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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番外 宋闻时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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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暴、酗酒、赌博……
我的童年充斥着其他小孩完全不能理解的黑暗。
我早就忘记了正常的爱意应当如何表达,也失去了所有获得爱情的勇气。
直到我在那一大堆金灿灿的梧桐中选择了一片合眼缘的,然后一抬眼。
我看见了隋阮。
我听见心跳的声音。
我不知道那是喜欢,只知道胸腔中关押的野兽似乎要逃出暗无天日的囚笼。
我很害怕。
但又忍不住想要靠近那把钥匙。
很有缘分,我经常看见他。
在清晨无人的跑道上,喧嚣嘈杂的教学楼里,午后惬意的长廊,喂流浪猫的小角落……
我总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来了。
我很开心能有这样的偶然。
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
宿舍里有个舍友谈了恋爱,向大家侃侃而谈自己的感情经验。
“如果一个人,你看见她的时候会有情感波动,你看不见她就忍不住探究原因,然后你会忍不住地想见她——那你多半是栽了,还栽得不浅。”
我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很耳熟,但我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有一个舍友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我顾忌着体面,毕竟相处了几年,撕破脸不大好,于是戴上了戒指,告诉他我已有了对象。
可他明显不死心,在发觉这只是一个障眼法后变本加厉。
直到他爬上我的床。
我最厌恶这种轻佻的亲密,于是把那床被子连人一起掀了出去,背着行李要换宿舍。
辅导员问我接不接受和Alpha住在一起。
是隋阮。
辅导员说他只是一个E级Alpha,怎么着都欺负不了我。
我答应了。
隋阮人应该挺好的,很贴心,打扫卫生很干净,尽了一个室友应该尽的责任——可能尽得还有点过,堪称中国好室友。
只是他不怎么对我说话。
可能他不喜欢我。
这样大好的缘分啊……
我感慨。
他给我留出足够的私人空间,帮我忙这忙那,我感冒的时候会细心照顾我,偶尔还会抽空给我带来我很喜欢吃的小蛋糕。
可是他总是放下就走,好像屋里有什么洪水猛兽。
连觉也不怎么在寝室睡,我见过他委委屈屈地缩在实验室的行军床上,难受得睡沉了还在皱眉,就是不肯回寝室。
我有点失望,但仅止步于此。
我一点也不想进入社会,选择一直留在象牙塔中。
隋阮似乎也这么想,和我一起留了下来。
他迅速成长,在学生们心里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冷漠教授。
连我也快忘记了他曾经的样子,那些巧妙的偶然也少了很多。
我只是有些惋惜。
学生们要毕业了,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私下搞的毕业排队。
说是派对,不过是吃一顿垃圾食品再去KTV通宵。
我同意了。
一个很飒爽的单马尾姑娘盛情邀请我尝尝她带的好吃的。
包厢里光线不好,我也懒得知道这是什么,盛情难却地尝了一口。
是辣条。
我一口都碰不得。
我慌忙去找水,抓到一个乘着无色透明液体的杯子就往喉咙里灌。
“那个……”
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欲言又止。
“那是我刚倒的酒来着……宋教授能喝酒吗?”
显然是不能的。
我目光放空。
学生们束手无策。
一个电话打进来。
“标注是室友……”一个寸头男生说,“宋教授,这您认识吧?”
“嗯,”我嗓音中醉意难掩,“认识,是隔壁隋教授。”
男生旋即接听,大着嗓门让隋教授赶紧来接我。
电话挂断了,刚刚的单马尾姑娘已经喝醉了,大着胆子问我:“教授……我们一直想知道,您和隔壁的隋教授是什么关系?”
“嘶,什么关系……”
“他的眼神里写的可都是喜欢您啊。”
那原来叫做喜欢吗?
不应该啊,看他的表现,是很讨厌我的。
虽然他会给我买恰好符合我胃口的小蛋糕,会很细心很体贴地照顾我,偶尔我很想赖床时被他碰见,还会把我捞起来。
可他连话都不愿意对我说。
“我不知道……”我笑笑,“但你们该带我去找隋教授了。”
他在出租车前等我。
暖风熏人,我想散散步,他却要把我塞进出租车里。
这哪里是喜欢我的样子嘛,我撇嘴。
“……是你啊。”
我故意说,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顺着他的力道靠在他身上,打发几个小崽子回去。
他竟然还想让我上车。
我难得倔强。
“我晕车。”
我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便带我去散步了。
真好。
或许是酒精的驱使,我感觉格外放松。
也有可能是因为隋阮在我身边。
总之我好多年都没有这样开心了,等思维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跑上了江边的草坡。
然后就很不幸地滚了下去。
疼得我一秒酒醒。
隋阮好紧张地跑过来。
他伸手拉我。
我靠在他肩上。
明明是最低级的Alpha,却给了我比S级Alpha更高的安全感。
他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到了医院,隋阮把我送到医生那里就走了。
晚上的气氛太放松,我都忘了——
他不喜欢我。
可能有点讨厌我。
要不然怎么会连宿舍都不肯回。
心口有点痛。
是那种,千丝万缕绑缚着,把心脏往四面八方扯。
好奇怪啊。
我病了吗?
