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无心鲛人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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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沿着小路去到老祖宗的院子里，徐易之没有直接进房，而是拉着林夜去一旁的假山后面等着。
“咱们在等什么？”林夜小声的问。
“等人来。”徐易之将包裹着花的帕子收进怀里，往地上一坐。
原来他可做不出这么不讲究的动作，但是人的潜力真是无限，来到这个落仙城，他什么奇怪的事情都尝试了。
林夜跟着坐在石头上，两人正好在假山的内部，阴影将他们遮住，外人轻易看不见他们。
随着月亮的移动，开始有一波一波的人来老祖宗的院子里。
他们都是悄悄的来，然后悄悄的离开，房间内偶尔会传来闷闷的痛呼声，还有争执的声音，最终都归于平静。
月入中天，子时已到。
老祖宗的院子里再也没有人出入，徐易之领着林夜悄无声息的进了房间，燃了个火折子，进入到卧房之中。
林夜倒吸一口凉气，两手捂住嘴巴，避免自己发出惊叫。
这房里充满着难闻的味道，血腥味中混杂着腥膻的排泄物的臭味，还有种腐朽陈旧的潮味。
最可怖的是，这卧房仿佛是屠杀现场，满地满床都是血。
老祖宗仰躺在床上，深红色的锦被被掀开，露出他满是血洞的上半身，二百多岁的老人，身躯早已岣嵝干瘪，宛如骷髅一般，缓慢地溢着鲜血。
“他死了？”林夜无声的问。
徐易之摇摇头，将正对着床铺的窗户打开，月亮照进来，洒在老祖宗的身上。
奇迹发生了，鲜红的血液倒流，深可见骨的伤口愈合，顷刻之间，老祖宗的身体恢复原样，原本哧呼哧呼穿着粗气的嘴也闭上了，脸上的表情变得安详。
徐易之上前为他盖住被褥，将靠枕放在他身后，让老祖宗能勉强坐起来。
“老祖宗，老祖宗。”他轻声呼喊着，“我是您第九世重孙易之。”
随着他的呼唤，老祖宗睁开眼睛，他的眼白浑浊，似乎要与眼仁融为一体了：“谁，谁呀？”
徐易之从怀中掏出包着花的帕子，打开后将花送到老祖宗的眼前：“老祖宗，你看。”
老祖宗视线落在这朵纯白色的花上面，满是沟壑的脸居然露出了类似于微笑的表情，他张口说：“月光花……月光花……是你来接我了。”
徐易之将花放在他的胸前垒起的被褥上，示意林夜上前。
“我要说什么？”林夜有些无措的问。
“问你所有想问的问题。”徐易之说。
林夜走上前来，蹲坐在床前的脚踏上，原本落在上面的锦被沾满鲜血，被徐易之扯开之后，表面还算干净。
她想了想，直接问：“老祖宗，落仙城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落仙城……落仙城……”老祖宗重复着她的话，缓慢地说，“仙人降世，落在城中，从此有了落仙城……是在，我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
那就是两百多年前？
林夜与徐易之对视一眼，她再问：“仙人是谁？”
“仙人啊……仙人是……云沐大帝。”老祖宗此话一出，徐易之差点惊呼出声，云沐大帝，那都是八千年前的事情了。
林夜却觉得没什么毛病，她不是此界中人，在第一次听亭瞳说云沐大帝的时候，并没有当成神话故事来听，以为真有这个人，才会有所谓的落仙山、伏仙谷。
“云沐大帝的死，与这落仙城有什么关系吗？”林夜再次问。
“他……没有死……”老祖宗喃喃的说，林夜与徐易之震惊对视。
“神仙是不会死的……”老祖宗说，似乎陷入漫长的回忆之中。
云沐大帝是屠戮了整个魔族的人族大帝，还是飞升之后重新下界的神仙，怎么有人能杀死他呢？
“老陈……城主，他是云沐大帝钦点的落仙城城主，曾经跟随大帝征战魔界……只是他老了。”
城主从原本的意气风发变得暮气沉沉，他曾私下见过城主跪着哭求大帝，希望大帝能够授他予仙法，让他也能长生不老飞升仙界。
但云沐大帝却怎么也不松口，无论城主怎么哀求，大帝都不愿意。
