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友》北望君遥

24、不想等了

　　把她和行李送到楼上，容奕本来还想留他在家里坐一会儿。

　　他却出乎她意料地没有同意，说市局这几天还很忙，今天抽空已经出来这么半天，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是什么案子啊？这么难搞。”容奕询问，却没发现自己的口吻带着点遗憾。

　　“是个特大跨省诈骗案，”沈向瑜神色凝重地开口，“涉案金额巨大，受骗人数众多。上面已经划定为重点案件了。市局大队前几天抓到几个小喽啰，但是领头的还没抓到，不排除已经流窜到境外的可能。这些天技术部的人加班加点得头都快秃了。”

　　“好吧，”容奕点点头，给他把门拉开，“那你路上慢点，希望你们早点抓住嫌犯。”

　　“借你吉言，走了。”他挥挥手，然后下楼离开了。

　　容奕也恢复了公司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

　　某天中午她正在公司楼下的餐厅里边刷手机边吃午饭，屏幕顶端通知栏忽然弹出一条新闻标题：“特大跨省电信诈骗案主犯今日落网”，容奕点进去看了下全文，发现正是燕城市局负责的那一起案件。

　　她刚想找沈向瑜问问，他的消息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就发了过来：“人抓着了，终于可以解放了！”

　　容奕回：“我看见新闻了，恭喜你脱离苦海~”

　　“明天周五，我去接你下班？”

　　“好。”容奕没想太多就答应了。

　　或许是有了值得期待的事情，容奕第二天一整天心情都很不错，看着陆知然也感觉顺眼了不少，下班的时候连脚步都轻快许多。

　　段子萱斜背着包走在她旁边，随口问了句：“早就想问你了，今天有什么好事儿这么开心？”

　　“……我开心吗？”她有点不敢置信。

　　“当然了，虽然说今天是周五大家都会多少有些兴奋，但是你也比一般的周五看起来轻松不少。”走到电梯间，段子萱按了电梯下行按钮。

　　“有这么明显吗……”容奕小声嘀咕着，电梯门开了，两人走了进去。

　　电梯下到一楼，两人走到大厅时，透过一楼的落地窗看见门外停着辆车，车主一件米白色高领毛衣打底，外穿了一件灰色长款大衣，正靠站在车旁边，一见到她们就笑着挥起了手。

　　呃，沈向瑜这装扮……有点帅是怎么回事？！

　　容奕不禁感叹，不止微分碎盖，还有高领毛衣，都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段子萱长长地“哦”了一声，充满深意：“男朋友来接你下班？怪不得你这么兴奋。”

　　容奕支支吾吾不好说话，段子萱见她这傻样儿只笑了一下，抬脚往地铁站的方向走了出去：“那我先走啦。”

　　“拜拜，下周见。”

　　她也出了门，沈向瑜从车前绕到另一侧，给她打开副驾驶的门遮着车的上缘，等她坐进去才走回去上了车。

　　低头系着安全带，沈向瑜问：“那是你同事？”

　　“嗯。”容奕点头。

　　“刚才站那说什么呢？”

　　“她问你是我……”车子制动的瞬间，身体随着惯性前倾了一下，大脑反应有点慢，好险没把后面那三个字说出来。

　　“她说我是你什么？”他笑得好整以暇，似乎早已经知道了原本的答案。

　　“没什么……她，她认错人了。”容奕搪塞着。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她觉得我是你男朋友呢。”他语气十分自然。

　　容奕死死盯着他的侧脸，百思不得其解，他是怎么能把让她这么惊心动魄的话说得如此面不改色的？

　　“看我干嘛，我开个玩笑。”

　　“呵。”心想着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容奕闭目靠在头枕上假笑了一声。

　　开过几条街，忽然感觉两旁的景色不太对，这不是回家的路啊？

　　一瞬间容奕脑中天马行空起来，不由得冷汗涔涔。难道这个沈向瑜不是沈向瑜，是人贩子犯罪团伙假扮的，现在要开车把她拐卖到深山老林里去？天哪，这也太恐怖了吧。

　　“沈向瑜，你是不是开错路了？”容奕双手紧抓着安全带，有些忐忑地问。

　　“终于看出来了？”他笑着问。

　　沈向瑜从后视镜一瞥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脑子里又开始想点有的没的了，无奈道：“我的姑奶奶，你又想哪去了，我不是人贩子呢。我是想带你去看小姨，没提前说，你不会介意吧？”

　　脑内剧场又被他一眼看穿了，容奕有点心虚，不过听他说不是要拐卖人口就放心了。

　　然而听了他后半句解释，她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我这什么东西也没带就去了，合适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咱们没那么多讲究，放心去吧。”他说。

　　说是这么说，但车开到小区附近，容奕紧急叫了停车，听见她的指令沈向瑜动作比脑子快，条件反射似的减慢了速度靠边停下，看到窗外的街景这才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

