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乌衣巷的茯苓

3、谈话与屋里的人

　　“走啦。”
　　林染点点头，看着尹喻一手挎上周知野的书包，一手搀着她走出了教室。片刻后，她也起身向办公室走去。
　　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后，办公室的老师也少了。林染一进门便看见班主任坐在桌子前，正批改着作业。
　　林染乖巧地喊了一声：“吴老师。”
　　吴老师抬头，将手中的笔搁到一边。“来了啊，随便坐。”他指指旁边的空椅子。
　　林染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老师的坐下了。她还是不习惯跟人面对面地坐着，特别对方是老师。
　　吴老师似乎思考了两秒，温和地看向林染：“感觉怎么样？身体方面还好吧？”
　　“嗯，没什么大问题。”
　　“我看你是还在服药是吗？”吴老师关切地问。
　　“是，但是病已经差不多好了，只是还要服两个月巩固一下，防止复发。”
　　“那就好。”吴老师点点头。
　　他从一堆压着的书中抽出成绩单。“你感觉休学这段时间，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唔，可能对学习有点影响吧。那段时间心情不好，也没有看课本，中间缺的课程还没来得及补上。”林染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我看你的成绩不算太差，”吴老师指着成绩单上的她的名字，“班上四十五个人，你这次是第三十二。主要是数学差了点，九十三，不过没事儿。”老师又说：“你的语文和历史都可以，特别是历史，这次是班上第二。”
　　林染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吴老师笑笑：“没关系，成绩慢慢来，你得先关注自己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呀，有跟你差不多的经历。”吴老师转了下手中的笔，又啪一下搁在桌子上。林染几乎是凝神地盯着那只笔，她需要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来稳固自己的目光。
　　“我上学那会儿，成绩在全县数一数二。那时候我其他方面并不出众，胆小，内向，长得也不算好。于是我更是把成绩看得重要，好像我全部的价值都在上面。”
　　“后来我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去了那里我才发现厉害的人太多。我原先在县里可以考一二名，到了那里就是几百名。”
　　“在最开始一学期里我很消沉，几乎是自暴自弃。那段时间里我失去了目标与方向。”
　　“到了高一下的时候，我猛然觉得自己在荒废。中间落下的课程太多，我只有一点一点补上来。好在时间不算晚，调整了心态后，我用了一学期的时间就恢复到了原来的名次，又在接下来两年时间里立志苦读，最终高考的时候是全校第七。”
　　“所以啊，”吴老师拍了拍林染的肩膀，“别担心，我相信你的成绩也能一步步追上来的。”
　　林染觉得自己应当说点什么。“谢谢吴老师。”
　　吴老师笑了笑。“我看你的性格挺像我的，内向，不过这也不是坏事，我就喜欢你安静专注的性格。”
　　林染的目光被这句话忽地拉了过来，她抬头对上了吴老师的视线。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便是“你的性格太内向了，要改改”，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的性格加以肯定。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她说不出其他话。
　　吴老师端起杯子抿了口水。“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就是这些了，你早点回去。”
　　林染准备起身，又想起了什么。“吴老师，能不能给我开一张后天上午的假条。”
　　吴老师抬头。“假条？你有什么事情吗？”
　　后天是星期六。按十一中的安排，周末只放从星期六晚上到星期天下午一天的时间，周六上午和下午照例是自习的时间。
　　“后天我要去医院常规检查。”
　　吴老师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假条本，撕下一张。他唰唰地签着字，一边问了一句：“对了，我看你和尹喻是同桌？你们关系怎么样？”
　　林染心里咯噔一下。“挺好的。”
　　吴老师把假条递给林染。“尹喻性格外向些，这孩子有主见，成绩好，能力也不错，你们平时多接触接触，都有好处。”
　　林染接过假条，“嗯”了一声。
　　聊了快半个小时了。林染拉上办公室的门，望了望墙上的时钟。
　　得赶快回去了。
　　她回到教室随便收拾了下书包，走下楼梯。夜晚的凉风像影子一般扑来。林染摘下落到她头顶的一片梧桐叶。
　　老师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林染的思绪猛地收住。一个急扑扑的人影擦过她的肩膀，她抬头脱口而出：
　　“尹喻！”
　　前面的人刹住脚。“林染？你还没回去呀？”
　　“老师找我谈话，刚结束准备回去。”
　　“谈话？谈什么？”
　　“你怎么又回来了？”林染没有回答对方好奇的目光，“你不是跟周知野回去了吗？”
　　“我送她回去了，然后回来了啊。”
　　“你回来干什么？”
　　“不就是那个嘛。”尹喻似乎向林染眨了眨眼，但是在昏黄的路灯下看不清。
　　林染一把抓住尹喻的手腕。“我以为你只是开玩笑，现在十点多了，去那种地方不安全。”
　　“不要这样抓我的手腕。”尹喻抬起手，皱着眉头，忽然有点冷冷地说。“你赶快回去吧，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林染唰地一下收回了手。但她仍不放弃：“虽然我不相信那里有鬼怪之类的东西，但是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大晚上的学校又没几个人。”
　　“在学校里，哪里来那么多坏人？”尹喻说罢转身离开。
