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晚》八月熹光

20、新锅

　　雪在半夜就停了，陈远山和杜英娘不敢再闭眼，屋顶再压下来，怕连跑都来不及。
　　睁着眼睛等待天明，这一看才觉陈远山命大。

　　他昨夜躺着的旁边插了几根锋利的竹子，这些若是插进了身子，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捡回一条命的陈远山和杜英娘将屋子里的一片狼藉慢慢收拾出来，这屋顶几乎塌了一半，干脆将屋顶全部揭开再重新铺。

　　竹林里被雪压断的竹子到处都是，这倒省了去砍倒的力气。陈远山搬了十几趟，将半边院子堆满了竹子，量了屋顶得大概尺寸，便削起了竹子。

　　现在只剩陈远山以前那个小屋可以住人，也不用搬床，只是将就几日，杜英娘在地上铺了几层干草，陈远山这个小房还真小，连张床也没有，他却给她做了张竹床。

　　收拾好晚上睡觉的地方，杜英娘又收拾起厨房，说是厨房其实也就是几块石头垒起来，很久没有生火，这里都堆满了干草木柴。

　　家里唯一的锅被压坏了，粥是煮不成了，还好昨日烙好的饼没事，用以前的陶碗放在火堆旁热点雪水，就着肉干，也是有滋有味的一顿。

　　修葺房顶是个力气活，又得十分小心，不小心踩空摔下来又怕伤到自己又怕压到房子。

　　陈远山忙活了半日，一小片房顶都没弄好，却是精疲力尽了。

　　“先将就这几日，等房子修好了，我再去市集上买锅。”陈远山杜英娘在做饭，其他都能用别的代替，就是这陶罐，要用特制的陶土烧制，不是工匠人还真烧制不出来。

　　“好呢，远山哥快洗手先吃饭吧。”杜英娘倒不在意，有陶罐煮粥煮水那是更好，没有也不怕，只要有粮食，烤的烘干的都能吃进肚子。

　　原本以为只用三日就能修好屋子，结果修了十来日，把做饭的火堆都迁到了小厨房，陈远山把房子修小，只有他和杜英娘俩人也不用这么大的屋子，他谨记祖母的嘱咐，杜英娘大了些就给她寻个妥当的人家嫁过去，她也不会在这家中久住。

　　待她嫁了人，他就搬去山顶上的老屋，于是他把以前睡小房给了杜英娘睡，自己则是搭了几竿竹子，放在以前祖母睡的窗旁，又做了竹桌竹椅，以后吃饭就不用坐在床上或是地上。

　　等房子收拾得差不多，陈远山带上家中仅剩的银子去赶集，五两银子给祖母做寿木又请了帮忙的村民，手里也不过只剩一两多。

　　趁着天气回暖，杜英娘收拾好院子，又开始收拾院子外面，院子外收拾一下还能种种瓜菜。

　　正当忙碌，身后突兀的一声笑声传来。

　　“是谁？”杜英娘起先不在意，陈远山这草屋不在路旁，偏僻的很，不是特意寻来，一般不会有人路过。

　　笑声再次传来，这是真的有人，就在她附近。她站起身环顾四周，一把操起陈远山的柴刀厉声喝道。

　　“女人，呵呵，女人…”一个流着口水，还不断拍手的男人从竹林里冒出来，一边笑一边指着杜英娘叫道。

　　杜英娘看清来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杜大头家的傻儿子么，他不是身旁有人看着，怎么会自己跑来这么偏僻的山脚。

　　“哪里来的哪里回去！”杜英娘恶狠狠的挥舞着手上的柴刀，她真是对这个傻子有种天生的恐惧，遇上他总没好事。

　　“女人，好看…”傻子根本不怕，还走近不断把脸凑到了杜英娘身前，又笑又跳拍起了手。

　　“我的祖宗哟，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就在杜英娘要用刀柄赶走这傻子时，竹林里又跳出一人。

　　“姐姐，你还活着呢，我就说你福大命大。”杜小强掐笑道，又亲切的拉了拉杜傻子的手。

　　他上次听见狼嚎落荒而逃，躲在家中几日，没听见杜英娘遇害的事，顾忌陈远山也不敢再过来找杜英娘。

　　一日游手好闲遇到了这差点成为他姐夫的傻子，几句话哄得傻子一直跟他玩。

　　杜大头也怕傻子儿子在村里被欺负，干脆给了杜小强些银子，叫他每日陪着儿子。

　　一个傻一个奸，在村里无恶不作，大姑娘小媳妇远远见到他们就跑回屋关了门。

　　越来越没乐趣的傻子不愿意了，杜小强突然想到了他这个便宜姐姐，他们不好过，她也别想好过。

　　“你和他来做什么？”杜英娘看到这俩人真如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这傻子乱跑，倒真是缘分，本来你们就差点成了夫妻。”杜小强贼眉鼠眼的说着不断偷瞄院子里。