“谁也想不到，城主居然在屠戮魔族的时候，悄悄的留下魔族的秘法。”老祖宗说起百年前的故事，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他杀了十万人……炼成魔种，混着烈酒让大帝喝下。”
魔种落入仙人体内，像是贪得无厌的蛆虫，日日啃噬着仙体吸收仙气，与仙人的心脉紧密的连在一起，无法挣脱。
“最后，大帝以仙力封印魔种，神魂逸散，从躯壳中脱离出去。”
老祖宗话音落下，徐易之到抽一口冷气，他没想到在这个奇怪的秘境中，居然能窥得八千年前的秘密。
“神子是什么？神降仪式又是什么仪式？”林夜问。
老祖宗张口欲言，浑浊的眼睛留下泪水，沿着眼角的皱纹消失在花白的鬓角。
“我们有罪……我们有罪啊……为了得到仙人的宽恕，城主举办神降仪式，请仙人降临，陈述我们的罪过，祈求报应只在我们身上，不祸及后代……”
老祖宗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林夜看不过眼，接过徐易之递来的手帕，为他擦拭。
“仙人仁慈，让我们赎罪……好……好啊……”老祖宗语无伦次。
“只要每年都让神子替落仙城祈求仙人原谅，仙人就会饶恕我们一次……只要死一个人……全城的命都保住了……这样就好……这样很好。”
林夜听到这里眉头一皱，死一个人？神子在神降仪式上会死？
这个老东西居然说牺牲一人救全城的人是好的？
明明是他们算计了神仙，居然在祈求宽恕的时候，依旧是牺牲别人的生命！？
她气的把手帕一扔，老东西，吃鼻涕吧你！
然而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对，按照老祖宗说的，明明是城主算计了云沐大帝，怎么他要说“我们”有罪呢？
“你对云沐大帝做了什么？”林夜问。
老祖宗哭得好似累了，深深的喘气，眼睛眯起来，看不出是睡了还是醒着。
徐易之站在旁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铜铃，和神子宫中亭瞳用的那个铜铃是同一个。
铃声清脆，似能唤醒人的神志，老祖宗微微张开了眼。
“你们做了什么？为什么说自己也有罪？”林夜赶紧问。
“我……我……”老祖宗支支吾吾的说，“我只是想做个富贵闲人，可是人总是要生病，总是会老去，总是会死，小老儿赚了一辈子的钱，不想就这样死啊……我想看着儿孙满堂，想颐享天年，想要享尽人间富贵……”
“所以……我用了万贯家财，买了仙人的一块肉。”
他看着床顶，陷入了美妙的回忆中：“仙人的肉真是美味啊……是我这一辈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带着无法形容的香气，在口中化开。”
“你们知道返老还童的感觉吗？我知道……太舒服了……”他回想起那一刻，觉得那是人生最快乐的瞬间。
清晰的感觉自己干瘪衰老的□□重新变得强健有力，腰背挺直，手掌有力，容貌恢复如初，灵台清明，整个人从内到外回到最巅峰的状态。
“可惜只能吃一口……”悔恨从他的面上褪去，贪婪出现在眼中，“好想再吃一口……再吃一口……”
“怪不得。”徐易之小声说，“怪不徐家的人都特别长寿，而且不容易生病，还特别能生孩子，原来都是因为你这一口神仙肉。”
徐家老祖宗吃了口神仙肉，自己长生不老，带着后代也变得长寿起来，甚至因为这样健康的身体，生的孩子越来越多，才会变成现在徐府里面九世同堂。
但看现在这样，九乃极数，这徐家也要走到头了。
仙人肉的力量随着代代繁衍，越来越弱。
“那些半夜来你房里的人……难道是来挖你的肉吃？”林夜想起方才在假山里看到那些一波一波来的人，还有刚进来仿佛是凶杀现场的场景。
“他们也是想活而已……想活有什么错呢……”老祖宗嘴上说着理解的话，脸上却露出扭曲的痛苦来。
他像是回光返照般猛吸口气，拽住林夜的衣袖，“杀了我！快杀了我！好痛苦……好痛……我不想活了，不要再活了！”
林夜嫌恶的甩开他的手，你吃了仙人肉，享了无边富贵，无尽寿数，现在要吃苦的时候，就忍不住了？
“你吃了仙人肉，这样都死不了，谁能杀死你？”林夜说。