隋阮又回来了。
原来是去帮我缴费了。
痛意很快消散。
心脏又被泡进蜜罐。
回到宿舍,我掏钥匙开门,隋阮却迟迟不走。
我疑惑地看他。
他说,要对我脚上的伤负责。
这个借口好蠢啊。
但是我信了。
隋阮问我他晚上睡哪儿。
我有些犹豫。
学校宿舍的设计就没考虑过有人留宿。
他好像明白了,回他的宿舍抱来床垫和被子,在地上铺好了一个窝。
他说他可以打地铺。
我有些好奇。
明明就住在对门,何必挤在这里难受。
他说,万一我晚上有事找他,住在对面没有住在这里方便。
他只是一个不喜欢我的舍友……
心脏上好像爬过了一队蚂蚁,每只走过时都要轻轻低头啃一口。
趁着他去洗澡,我又看向了那个窝。
在凉丝丝的地板上放着,看起来踏实又软和。
我没忍住,跳下去在里头打了两个滚。
又心虚地把皱巴巴的被子复原。
隋阮回来时没有发现异常,躺了进去。
我装作一切如常,心却跳得好快。
隋阮的头发真好看,黑、长、直,在暖暖的灯光下像一匹从水中捞起的玄色锦缎。
每天这匹锦缎都缀在隋阮脑后左右摇晃,像小刷子一样在我心上挠痒。
好想捋一把。
一定很舒服吧。
他头发没吹干。
好机会。
我摸到了心心念念的长发。
手感真好,多rua几下。
从上捋到下,从左梳到右。
噫?
他耳朵红得发烫。
是发烧了吗?
隋阮去买菜。
我站在楼上,看他走到宿舍楼下,摸了摸大橘的脑袋。
我嘴角扬得好高。
突然有人给我打了电话。
我接起来,是唐星行。
他和隋阮的关系貌似很好。
脾气直来直去,是他们系的团宠小教授。
他在电话那头,心情似乎不太好。
“宋教授?”
我回:“嗯,唐教授,怎么了?”
他开门见山:“你知道隋教授喜欢你吧。”
我:“嗯?”
他嗤笑一声:“他一颗心都扑在你身上,现在还给你挑菜呢……你要是不喜欢他,就别一直吊着他。”
说罢,他挂了电话。
我无意识的摩挲着手机屏幕。
派对上学生们说隋阮喜欢我。
现在唐星行也说隋润喜欢我。
真的吗?
原来那是喜欢吗?
如果这么说的话……
我每一次异常的心跳,似乎都有了理由。
等他回来,我迎上他,止不住地想笑。
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我想一直缀在他后面,做他的小尾巴。
他却不回应我,目光躲闪,把我赶出厨房。
我就靠在门口,看着他做饭。
他接起了电话。
看样子……
是爸妈打来的。
意思好像是——
隋阮有喜欢的人了。
他挂了电话,看到了我。
我不是故意听见的,有点尴尬。
但我确实好开心。
那个被他喜欢的幸运儿……
可以是我吗?
我吃饭时心情满涨,没吃两口就吃不下了。
他看起来却心不在焉,吃了几口就闷头收拾餐具去了。
他什么也没对我说。
期待的心情一点点破灭。
原来失望是这种感受——是碳酸饮料里的气泡兴冲冲地上升,却在碰到心心念念的液面时无声无息地碎掉。
他喜欢的人,好像不是我。
是我来晚了一步吧。
是我的踌躇、踱步让他失望,他选择去喜欢别人了吧。
像唐教授说得,我这个人傲慢、自以为是还天天吊着隋阮,他总有一天会失望的。
可能就是今天。
可能就是几小时前。
反正他现在……
应该是不喜欢我了。
隋阮低着头,说他要回家看看爸妈。
我短暂地出神。
他都不愿意住在这儿了。
是要去把新喜欢的那个人带去看父母吗?
我自嘲一笑。
我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胡思乱想呢?
他走了,抱走了卧室地板上很舒服的小窝。
没有回头看我。
好难过啊。
也许就晚了那么一步。
就徒留我一个人在原地打转了。
我又抱着一些莫须有的希望。
如果他现在喜欢的那个人还没有和他在一起……
我是不是,还可能有那么一丁点,很渺茫的希望?
