫，树上白净的女脸就瞬移到自己面前了。
刚落地那刻，司步凡便注意到地面上起了层淡淡的白霜。十月的天气，太阳也刚落不久，不该这么冷。不该不该。
“二位叔，想知道司步凡怕鬼，但还能保护他人不受伤害的原因吗？”
“因为伟大的谣言。”
“……”
她颠越不恭不是谣言，她怕鬼不是谣言，她能救人就是谣言了。这谣言的真假限度被某些人玩明白了，他们比司步凡更认识司步凡。
“叮铃铃~”
！手腕间的银铃适时而响，四周的风在银铃响时静止一瞬，随即放肆招摇地吹舞起来。
来不及解释了！情况危急，他们爱信不信。
“鬼会法力，且凶猛强悍，你们确定要傻傻站在这？”
“你不是说……司步凡会保护我们吗？”络腮胡男子望了眼面前女子手中的符纸，眼神间晦暗不明。
步凡无暇在乎他们有没有认出自己，只敷衍地点点头，将燃烧符一撩。
符纸早被启动，被抛到空中与风接触那瞬，万千火苗从这张小黄纸中冒出，借助风力，无端在他们三周围燃烧起来。
女子声音隐散在空中，只依稀辨得“保护”二字。络腮胡男子嘴巴微张，望着早已不见踪影的女子：这就是她所谓的保护……教他们逃跑？
“嗷呜！”尖叫声打着寒颤向这二人袭来，穿过熊熊大火，寒意虽暖了一半，但仍有几分凉意，如山风般无章法地向他们脸上扑去。
“跑！”留在大火中被烧死是死，等待恶鬼袭来，被打死是死。横竖皆是一死，但若逃跑的话，仍旧有一线生机。
虽说不光彩，但巫师都跑了，他们普通人还顾虑什么脸面。两位叔叔一前一后，顺着司步凡的逃跑的方向狂奔。
冲出火圈后，凉意如同酸楚痛苦的回忆般袭来，压得他们老泪纵横。顾不得这些，两位老精明一边擦泪，一边亡命逃跑。
太可怕了，出来谈论新进城的巫师，居然被鬼追杀。
更可怕的是，这座西北小城里居然有鬼！
摧毁人的谣言如风一般飞略城池，人未到，他们的名声和印象已被外人“知晓”；而如今，残暴狠厉的恶鬼同谣言一般可怕，它来无影，却会深印在每一个经历过的人心中。
多年以后，两位大叔可能记不得放浪形骸，声名狼藉的司巫师了，毕竟时光久远，可模糊他们的回忆。
但是，那晚诡异的凉风和热火，拼命地奔逃和夜色中一闪而过的红眸，却会深烙印在他们脑海中。
世界上真的有鬼！我亲眼见过！
草木幽深，百年壮树上传来“扑通”有力的落地声，司步凡扶枝干而立，再次落到这棵树上。
她眯眼望着树下，鬼火已经熄灭，两位大叔也跑得无影无踪。根据逃跑时的状态判断，这次独特的经历倒可让他们终身难忘。
巫师可以施法让凡人忘记见到鬼的记忆，但步凡没有这么做——她要让他们永远记住今晚。记住鬼和谣言的可怕。
步凡晃了晃手腕，铃铛已经不响。此灵物只在感受到阴鬼之气时才会响起。根据三天的观察——西北小城确实出现了鬼。
她自路过这座城感受到异样起，便日日在树上蹲守，每次都无功而返。今日进步大一些：她察觉到更甚重的鬼气。
但好像也没什么进步：她仍没见到鬼。
步凡活了二十多年，难得见到这般难寻踪迹的鬼。她捋了捋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夜已深，该回小屋了。
啧。
想到屋中还有一大一小，步凡内心五味杂陈：生活不易啊，家里还有一大口子要养活……
更何况，那个小师弟，好像被自己调戏怕了，以至于心神不宁，几欲疯狂。
什么“拯救”，什么“治愈”，在他睡梦中低声念出。好伟大的词汇。步凡读书少，听到这些词语，让她本就有限的认知更雪上加霜。
月光洒落在福听县小路上，斗篷包裹下的司步凡避开光线，缓缓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她低头思索着师弟的不正常，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站住！”刀出鞘声响起，刺耳不可忽视。司步凡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月黑风高，遇鬼逃跑时用了全身劲儿……她有些饿了。
“宵禁令，还敢如此招摇的出来，”为首之人冷笑，说话间语气渐冷，“阁下……”
侍卫长僵在当场，只见面前之人转身，摘下外帽，赫然是一位女子。她身材瘦高，神情冷漠，站在黑夜中，有几分神秘感。
司步凡慢悠悠地从腰间拿出令牌，随意地扔给侍卫长：“朝廷特命，国之巫师。出来抓鬼。”
哦？杀鬼？这个小城几百年没有鬼了。
侍卫长继续冷笑，长剑继续逼近：“朝廷特命？我怎么没接到通知？”谎话连篇，她开口第一句，侍卫长便感觉不可靠，之后的措辞更是懒得听。
宵禁令时段还敢这么大摇大摆出来……
“当真？”司步凡抱起双臂，浅笑起来。
万物皆静，月光难寻，落叶飘落环绕着众活人。最近加强了宵禁，不就是怀疑……
“咻——咻——”，老鼠从巡兵脚边穿过，刹那间消失在黑夜里。
朝廷特命，出来抓鬼。其实抓鬼，可以不用明面说出来，否则会造成民众恐慌。
“麻……麻烦大人了。”话还未说完，这一队士兵拿着剑快速离开，速度之快，老鼠也佩服。
裙摆随风起起落落，女子就这样站着，不觉衣着单薄。“咕~”。很好，她饿极了。
司步凡努力忽略掉饥饿，只用她清丽的眸子望向前方墙头：
“程卿云，扮鬼上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