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晚照》玄序莹莹

34、叁肆

　　冯映晚压着不哭出声来。
　　“外公和爸妈出行，都有谁知道？”她哑着嗓子问。

　　“应该就只有咱们几个……”白丞予的父亲答，“这件事情，父亲在家时是把我叫到他书房去说的，电话也是当着我的面打给的你母亲。当时并无旁人在场。”
　　“更何况，你外公去张家这件事情，还是这几日临时定下来的。你知道的，家里的佣人，除了知道老爷这几日不在家，其余的是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一定是有人泄露了消息……”冯映晚念着，“可到底是谁……”

　　“映晚，冯氏庄园的人你有没有把握？”卢嘉照问。
　　“冯氏庄园的人，张妈和小慧是从小跟我的，他们也在白家这么些年了，规矩从来不会破。即便她们知道爸妈的去向，我也不笃信她们绝不会透露给外人。”

　　卢嘉照点点头，“确实，我来找你之前曾去过冯氏庄园打听，下面的人说不清楚主人家什么时候回来，倒不似是装的。”

　　“可不是白府的下人，也不是冯氏庄园的人，那还能是谁？再没有旁人了啊……”白丞予的母亲抹着泪，人也微微发抖。

　　“不，还有。”卢嘉照忽然一个激灵，“跟在他们的身边的人呢？”

　　“爸妈身边跟着四叔，他跟妈妈的关系胜似亲姐弟，绝对不会出卖他们。外公出行，也定会选最信任的人随行的。”

　　“那么就只剩下……”

　　冯映晚明白过来，立马喊来管家。
　　“老秦，昨日跟我们一起回来的随从，马上查。从昨日到今日分别去了哪里，和谁接触过，全部的行踪，马上！”

　　几人坐在白丞予的房间，都说不出话来，各自默默拭泪。

　　“舅舅，眼下你成了家里的主事，白家以后的事情还得你拿主意，你得有个准备。”冯映晚低声道。

　　“这……我，我也不会呀……”白丞予的父亲却只顾着叹气。

　　“谁又是天生就会的呢……如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里里外外很快就会乱成一锅粥，如果没个主心骨，那外公辛苦一辈子攒下的家业可就守不住了。”

　　“要不，映晚……父亲外面的朋友和下属你都或多或少认识，不如你和丞予你们一起……”

　　冯映晚又何尝不知道他从小是个懦弱的，此生很难有所建树。可如今白丞予心性不良，自己又不知还会在这里待多久，舅舅虽然胸无大志，但好歹是非分明，是个善良忠厚的人。白家的产业只要能勉强保住，让他们后半生无忧，也算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孙小姐，少爷……”老秦急匆匆走进来，“昨天跟你们一起回来的人都找齐了，在大厅等着问话。只有一位，说是孙少爷身边的秘书，暂时没有找见踪影。”

　　“你的秘书？”冯映晚道，“你还带了秘书随行？”

　　“是……是我新找来的一位秘书，他办事麻利，所以我就带着了……”
　　白丞予并不敢说，这位秘书是山本推荐给他的，专门帮他解决一些不太好吩咐一般下属去办的事情。

　　“他人呢？”冯映晚脸一下子拉下来。

　　“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一直跟着你？”
　　“一直跟着啊……除了昨天在列车上……你们把我抓进包厢的时候……”

　　“自己老板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离奇消失了。”卢嘉照道，“莫不是昨天他在列车上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一下车就把消息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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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火了，着火了！”
　　楼下一声呐喊，旋即叮铃哐啷乱成一团。

　　冯映晚他们跑出房门张望，见后院火光已经很是明显，浓烟滚滚正向宅子里袭来。
　　大家顾不得更多，都纷纷往楼下跑去。老秦还边跑边指挥着下人赶紧灭火。

　　跑到一楼时，才发现大家都低估了这场火势。巨大的浓烟和刺眼的火光呛得人不停咳嗽，也找不到出路，只觉得四面八方都被火舌笼罩。

　　“白丞予，过来！”卢嘉照忽然喊了一声。

　　白丞予循声望去，见卢嘉照正在撕扯窗户上的一块窗帘，又把窗帘丢到前院的一个金鱼水缸里打湿。他立马意会到他的意思，也学着做了一块湿润的毯子出来。

　　就这样，卢嘉照把湿毯披在冯映晚身上，白丞予把湿毯披在父母身上，护送着他们往记忆中大门的方向撤离。

　　平时气派的大门，此时依然气派——可惜已被一把大锁死死焊住。
　　几人疯狂的死拽硬拉，大门岿然不动。火势不断加大，即便是披着湿毯的他们也能感觉到背后灼烧的刺痛感弥漫上来，而面前封闭的大门无疑断送了他们最后的生机。

