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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   他的怀中没有我想象的暖:我抬起头来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未必是今晚,如果想杀她,可能明晚,可能后晚。那你每一晚都像今天这样守株待兔吗?”

      “我们被人算计了,警察局的调令要明天才能拿到,今晚我们得自己挺过去。而且如果我嫂子今晚不死,等再回去,在北城暗杀我二哥的线索就会出现了。樊青,这个人抓不到,我们全家都......”他长叹了一口气,松开我,低下头去避开我的双眼。

      “樊青,是我对不住你。是我要把你拉进来的。”

      我想起每天在我身边闹腾的小轩,想起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能记得我喜欢吃紫米糕的老太太,想起会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教我看帐的刘管家,想起眼角一滴清泪的清秋太太。

      不是把我拉进来的,是我自己沉溺。

      “可是现在才刚刚傍晚,想要刺杀受伤的......嫂子,怎么也要等半夜三更夜黑风高吧。”我问道。孟晓山摇了摇头:“不会,他们也会猜到我们会做防备,大概会等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但这一晚上的确是一点不能合眼。”

      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他看了看钟,把我拉进他自己的卧房,把我带到床上坐稳。转手不知从哪掏出一个盒子,盒子上包着精致的礼品纸,这种包装的东西我见都没见过。他顿了下来:“抬脚。”

      “你干什么?我脚腕早好了。”我以为他是想给我揉脚腕,没想到他拿出一双精致的小皮鞋。上面还带着蓝绿色的绸带,系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你怎么给我买这样的鞋?”我的脚不该穿这样的鞋,我也不该穿这样的鞋。

      “你怎么知道我的鞋码?”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看过你的脚。”他轻轻地说,那个语气好像在说一件与他完全无关的事。“你光看一眼就知道我脚多大了?”他脸上出现了笑意,挺直身体对着我:“因为我不光看过,我还握过。我把鞋店里所有号码的鞋都握了一遍,这个号码,就是你脚的大小。”

      我羞得下意识的想收回脚,只是这次他没有放手。他死死拽住我的脚踝,把我的脚整个包裹住,然后轻轻帮我穿好:“我的第一双皮鞋,也是在这里穿的。也是像你一样坐在这。”

      “樊青,这只是一双鞋。你配得上这双鞋。甚至,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配得上。”

      他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快步走回孟云山的屋子,隔着门,闷闷的声线传来:“你快回屋锁上门锁上窗,你的屋里我放了一把刀,如果有异动你就大叫,我就在隔壁,你一定保护好自己。”

      我看着手中的刀,轻开刀鞘。那是一把用皮革圈圈缠绕住刀鞘的刀,旁边已经被磨出毛边,能看出是经常随身携带的东西。

      我拿着房间里的刀,又看着他送的皮鞋,哒哒地走到他的门口,在门口的地板处坐下。

      “孟晓山,我拿好刀了。我怕你睡着,所以来这里陪你。”

      “你怎么在门口?这不安全,快回去。”

      “难道不是离你越近越安全吗?”我承认我就是在犟嘴。

      半晌,里屋传来他的声音:“离我近也不安全。”

      我固执地说道:“孟晓山我怕你会死。”我以为他还会说些拒绝的话,但他这次却只说了一个字:“好。”紧接着我听见门的另一边也传来了坐在地上的声音,就在我耳边。

      我们就这么隔着门背靠背地静静坐着。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话到嘴边,我没问出口。我想起清秋太太所谓的“遗忘”。

      我怕他太痛。

      孟晓山突然问道:“小轩这个时候,是不是都该睡觉了?”我怀疑他是没话找话。“嗯,这个时候我该给他讲故事了。来讲汉文的唐师傅给了我很多睡前故事,我都一个个抄下来,每天晚上都给他讲。”

      “樊青,你喜欢听故事吗?”