　　林染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尹喻注意到了跟上来的林染。“你不是害怕吗？”
　　林染咬咬嘴唇。“我们就在外面看一眼好了，指不定里面真的有什么。”
　　尹喻转过头没有说话。
　　“我们快一点看了就回去吧，要是被巡视的老师发现了还要挨骂。”
　　林染紧紧跟着尹喻的脚步。她不知道尹喻是否不高兴她跟着她，但她没法放心让她一个人去。
　　“就在那儿。”尹喻停下。林染顺着尹喻的手看过去。那间房子，昏暗，沉寂，在蒙蒙的夜色中看不清轮廓。
　　“你看，窗子那儿有光。”尹喻压低声音说。那扇破败的窗户里，确实露着一点微微的白光，也许是月亮在玻璃上的反光，也许是屋子里面透出的光。
　　但是林染没有听见尹喻所说的呜咽声。
　　“我过去了。”尹喻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电筒。
　　一阵风吱吱呀呀爬过来，从房子前荒废的草丛里，攀上她的膝盖。林染不禁打了个哆嗦。
　　“别去了，尹喻。”
　　但是尹喻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林染顿时觉得四周空了。风追得紧了。
　　“等、等我。”林染不敢喊出声，这声音只有她一人听见。
　　她们走到门前。林染听见风吹落了两片叶。
　　门吱呀地开了。她好像暂时失去了听觉。
　　里面什么都没有。
　　啪！尹喻打开手电筒。
　　“啊啊啊——”
　　“啊——”
　　林染在听到对面的惊叫声后下意识地叫起来，跳着躲到尹喻身后，死死抓住尹喻的肩膀。
　　对面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惊恐地盯着尹喻的手电筒。
　　“你、你是......”林染听见一个女生颤抖的声音。她移了移视线，这才看清对面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穿着一样的校服。
　　“这、这是怎么回事？”林染的胆子大了一点。尹喻关掉了手电筒，手朝肩膀搭过来。
　　林染蓦地抽回自己的手。对面也觉出了一点尴尬，松开了怀抱。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尹喻说的声音就是他们两个？
　　林染正准备开口询问，门口突然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
　　“你们几个，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还没等林染回头，那个声音又陡地提高了声调：
　　“好哇，大晚上的不回去睡觉，在这里搞事情！”
　　林染认出来了，是她们的年级主任秦老师。
　　“你，还有你，”秦主任怒气冲冲地指了指那个女生，又指了指男生，“拉拉扯扯干什么呢？”
　　或许是太紧张了没反应过来，又或许是太害怕了下意识想要靠近，那个男生和女生的手仍然紧紧牵在一起，听到年级主任的吼声，才懵懵地松开。
　　主任冷笑了一下。“好哇，你们两个！”
　　他又转过头。“还有你俩，干什么来了？”
　　尹喻没有犹豫，回答得很干脆：“我们准备回家，经过这里听到奇怪的声音，就走过来看了看。”
　　“这么晚才回家？看来是在教室认真学习忘了时间了？”秦主任阴阳怪气地说。
　　“班主任找我们谈话，留得久了。”尹喻紧紧跟了一句。
　　秦主任挥挥手。“你们先出来。”
　　她们从屋子里出来。“你们都是哪个年纪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男生有些不知所措。“高、高一五班。”女生怯怯地跟了一句：“高一八班的。”
　　“叫什么名字？”主任不依不饶。
　　他们犹犹豫豫地说了自己的名字。说的有些含糊，林染没有听清楚。
　　“你俩呢？”主任把矛头对准了她们。
　　“高一七班，尹喻。”
　　“......高一七班，林染。”
　　主任的语气突然缓和了下来。“尹喻，我认识。”他似乎点了点头。“那你们先回去吧，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接着他转过头，又恢复了严厉的语气：“至于你们，今天就先回去，明天再来处理你俩的事。”
　　尹喻突然轻轻牵了一下林染的手，她低声说：“走。”
　　林染低头跟上尹喻。后面年级主任好像还在呵斥什么，不过她没有仔细去听。
　　快走到校门口了，林染才舒了一口气。“你呀，”她无奈地说，“你看看都遇到什么事了啊。”她揉揉太阳穴，又叹口气：“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是在谈恋爱吧？”
　　“不会错，就是了。”
　　林染突然有点同情。在以严格管理出名的十一中，被发现早恋可不是什么小事情，搞不好会被退学。
　　虽然早恋是不对的，但要是这样因此被劝退了，也是有点可怜。
　　“所以他们之前也是找到这个地方，下晚自习后就偷偷见面？”
　　尹喻点点头。“应该是。”
　　“你这样，不就害了别人吗？”林染忍不住说。
　　“我？”尹喻反驳道，“首先他们的行为就是不对的，其次只要他们继续这么做，即使不是我，也会被其他人发现。”
　　好像也是，不过除了你，谁会大晚上不回家去那种地方啊。
　　昏暗的路灯一闪一闪，或许是坏了。“他们会被怎样处置呢？”
　　“不知道，那得看各方的态度。严重的话可能被退学。”
　　果然是这样啊。林染准备说点什么，忽然有人向她们打招呼。
　　“你俩怎么还在这里啊？”
　　是吴老师，他夹着一本书，还是温和的笑着。看样子是才从办公室里出来，准备回家。
　　“林染，你不是早走了吗？”他问道。
　　林染一下子被话噎住了。“我......我发现校园卡忘带了，门卫不让出去，就回来拿。”
　　她借用了一下尹喻惯用的理由。
　　“你呢？尹喻？”
　　“我在等林染一起回去。”尹喻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吴老师笑笑。“好。”他指指另一边：“我往这边走，你们快回去吧。”
　　林染松了口气。幸好直到回家之前，她们再没有遇到什么。
　　然而林染没有想到，第二天这件事引起这么大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