老祖宗缓了缓，他说：“林屠夫……他可以……他杀死了仙人……肯定能杀了我。”
这一刻万籁俱静，林夜以为自己的疑惑被解开了，没想到出现了新的问题。
云沐大帝既然是自己散了神魂，那怎么又会被林屠夫杀死？
月光隐去，徐家老祖宗的气息也越来越弱，似乎重新睡去。
徐易之原本愣在原地，发现老祖宗睡去，连忙带着林夜从窗户匆匆翻了出去。
林夜伸手拿过老祖宗胸口的白花，被带着从窗户出去。
他们再次躲在假山中间，只见几个老妇人带着热水和帕巾走了进去，点亮烛火，从窗户上透出的影子可以看出，她们在清理老祖宗的卧室。
儿孙们割肉吃肉，妇人们清理现场，这徐家真是怪诞到极致……或许应该说，这落仙城怪诞到了极致。
天亮之前，徐易之将林夜带回房里，这一晚的曲折离奇和爆炸信息让两人相对无言的坐着良久。
“……接下来该怎么办？”徐易之愣愣的说，他的脑子已经彻底停滞了。
不仅仅是因为昨晚的那些猎奇的诡事，而是因为，他方才忽然想到，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落仙城是八千年前真实存在过的……那么这个徐家……会不会就是五大家的徐家呢？
因为吃了仙人肉，所以家族才会出现这么多单灵根天才！？
那么身为徐家嫡支的徐易之，进到落仙城之中……难道是天意……是命中注定？
“你不要胡思乱想。”林夜看到他这样，就猜到他心绪混乱，“你先去找亭瞳，把这些事说给他听，我先回客栈休息一会。”
少女打了个呵欠，奔波整晚让她精疲力尽，现在是凡人之躯，会饿会困，但无论遇到什么难题，吃饱睡好最重要。
“等亭瞳有了下一步的指示，你来客栈寻我便好。”林夜说，“如果没等到你，我就自去寻那个林屠夫，你来那里找我。”
徐易之抬头看向她，两眼居然泛起了泪光，不知道是真的感动还是困的。
“林夜姑娘，你太靠谱了！我原还以为你只是个不重要的路人，没想到你经历此番变故，居然还能如此镇定！”
林夜冷笑，心想这算什么，我骑着龙打丧尸凤凰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林夜打着呵欠又站在了街头，她又困又饿，可惜徐易之这个抠门的家伙半文钱也不给她。
“姑娘。”有个人坐在面摊的桌子旁，桌上摆着两碗热腾腾的鸡蛋面，“这么巧，一块吃个早饭？”
“漆骨！”林夜惊呼，怪不得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居然是把漆骨给忘了！
“吃饱了回客栈睡一觉。”漆骨将筷子递给她。
“对不起！我把你忘了，本应和你说一声的。”少女抱歉，然后狼吞虎咽吸面条。
“无事。”漆骨笑眯眯的说，“我会自己跟紧，你不用顾着我，去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呜唔嗯！”你真好！
回去的路上林夜总想着怎么开口和漆骨说她昨日的经历，可是这人是个格外神秘的家伙。
她有些迟疑，一方面如亭瞳所说，她似乎不应该如此轻易的信任别人。
但是，另一个方面，她又觉着万一漆骨并不在意昨天的那些事，自己一股脑说出来，是不是有些自作多情，格外烦人了？
于是这一路上她欲言又止，直到进了客栈的房间，她还没想好如何开口。
倒是漆骨似乎看出了点什么，主动去她房里的茶桌旁坐下。
只见桌上早已备好了茶点和热茶，这人一点都不见外，明明不是自己的房间，却还主动招呼着她坐下，看来也是想聊一聊。
“那个……其实昨天我……”林夜刚开口，便被打断了。
“你不用和我说也没有关系。”漆骨为她倒一杯热水，“你不必和我交代任何事，我无条件站在你这边。”
林夜皱起了眉头，她的情绪十分复杂，开口说：“你这人很奇怪，就是……嗯……虽然你对我很好，但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你明明知道，却又不说，你这人真是……好让人着急呀。”
漆骨听她这么说，反而笑了：“哦？很奇怪吗？”
“有个人忽然出现，然后莫名其妙对你很好，特别是在你看来很难的事情，她却可以轻而易举的帮你达成，你好似解决了一件大事，她却像是随手帮了个忙。”