　　容奕虽然没来过他初中之后新搬的地方，但是那小区的名字她还是听他说过的。

　　从小在雁海区长大，她自然对这片居民区也算有些了解。他们开车经过的这个路口附近正好有好几个社区，所以在这路边有个很大的菜市场。

　　沈向瑜推断，她这时候叫停车，大概是要去买点水果带去。

　　容奕已然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沈向瑜知道自己拦不住她，妥协道：“好吧，别买太多，吃不了。”

　　“嗯嗯，等我哦。”

　　她像哄小孩子一样说着，微笑着将车门推关上，把他和开门那一瞬间传来外面菜市场的喧闹声隔绝开来。

　　一时间他觉得车里哪怕还放着音乐也有些静得出奇，竟有些让人难以忍受了，索性降下一半窗子，听见鲜活的叫卖声传入耳朵，这才像是溺水的人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鲜空气那样舒服。

　　“爱情璀璨后粉碎像流星滑过后下坠你说我们是同类你缺少的我无法给”

　　随手调的经典歌曲电台放着蔡依林的《无言以对》，歌词有点苦情，但是调还是很好听的。

　　听着歌，沈向瑜颇有些无聊地开始想，假如有一天，他可以和她一起去菜市场，在路上认真地讨论买来的食材该做些什么菜，追赶着夕阳的余晖慢悠悠地走回家，那该有多好。

　　不对，至少在这一刻，他觉得他不该在这里只是等着。

　　他向来不是瞻前顾后的性格，于是毫不犹豫做出了行动。关窗关门落锁一气呵成，转身飞快地跑向菜市场里面。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见喜欢的人，当然得用跑的。

　　沈向瑜很熟悉这家菜市场的结构，里面卖菜的摊位居多，剩下的肉店水果摊之类的不多，都集中分布在一起，很好找。

　　他凭借着这份熟稔，很快就在某个水果摊前面眼尖地发现了容奕的背影，她正在那弯着腰仔细地挑着几个苹果。

　　他微喘着在她身旁站定，刚要开口，她似乎感觉到有人靠近，不动声色地把身子往反方向移了一些，扭转视线看向这边，发现是他的时候略有些惊讶：“我不是说让你在车里等我么。”

　　沈向瑜冲她粲然一笑，颇有些小孩耍无赖一样的语气：“我不想等了。”

　　她当然不知道指引他跑到这里的冲动，但却被他的笑容晃了眼。

　　“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别弄得跟好像从来没见过菜市场一样，”她为了掩饰心神的波动，语气故作嫌弃，眼角眉梢笑意却藏不住，把挑好的苹果装进袋子，拿起一旁放着的一把香蕉一并递给水果摊老板，“老板，麻烦帮我称一下。”

　　老板应下，接过水果分别上秤称了一下，然后报出价格。

　　容奕正举起手机对着墙上贴着的二维码扫描，输入数字，还没来得及付钱，沈向瑜就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绿色的毛爷爷递了过去：“老板，收我的吧，不用找了。”

　　“沈向瑜你怎么回事……”

　　他不留给她反对的机会，拎起两个水果袋子，半推半就着她离开水果摊。

　　“都说了让你等会我了还非得下来，给你小姨带东西你掏什么钱，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现在居然还有人随身带现金？还叠得那么整齐，就跟小时候交饭费叠起来的钱一样。”容奕一边走一边说，有点纳闷。

　　“今天是我非得拐你来的，怎么好意思让你花钱，”沈向瑜冲她眨了眨眼，“至于现金啊，我一直习惯在手机壳里叠五十块钱塞进去应急用，来的路上当场把手机开壳破肚掏出来的，你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嘛。”

　　“你还挺高明的，下次我也这么干试试。”容奕哼哼一声，权当对他的赞许了。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他笑得颇有些得意。

　　“德行。”她笑叱一声。

　　沈向瑜也不恼，两人走到车前，他打开了门，学着网上的流行语：“公主请上车。”

　　“什么呀。”她脸红了。

　　他坐进驾驶位，扭过身子把拎着的水果放到车后座，容奕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跟他说话：“我买的是那种绿皮香蕉，不是没熟……”

　　没想到他正好要抽身回位，以至于他和她两张面孔在座椅之间逼仄的空间里相遇、贴近——

　　近到他觉得如果自己再向前一毫，不，甚至是更短的距离，唇瓣就能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现在是燕城的深秋，这个点天已经开始有些暗。车里的光线晦暗不明，沈向瑜喉结微动，本来清澈干净的声线像掺了砂砾，刮得人心痒痒：“你先扭回去，坐好。”

　　容奕难得像个小学生一样听话地乖乖坐回去，坐在座位上连大气都不敢喘，心跳像按了二倍速键跳个不停。

　　他慢条斯理地扣好安全带，制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似乎未曾受到刚才变故的丝毫影响，可容奕借着窗外落日的晖光，分明看见他耳尖爬上绯红色，被日光映得漫山遍野。

　　咱俩这脸皮厚度……半斤八两吧。

　　她在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