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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祭拜 ...

  •   主卧,林澄在开视频会议,嘘声示意徐矜。

      女人西装革履,短发剪至耳垂,目光精明锐利,谈笑间从容不迫。会议结束,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倦意难掩,撑着太阳穴歇了会儿。

      “坐。”她敛笑望过来,拍拍身侧空置的扶手椅。
      徐矜乖乖坐下,把草莓提过去。

      “放冰箱吧,”林澄没接,“下次不用买了。”
      徐矜握篮子的手悬在半空,进退两难,讪讪不知所措。

      她对林澄的印象来自于亲妈陈莉莉的吐槽。

      她们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生于井底,却充满野心。那时,女人20出头就该找个人嫁了,陈莉莉在陈俊“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走了我就当你死了”的威胁下撺掇林澄出村。

      陈莉莉小学学历,找活很难。洗盘子、发传单、月嫂她都干过,大城市机会多,但不是她的,她得到的是歧视、侮辱、三十块的月薪,和很多很多寂寞。

      与林澄同住两年,陈莉莉跟徐军结婚,搬离她们十平米不到的地下室,迅速有了孩子,她辞掉月嫂工作,专心带徐矜。

      在陈莉莉喋喋不休的讲述中,林澄反对她结婚是因为嫉妒,徐军年少有为,开花炮厂一年要赚十多万,脑子活络,朋友多,到处投资赚钱。

      俩人吵得很凶,伤透彼此的心,再无往来。十多年后,徐军赌博欠债,走投无路时陈莉莉找林澄借一万块,林澄“傍大款”有车有房手有余裕,没借,骂她活该。

      再后来,陈莉莉死了。

      “你学的工商管理?”林澄又问。
      “..对。”

      “你们辅导员昨天给我打电话了。”她撂了句,语气温和,但姿态摆在那,或许是天生的,或许不是,上司点拨犯错下属的气势。

      徐矜嘴比脑快,“对不起。”

      “你还是学生,如果兼职影响到学业,要合理取舍。”林澄回忆昨晚那通电话,徐矜申请了助学金,辅导员知晓她家情况。

      缺席班级活动和课程、过半的挂科率、心理测试在危险线徘徊,辅导员话很委婉,要监护人多关心、多引导。

      “我答应你妈妈,要供你读完书。”林澄深吸一口气,拍拍她的肩,站起来,“答应了就不会食言,你放心。”

      “你们学校寝室楼破得没眼看,这儿离学校近,你住过来。”又一个工作电话,徐矜见她边接边穿棉服,三分钟后挂电话,风风火火把钥匙扔给她,“我出去一趟,想吃什么跟卓青讲,他做菜比我好吃。”

      关门前又补了句,“明天坐我的车去。”

      书房砰地关上。

      徐矜卸下伪装,仰头瘫在软沙发里,银质钥匙捏在手心,脚尖一顶,椅子嘎吱转起来。

      陈莉莉只能把她托付给林澄。

      尽管她们交恶,老死不相往来,但陈莉莉一个家庭主妇,早年跟原生家庭决裂,又没什么社交圈,论朋友,也只剩林澄。但林澄不一样,她是知名公司的财务总监,忙得焦头烂额,儿子都没空照顾,突然被死人道德绑架。

      她打开手机,点进来自“妈妈”的聊天框,有人敲门。

      程卓青倚着门框,“太晚了,给你煮个方便面?”
      “不用的。”她忙道。

      林澄出门前瞥他一眼,确认他没把她的话当耳旁风,走了。程卓青懒得装,站直,“自便。”

      *

      “导航有记录,开慢点。”林澄一夜未睡,撑着额头指挥驾驶座上的程卓青,向徐矜解释,“我眯一会,他开车。”

      祭拜用品放在副驾,程卓青恹恹握着方向盘,打个哈欠,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敲,没应,没抬眼,发动车子。

      到达启程村已是正午。昨夜积雪消融,雪水混杂黄泥,污浊不堪。地面到处是水坑车辙,程卓青低头看自己的运动鞋,开车门的手停下,探脑袋对林澄道,“我就不去了。”

      林澄正在副驾拿扫帚,“一起吧,等会还要上山,我俩拿着累。”

      程卓青:“我鞋怎么办?”
      “再买。”

      山路陡峭程度超出想象,三人走了半小时,气喘吁吁,果断选择岔路缩短行路线。

      分岔路滑坡窄长,两边只有零零星星的草蔓枝叶,徐矜大跨步迈腿,踩住一块凸起的石头,重心放在右脚,才发了一点力,鞋底直溜溜往下滑。

      “你先上去,再把我俩拉上去。”林澄对儿子发号施令。

      程卓青倒很灵活,三两下爬上去。棉服衣摆全是泥点,他倒吸一口凉气,脱掉外套给林澄,“帮我拿一下。”然后朝徐矜伸手。

      “快点。”程卓青温温和和地,就是表情有点冷。

      徐矜握上去。

      男生体温比她高,手很暖和,指腹粗糙,用力一拽,颗粒感顺着手腕传至耳垂。

      “谢谢。”徐矜稳住气,接过林澄递来的东西。木扫帚特地买了短棍的,拿手上累,她二话不说塞背包里。

      山林竹子遍布,竹叶覆盖着雪,日光洋洋洒洒落下,风一吹,林海汹涌翻滚,叶尖簌簌,浮光掠金。

      徐矜没空欣赏美景,只是掠过一路的墓碑,脚步越发沉重。

      她没见过女人名字的碑。但她记得陈莉莉的碑就在这附近。

      林澄也纳闷,“我记得就在这块啊。”三人又走了几分钟,她停下,“我们分头找,你俩往回走,我往前,找到发消息到这儿集合。”