漆骨一边说，林夜一边点头。
漆骨继续说：“而且这人特别奇怪，她好像有很多秘密，但对你又格外的坦诚。”
“帮了大忙，却不需要回报，或是只要了些对你不重要的东西，让人特别矛盾，又想相信她，又害怕相信她。”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林夜忙不迭的说，“既然你知道，还让我这么为难！？”
“嗯这算为难吗？”漆骨的笑意盈了满眼，他说，“我只是想让你也感受感受，这纠结与矛盾，甜蜜和痛苦。”
“……听不懂。”林夜喝了口热茶。
“所以，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漆骨问，“是不是想相信我，又怕信错了人？”
“是又怎样。”林夜说，她觉得自己的想法都被漆骨看透，难道自己真的很傻很单纯？可已经尽力用脑子了，怎么还是这样？
莫名的她觉得有些沮丧。
“我也有过一样的经历，也遇上了这么个人，你猜我当时是怎么想的？”漆骨问。
林夜猜不着，但是她说出了自己此刻的想法：“算了，就算要骗我我也认了，就当我自己活该好了。”
“是的。”漆骨居然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也是这么想的？林夜心情又明亮起来，你这人装的这么神秘这么聪明，仿佛万事都在胸中，原来也只是得出和我一样的结论！？
少女实在是太好懂了，她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
漆骨忍俊不禁：“这世上没有人不会被骗，也没有人能拒绝别人雪中送炭的好意。”
“可是我总觉得，或许有人就能不被骗呢？”林夜忍不住反驳，“像是亭瞳那样的聪明人，或者是其他，一定有绝对不会被骗的方法对吧？”
她想到了自己认识的许多人，有聪明的，有正义的，有勇敢的，有强大的，似乎没有人能逃过欺骗。
只是他们从厄运中走过，依旧愿意对她交付信任与爱意。
难道被命运愚弄与欺骗，真的没有办法避免吗？
明明有许多人，值得更好的人生。
漆骨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能想到这些事情，还在说着原来的话题。
他说：“即使是世上第一聪明人，当命运将他放在不得不向人求助的位置，他也只能信任他人。”
说的也是，林夜想到了被困在神子宫的亭瞳，说不定就是有人知道他是最聪明的，才给了他这个神子的身份，让他没有办法自由行动。
“你说的有道理，我感觉好像被你说服了……”林夜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呵欠，困意弥漫了上来。
但她还想强行让自己清醒，“等等，我们一开始在讨论什么来着？”
漆骨见她这样，起身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到床边让她坐好，自己蹲下，抬头看着她，认真地说：“你不用和我解释任何事，去做就好了。”
少女困出了眼泪，她低下头，此刻漆骨的姿态和神情，让她觉得有点熟悉，但总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种温柔与贴心，无条件的信任感，真的犹如世上最柔软最舒服的被子，将人软绵绵的裹在其中，极致的舒适与安心，让所有的问题，都变得不重要了。
“好了，现在睡觉。”漆骨起身摸摸她的头顶，走出了房间。
林夜就这么侧着躺下，早点在方才坐着喝茶的时候，已经消化了一些，现在肚子感觉不饿也不饱，心情也是舒适平和，又有恰到好处的困意。
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少女沉入到黑甜的梦境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133章 无心鲛人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