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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会 ...

  •   这一场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大半日,直到暮色苍茫时才渐渐停息。

      褪去潮湿的衣衫又在浴桶里泡了一刻钟,谢凝才感觉到了久违的暖意。换上干净的衣裙后,她安静地坐在铜镜前让玉盏为她绞干湿发。

      玉盏一边用布巾绞着她头发,一边轻声嘀咕道:“姑娘怎的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她质疑的念叨让谢凝忍不住发笑:“防什么?”

      大雨如注,她总不能将人赶走,自己独霸那一角屋檐吧?自然也更不可能为了划清界限而遁入雨中仓惶逃离。

      看着她忍俊不禁的模样,玉盏嘴角下垂,絮絮叨叨地念道:“那姑娘也不该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你可是定了亲的人,若是被人传出什么闲言碎语可怎么办呐?”

      透过铜镜瞧见了玉盏愁眉苦脸的表情,谢凝的眸中划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只要你不说出去,就没有人会知道。”

      玉盏握住布巾的手一顿,嘟嘴抱怨道:“奴婢自然不会多嘴,可姑娘再不许那样冒失了。永昌侯府是高门大户,行事作派都极为讲究,姑娘还是谨慎些得好。”

      提起崔家,谢凝眉心一紧,连眸中的笑意都敛了几分。

      见她变了神色,玉盏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语气诚恳地劝慰道:“崔世子仪表堂堂又年少有为,这门亲事当真是极好的,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呢!”

      谢凝低垂着眉眼,眸光晦暗不明。

      永昌侯没发迹前曾受过谢家的恩惠,当时便许诺飞黄腾达后要与谢家结两姓之好。

      后来他在军中立了功,亲妹妹又被选入了宫廷做了妃子,崔家便扶摇而上,成了京中的新贵。

      崔家发达之后,谢家自知匹配不上,早已将当年的约定当作了戏言。却没想到十几年后,崔琰会拿着信物亲自上门来议亲。

      谢凝是家中长女,这桩婚事自然就落到了她的头上。继母赵氏和妹妹谢沅为此事吵闹不休,可都被祖父给压了下去。

      定亲那日她曾隔着帘幔远远看过崔琰一眼,的确是个玉树临风的少年。

      所有人都觉得谢家捡了个大便宜,觉得她得了天大的好运气,能够嫁入高门做那富贵荣华的世子夫人。

      却没有人知道她心中的畏惧和忐忑,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应该喜极而泣感恩戴德。

      她自小丧母,又因为体弱而长年养在别院里,对上京城里的一切都分外陌生。

      她自由惯了,只要一想到将来会像鸟雀一样被人关在笼中,心里就忍不住发怵。

      见谢凝神色落寞,玉盏幽幽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也越发轻柔了起来。

      等绞干了湿发,玉盏转身走到屏风后的浴间收拾了起来,徒留谢凝对着铜镜黯然伤神。

      铜镜里映出一张绝美容颜,水眸潋滟,眉目生情。谢凝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唇边逸出了一抹轻叹。

      她知道自己生的貌美,可永昌侯府那样的人家,讲究的是内外兼修,她没有学过管家的本事,连待人接物的礼仪都不算周全,来日少不得要受一番挫磨。

      玉盏收拾好一切离开屋子的时候,谢凝才缓缓起身上榻。

      躺在柔软的锦衾里,望着绣着玉兰花的床幔,谢凝不禁又想起了那一双如画般温柔多情的眉眼。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俊逸的男子?便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大概也就是那番飘逸清冷、不染凡尘的模样了。

      带着这样的惊叹入睡,却连梦境都被他占据了。

      梦里,他以手执伞,一双眼睛里满是柔情蜜意,嘴角噙着温润的笑,缓缓走到她的面前,语调温柔地问道:“姑娘,你愿意嫁给我吗?”

      谢凝心如擂鼓,满心的欢喜几乎要抑制不住,正要点头答应时,耳边忽然传来了玉盏的叫唤。

      “姑娘,该起床了。”

      男子的面容渐渐变得透明,谢凝想要伸手去抓他,却终究还是扑了个空。

      耳边的呼唤声越来越强,谢凝懊恼地垂下手,一睁眼便瞧见了站在床前的玉盏。

      面对主子幽怨的目光,玉盏心头一滞,狐疑又不安。她语气讷讷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谢凝怅惘地垂下眼,默默从床上坐了起来。

      “没什么……”她掀开被子,缓慢地起身下了床。

      压下心中的疑惑,玉盏取来一件粉色的襦裙,细心地为她穿上。

      洗漱过后,谢凝坐在了铜镜前,让玉盏为她梳妆。玉盏的手很巧,纤细的手指从发间穿过,编了几股细辫,很快就盘好了精巧别致的发髻。

      谢凝生得一张芙蓉面,眉如远山青黛,眸似秋水含波,肤色瓷白莹润,樱唇不点而朱。

      她不喜欢脂粉的气味,玉盏便也不给她涂抹脂粉。然而真正的美人都是这般天然去雕饰,无需刻意雕琢便已经美的惊心动魄。

      不管看了多少遍,玉盏也时常会被这一张脸晃了心神。她从妆匣里挑出一支玉簪,轻轻地别入她的鬓间,对着铜镜端详许久才满意地退到了一边。

      用过早膳后,玉盏拿了一筐针线过来,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姑娘该学学刺绣了。”