      压抑气氛弥漫,徐矜脸色很差,被林澄安抚地拍肩,“不至于,再找找。”

      “好。”徐矜勉强挤出一个笑,掉头就走。

      “跟住她。”林澄肘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程卓青不明就里,啧了声,懒懒散散跟着。

      陈莉莉的碑是徐矜一手操办的,为了不引人注目,选择了随处可见的石碑,碑旁有一片栽种成人字形的竹子,排列密集,在一众零散分散的竹林下,远远看去很是显眼。

      风停,山林寂静,林侧右道不远处隐隐约约有小孩的声音,徐矜寻声走过去,看到树下有两个小孩在挖坑,其中一个她认识,拿镐头用力打洞,看到她惊慌失措,镐头藏身后。

      在他身侧,地上铺盖一张褐色防水帘,远看与黄泥地无异,近看在一堆坟头里此次无银三百两,心思昭然若揭。徐矜脸色僵硬,一把掀开帘子。

      石碑裂成两块,歪歪斜斜叠着,土耙得到处都是。

      上个月送来的纸包花,花瓣枯萎,纸被人撕得粉碎,夹杂纸钱余烬。地上一根肉骨头,一看就是吃完随手丢的,散发阵阵恶臭。而石碑上死者的名字,

      被人用刀一笔笔刮掉,再也看不清一个字。

      刀痕锋利,还能看到刻痕附近涌出石屑,像一场狂热席卷的盛大庆典,又或是某种向信仰俯首的宗教仪式。

      徐矜攥紧拳头,气血噌地直冲天灵盖,朝拿镐头的表弟走。

      “不是我!”陈帆舌头发颤,忙后退道:“我没力气的!你走开!”

      边说着,边掏出镐头主动出击,刚举起武器,手一空,被人从身后夺走。

      程卓青在竹子后边盯了挺久,掂了掂,东西挺重,另外一小孩见形势不利,拔腿就跑,陈帆也想跑,被人扯着帽子原地踏步。

      眼看他想剥衣服开溜,程卓青拽他手腕不让人走,陈帆面红耳赤大喊,“一打二不公平,你还带帮手,无耻!!”

      “谁干的。”徐矜木着脸,气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从他口袋搜出两百块,弹了弹,拿出手机,“要我向你爸告状么?”

      陈帆爱玩老虎机,经常偷钱,还向陈莉莉借过钱,被陈峰知道一顿毒打是家常便饭。

      陈帆跳起来抢,立刻塞兜里,“陈峰搞的,不关我事,”他眼一斜,“他说了,姑姑不能立碑,我妈也不行,她非得嫁到外面,现在死了也活该!”

      “放开!”说完甩掉程卓青,吐舌头狂奔。

      启程村的女人不能立碑,嫁给同村男人好歹还算做村内资产,嫁到外边基本算死了。

      00:15。
      徐矜关掉手机录音,给墓碑拍照,再365°无死角摄像,云备份后往山下去。

      “不用跟着。”左侧倒影紧随其后,她给林澄发完消息,说:“谢谢帮忙,下山等就行。”

      女生拎着镐头,步伐稳健,侧脸轮廓利落而傲气十足。

      程卓青目睹她背影消失在尽头。

      他对别人家家事没兴趣,也不认为自己可以没分寸地随意插手。

      程卓青慢悠悠往集合点踱,突然想到林澄那句“跟住她”。

      语气很郑重其事,一副出了事拿你是问的态度。

      *

      陈峰家很好找,村里唯一的独栋小别墅,两年前陈峰贷款买的,年初还清了。临近过年,院子里挂着腊肠,门口贴春联,喜气洋洋。

      树下小孩在玩卡牌对决,门口女人气急败坏揪其中一个的耳朵,“猪脑袋,滚过来吃饭!”

      小孩作鸟兽散。

      女人看到徐矜,有一瞬尴尬,随即在围裙擦擦手走过来,“学校这么早放假啊?”

      按辈分她该叫她一声舅妈。陈峰要权,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全都要管,这位舅妈跟陈莉莉一样,看男人脸色才能拿到生活费。

      她一副无辜样,好像完全不清楚今天是陈莉莉忌日,头发顶花白,是那种沉默寡言任人欺辱的可怜角色。徐矜满腔怒火哽在喉间,硬生生咽下,“陈峰呢?”

      不听她回答踢开门,破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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