可他走了好几天,一条信息都没发给我。
是死心了吧。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几天。
拉着窗帘,我在宿舍里昏天黑地。
我劝自己要放下。
人间的情爱真是神奇……
那些受信息素影响的Alpha和Omega在欲海中沉浮是情有可原,但我这种平庸却理智的Beta也会有一天为注定得不到的东西痴狂。
我疯狂地想起他,想起他跑步时留下的风,想他上课时专注的侧脸,想他摸过的那只大橘。
我冲到宿舍楼下,大橘软软地挤在我怀里,可绒毛早已流失了他指尖的温度。
我漫无目的地乱走,随便进了一家酒吧。
酒真的好难喝,又苦又辣,我喝了一口就放下。
有点醉了,我冲动地打给他,让他来接我。
又猛然想起他可能还在老家。
复失望地挂断了电话。
他一定觉得我很莫名其妙。
可我一回头。
他在人潮中安静地望着我。
一下所有的悲伤与绝望化为实质。
我管不了那么多,摇摇晃晃地就要从椅子上下来。
抬眼,他已结结实实地拥住我。
“你都不来找我了。”
我从没感觉我有这么委屈。
“是喜欢别人了吗?”
他不回我。
我便黏黏糊糊地凑过去咬他。
又感觉有点重,下意识用柔软的唇瓣安慰那片肌肤。
之后的记忆有点模糊。
橙子味可真好闻。
我不知什么时候才清醒过来。
他衣衫不整地被我按在门上,眼中是还没有化完的惊诧。
他真的不喜欢我了。
我才知道有一种感情叫后悔。
我请求他、我哀求他继续喜欢我。
他却让我冷静些,说什么……和对象吵架?
我哪儿有对象?
一下我的灵魂受到重击。
是那枚戒指。
他误会了。
自从被骚扰后我带上那枚戒指,似是而非的暧昧少了不少,我便没有再摘下,它已经成了我的一部分。
隋阮回老家之后我不知什么时候把那枚戒指丢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我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希望能得到原谅。
却被他热烈又决绝地吻住。
原来他还是爱我的。
只是爱人的人都一样自卑。
我们很顺利地在了一起。
隋阮还很卑微地请我不要厌恶他的结巴。
我倒不觉得怎么。
一紧张就说不出来话,多可爱啊,特别适合被调戏(?)
可他好像很在意这个。
我于是带他去找心理学的老教授。
老教授问他结巴的病因。
他没有避讳我,很慢很慢地说,是他的家庭造成的。
他的父母很好,但开药铺真的很忙,祖父母就要求带他。
母亲以为祖父母再怎么出格也不至于对孩子怎么着,再加上老人的意愿很强硬,她选择把隋阮交给祖父母试试。
可祖父母对孩子的要求实在是过高,严厉又苛刻,天天让他背那些经史子集,孩子哪懂得这个,背不出来就要被痛打一顿。有一回背得太糟糕,被打到昏迷了祖父也没停下。
后来他一背书就紧张,渐渐地一说话就紧张,最后紧张到说话就结巴。
他花了好多年克制自己说话的欲望,练习到最后只有情绪激动和说长句子时会克制不住地结巴。
第一次问诊结束,我带他在阳光下散步。
我问隋阮:“如果我、你的父母以及你在乎的所有人都不介意你的结巴,你还一定要治吗?”
他有些犹豫。
我认真道:“治的过程可能会很痛苦……但你无论治与不治我都很爱你。”
他最终摇了摇头。
他说如果他在乎的人都不在乎这件事,他也已经习惯如此,没必要再改变了。
就这样很好。
后来我切身体会了一把他说不出话的时候。
嘴上支支吾吾、行动上身体力行,我失神时听到他的喘息,卧室里好像成了橘子园。
怪带感的。
哪怕我最后连手都抬不起来,他还不餍足地探过身吻我。
怎么办呢?
自己家的狗子自己宠着。
我们搬到了校外。
我们手头都有点小钱,买了一套小房子。
两室一厅,一间是客房,一间我俩住一起。
我们把大橘领养了。
它很开心,天天在客厅里撒欢。
我也见了隋阮的父母。
两位很恩爱,看得出来很爱隋阮。
我有些忐忑,害怕他们会不喜欢我。
可隋女士温和地走过来,把他们家传的玉镯子戴在我手上。
阮先生看着有点凶巴巴的,但拎了一包中药给我,说听隋阮提过我有些入睡困难,特地给我配的药。
我刹那间红了眼眶。
我才知道什么是家。
上班后,教授们凑在一起闲聊。
隋阮昨晚在我后颈上咬的牙印还在发烫。
一位年长的Omega女士闻了闻,含笑问我:“你换洗衣粉啦?”
我有些惊讶:“为什么这么问?”
她莞尔:“你衬衫上有一股橘子洗衣液的味道……唔,凑近了闻还有点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