　　冯映晚扫视一下周围，指挥着大家往墙边移动。
　　“翻墙，翻墙……”

　　这围墙约有一人多高，壁面光滑，四周也没有什么承托物。卢嘉照尝试着把冯映晚托上去，可大家一阵惊慌失措的逃跑，又吸了不少浓烟，早已筋疲力尽，浑身使不上太大力气。

　　白丞予见状跪在地上，主动当起脚蹬，“快，你们先上。”

　　卢嘉照欲扶冯映晚上去，她却摆摆手，喘着粗气说：“嘉照，你先上去。舅舅舅妈靠自己定然上不去的，你在上面拉他们一把。”

　　卢嘉照点点头。
　　毕竟练过武术，身体还算有些底子，他踩着白丞予的背一跃便爬到了围墙顶部，伸出手来准备接人。
　　冯映晚在下面帮忙，把舅舅和舅妈逐一送上去，助他们脱离了火窟。

　　轮到冯映晚时，白丞予的力气近乎枯竭。他佝偻的背越发靠近地面，头上的汗水跟豆子一样不停滚落。

　　“表哥，坚持住……”冯映晚把身上的湿毯给他，让他捂住自己的口鼻。

　　火光中，白丞予的眼睛不受控制的眨巴，眼泪被烟熏得止不住流。
　　“快，映晚，快上……”

　　冯映晚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时间就是生命，就是最后的希望。
　　她站到白丞予背上，把手递给上头的卢嘉照。

　　卢嘉照拉住她的一瞬间，余光见一道黑影闪过来。他抬头一看，白丞予那位失踪的秘书赫然出现，手中不知从何处夺来了一支手枪。
　　他显然也在找寻出路，却没想到这几个人大难还没死。

　　“小心——”卢嘉照高喊。

　　白丞予和冯映晚同时回头，见那人虽也被呛得直不起腰来，却已经举起手枪对准了他们。

　　白丞予的表情完全僵住，又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不假思索地往上猛一抬背，“啊——”顷刻之间便把冯映晚送了上去。
　　卢嘉照迅速乘着这股力气把她一把拉上了围墙。

　　那人扣动扳机，打在了围墙上，只轻微擦伤了冯映晚的腿。

　　冯映晚趴在围墙上，回头急得大喊：“表哥——”

　　那人继续瞄准围墙上的冯映晚和卢嘉照。白丞予见状也顾不得许多，奋力扑过去抱住他。
　　“砰——”又是一声空枪。

　　冯映晚慌了神，却又毫无办法。只能无奈地朝火光中的白丞予喊：“表哥，你快走啊……快走……”

　　秘书恼羞成怒，直接抵住白丞予的头，“滚——不然我连你也做了！”

　　“你来啊，你们这帮混蛋！”白丞予也冲他喊。

　　秘书稍有犹豫，只用枪把子朝他的头砸去。
　　一股鲜血从白丞予的头上流下来，很快浸湿了他的衣领。他紧紧抱住那人的身体不松开，嘴里还在喊：“映晚，你快走，别管我……”

　　很快，秘书着实嫌白丞予碍事，也不愿再“网开一面”，下狠手跟白丞予打斗起来，很快便用自身的优势打倒了他。
　　他有些红眼地站起来，甩一甩疼痛的右手，再次举起了枪。

　　白丞予拼尽最后的力气扑过去，把他一把压倒在火场中。彼时，他的面部已经变了形，踉踉跄跄不成个样子，却仍然回头看了墙顶的冯映晚一眼：“快带她……走……”

　　卢嘉照见事情已经没了转机，一发狠把冯映晚推下了围墙，刚好被舅舅和舅妈接住。

　　几人终于离开了那场噩梦。
　　可白丞予，也与白家大宅——那所昔日繁华锦绣、盛极一时的隐秘院落，一同彻底埋葬在了原地。

　　事后，卢嘉照找了一个旅店，将几人暂时安置休息。又打了电话给卢嘉杰，请他悄悄安排人去接应。
　　他们跟难民一般，全没了往日的气派。不过住在市井的旅店中，倒是反而不引人注意。

　　冯映晚到了旅店，只跟个失智之人一般呆愣愣地躺在床上，也不哭，也不动。

　　卢嘉照怕极了她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蹲在床边轻柔又缓慢地劝慰：“映晚……你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着……”

　　半晌，冯映晚才似有非有地摇了摇头，“嘉照，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卢嘉照有些犹豫，见她这样着实心疼，可又担心是不是因着自己在这里她不好发作。于是留下一只笔和一张纸，道：“好，我出去。你若是不想说，就写下来，写来了也会好一些……”
　　“我就在门口，有事就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