　　“杜小强你要是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小心烂了舌头。再不走，我叫远山哥出来！”杜英娘气极，这是亲人会说的话，别人恨不得逃离的火坑，他当成夸耀的本事。

　　要不是陈远山不在家，她恨不得冲上去甩他两巴掌，从小就欺辱她，卖了她拿了银子，现在还想再欺辱她。

　　她现在可不会那么傻，就算死也要拉他们做垫背，杜英娘握紧柴刀，眼里迸发的恨意让杜小强收起了嬉皮笑脸。

　　“别气别气，我们不是跑错地了么，傻子，快走。”杜小强本来就怕陈远山在家，才在竹林里叫这傻子出来探探究竟。

　　这才多久不见，眼前的杜英娘变得他有些不敢认，原本豆芽菜一般的身子突然就有了女人的模样。

　　黝黑的脸和手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白净又透出淡粉，比村子里最俊俏的那个小媳妇还要好看几分，别说这个傻子看呆了，他都忍不住咽口水。

　　“快走，你媳妇生气了。”杜小强边拉傻子走边还故意说给杜英娘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傻子知道有这么一个女人就好办了。

　　杜英娘要气疯了，怎么这世上有这么恶心的人，欺负了她一次又一次，她已经不是以前的杜英娘，下次再敢乱说，看她不砍断杜小强的腿。

　　气得地也翻不下，也怕他们又折返回来，傻子的眼神叫她恶心，杜小强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却叫她心慌。

　　她想起了有一次被杜小强从后头抱着就要亲嘴，她拼死反抗，被后娘撞见，不问一声青红皂白，先是打了她俩耳光，后又扯着嗓子骂她小娼妇，勾引她的儿子。

　　许久不曾想过以前，不能怨她当时想不开，那些日子啊，眼泪都流光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又气又悲伤的杜英娘等陈远山回来，拿出背篓里的铁锅，什么气也没有了，她惊喜的抚摸这个澄亮的不曾见过的锅。

　　“远山哥，这个很贵吧！”虽说陶罐也能煮东西，就是费柴火，还得小心搬动，一不小心就嗑烂。这个锅她听陈祖母说过，砸不烂摔不坏，一块木头便能熬一锅粥。

　　“嗯，日后都要用到，买一口耐用的。”陈远山看她每日做饭辛苦，以后有了这铁锅，能省她不少事，这锅到时候还能给她当嫁妆。

　　“那我去煮粥。”杜英娘爱不释手的摸着这锅，洗干净了试试看祖母口中这么神奇的锅煮粥有多快。

　　陈远山看她拿了锅高兴得像孩子，比给她买布料头绳还高兴，许久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笑颜，萦绕心口许久那股忧伤也跟着她的笑声消散许多。

　　用了新锅煮出来的粥又香又软烂，杜英娘大喜，这可真是个宝贝，陈祖母教了她许多做吃食，有了这口锅，以后可以做给陈远山吃。

　　“明日我带你进山去转转。”春的气息吹遍了大地，山林里一片绿意盎然，陈远山惦记着之前的陷阱，这么久没去查看，就算有野物也会被挣脱逃跑，陷阱损坏了得赶紧修补，他平日大都是靠着这些陷阱捕获猎物，身上的银子全买了锅，还借了那铁铺老板一两银子。

　　“好啊，我需要带什么进去？”杜英娘想说今日杜小强带着那傻子过来的事，话到喉口又吞下，也许是她多想了，可能真的是那傻子乱跑才跑到他们这，难得今日陈远山嘴角带了小意，不想提他们让他糟心。

　　“对了，你那个脚套上这鹿皮，再穿那蒲鞋。”陈远山拿来了那张鹿皮，山林不时有锋利的石块，长着倒刺的藤蔓，山林冰雪消融，万物苏醒，可能还会有长虫，有一些剧毒，脚被咬一口轻则疼上几天，重则没了命。

　　有块鹿皮护着，多一重保障。

　　“这个缝一下会不会更好。”杜英娘看着鹿皮想一会说道，一张皮裹在脚上不牢固。

　　“这倒可以。”陈远山怎么没有想到，这缝起来再套在脚上，就不会走一会这鹿皮就松散挤在鞋里。

　　杜英娘给自己缝了两块鹿皮，伸出脚套上去刚刚好，要给陈远山缝，他却推脱着。

　　这鹿皮他已经穿上几日了，怕脏到杜英娘的手。

　　“那我给你做新的。”杜英娘看出他困窘，硬抢抢不过他，知道他平时舍不得给自己穿更好的，于是故意激他。

　　“不必不必，我先拿出去洗洗。”陈远山嗖一下站起来。

　　杜英娘抿着嘴笑，这样的陈远山跟她第一次见到的差别太大，当时还害怕不能与他好好相处，让他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