      说着她便坐到谢凝的身边,殷勤地替她固定好了绣棚,穿好针线后递到了谢凝的手上。

      谢凝微微蹙眉,面上露出了几分难色。

      她从小就不喜欢做针线活,也许是养病带出的阴影,她很不喜欢关在屋子里。

      玉盏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叹息着劝慰:“翻过年姑娘就要嫁人了,到时候若是拿不出像样的绣品,岂不是要被侯府的人笑话?”

      谢凝苦恼地看着她,满脸都是不情愿。可一对上玉盏担忧的眼神,她还是顺从地拿起了绣棚。

      窗外的柳树上不时传来黄鹂清脆的啼鸣,谢凝转过头去,便瞧见了满园的春色。

      天气晴朗、春光明媚,她却要躲在屋子里绣这些无聊的东西。想到这里,她的眉峰越蹙越紧,正满心怨尤时,绣花针一偏,忽然戳破了她白嫩的指腹。

      尖利的疼痛从指尖蔓延,她忍不住惊呼一声,随即松开了手中的针线。

      指腹上冒起了豆大的血珠,谢凝将手指含入口中,轻轻吸吮了片刻,才缓缓松口。

      见她伤了手,玉盏幽幽叹息道:“姑娘便是再不愿意绣花也不能自伤呀!”

      谢凝被她说的面上一窘,讪讪地垂下了眼眸,轻声辩解道:“哪有,我是不小心伤到的,很疼呢……”

      她是真的不喜欢刺绣,可若是没有发呆,大概也不会被针戳到手。想到此处,她越发沮丧苦恼。

      见她神色落寞,玉盏将针线收拢,眼波一转,含笑说道:“姑娘不是喜欢吃桃花糕吗?后山的桃花都开了,我们去摘些花瓣回来吧。”

      闻言谢凝眸光一动,眼神清亮地望着她,面上是难掩的喜悦。“好啊……”

      玉盏抿唇笑了笑,转身取了一件披风来,贴心地为她系好,又去厨房寻了个竹篮,主仆二人这才欢欢喜喜地出了门。

      后山种了一大片桃树,远远望去便是一片红云。上山的路并不好走,走到半道上,谢凝便气喘吁吁了。

      见她累得满头大汗,玉盏无奈将她扶到了一株桃树下,寻了一块圆润的山石,用帕子擦干净后,就招呼她过去坐好。

      安顿好她,玉盏仍不放心地叮嘱道:“奴婢就在这附近摘花,若是有什么事,姑娘就喊我一声,我听见了立刻就回来。”

      “你放心去吧,我就坐在这里等你,不会有事的。”瞧着玉盏谨慎不安的模样,谢凝心里觉得好笑。

      后山这一片桃林都是谢家的地盘,寻常的人不会到这里来,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略坐片刻,能出什么事呢?

      得了谢凝的保证,玉盏这才放下心来,挎着竹篮朝山上走去。

      玉盏走后,谢凝独自坐在树下。阳光透过树梢洒落林间,一阵风吹来,花瓣纷纷扬扬,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谢凝俏皮地伸出手,几朵花瓣就这样落入了她的掌心。望着层层叠叠的花瓣,她的唇边扬起了一抹纯真的笑意。

      她不仅爱花,还喜欢用花瓣做点心,连身上都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谢凝笑着将手掌移到面前,轻轻一吹,掌心的花瓣便飘飘扬扬洒落了一地。

      “姑娘好情致……”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清润悦耳的嗓音,谢凝心中一惊,猛然抬起头来。

      男子踏着晨光而来,细碎的日光洒在他的面颊上,透出一股朦胧的美感。

      谢凝惊愕地望着他,直到他走到身前才恍然回神。一张脸热辣滚烫,不必想也知道必然泛起了红晕。

      “公子怎么会在这里?”谢凝红着脸,羞怯地轻声询问。

      男子勾唇一笑,语调轻柔地答道:“昨日听寺中僧人提起,山后头种着一片桃林,便想着过来一探究竟,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处与姑娘相遇。”

      听着他低沉悦耳的嗓音,谢凝心弦一动,鬼使神差地抬起了头,正巧撞入他温柔的眼眸。

      心上像被羽毛轻轻划过,柔软得不可思议。谢凝面上一红,紧张地咬了咬唇。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见她红了脸,男子的唇边浮起了一抹温润的笑。

      谢凝悄悄地捏紧了手,犹豫片刻后轻声答道:“我姓谢。”

      “原来是谢姑娘,幸会幸会!”男子拱手朝她笑了笑,面上一派柔和。

      谢凝被他的笑容晃了眼,按下心底的羞涩,鼓足勇气问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男子眉心一动,眸光温柔地笑道:“在下沈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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