      “可能吧,因为没人给我讲过睡前故事。”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我点了点头,忘了他看不见。

      “从前有条大青鱼,爱上了另一条小青鱼。大青鱼被鱼群排挤,于是两条鱼就游去了另外一条小溪。可没想到,小青鱼很喜欢唱歌,很漂亮。鱼群就下毒让小青鱼生了病,再也唱不了歌了。大青鱼咽不下这口气,慢慢追查,便发现下毒的源头是鱼群。同时,大青鱼还发现了鱼群在欺负其他的小鱼,它们想把小鱼们卖给狠毒的鱼贩子。于是大青鱼便挺身而出。”

      我听见他的头轻轻靠在门上的声音。

      “鱼群的鱼很多,它们找了一条食肉鱼吃掉了大青鱼。那年,小青鱼才16岁。她在19岁的时候,登报宣布嫁给了大青鱼,她嫁给了他死后的第三年。鱼群此时也就误以为大青鱼还没有死。”孟晓山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极了左清秋一刀一刀在剜自己的皮肉,这何止是遗忘,这是诅咒。

      溪流里的水,是不是早已成了红色?

      孟晓山继续说道:“于是小青鱼每天都吃很多很多饭,努力游很久很久,终于变成了一条大青鱼,然后想尽办法回归鱼群。终于,它发现了是到底是哪条鱼。只是这条鱼位高权重,所以今天,这条小青鱼奄奄一息。”

      “这个故事......好像戏本里的故事。”我哽咽着,没想到,是这样的故事。

      “她当年真的是北城学戏学得最好的女老生,所有人都说她肯定能一炮而红。可惜被畜生倒了嗓子,一次也没登台唱过。”

      “她唱过,她现在不就在唱吗。”

      唱男扮女装替夫鸣冤,唱报仇雪恨清白人间。

      我在被孟晓山救回来之后,就很少和他有这样面对面,哦不,背对背的谈话。

      我们说了很多,我在被他救了之后从来没听过他跟我说过这么多的话。他说了很多他去北城生活的所见所闻,他说北城有个巨大的皇宫,自己也没见识过,说带我以后去见识。这让我觉得很新鲜,什么地方能让张自白这种趾高气扬的人捏着嗓弯着腰伺候人洗脚梳头呢?他还说他一开始去北城的时候,很多人都听不懂他说话,自己只能一点一点学,后来家里被人日夜监视,二哥担心他,于是便把他送去了国外,但当他听说二哥去世之后,毅然决然抛下了学业回国。

      他说他要保护这里。

      而这个老房子实际上是他们去北城前在南城的老房子,当日老太太死活不让刘管家跟去北城,让刘管家日日夜夜都在这老房子里,她怕远山回来找不到家。

      他还说国外嫁人不需要我们这一套,女人穿着白纱裙,男人穿着西装一起去教堂向耶稣宣誓就好了。国外死人也不需要这一套,有钱人推进炉子里烧了便好。

      说到这,他有些哽咽了。我想安慰他,却没什么可说的,我能说的就是从小到大的那些红嫁衣白孝布。

      “你妈妈至少还活着不是吗?”

      他沉吟了一下:“如果这一劫我们能够安稳度过,我就告诉你,关于我父母的故事。樊青,三更了,快回屋去。无论出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包括枪声。别怕我会死,别怕。”

      他的声音很坚定,但重音却清楚地发在了别怕两个字上。

      我手里还握着他送给我的小弯刀,僵尸般地窝在床角。大睁着眼睛,透过窗子,我清楚得看见今天的月亮乌白乌白地,紧紧压在房檐上,好像蒙上一层厚厚的影纱。

      我一晚上没有听见打斗的声音,但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传来了一声枪响,我清楚地听见是从孟晓山的方向开出的枪。

      我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不知道是该感叹他终于来了还是该感叹他真的来了。

      接下来呢?是打斗吗?是流血吗?

      突然,有人敲响了门,屋外传来了孟晓山平静的声音:“樊青,他死了。”

      我打开门,他的身上满满的寒气,直给我动了个哆嗦。“你刚送外面回来?”

      他点了点头:“你跟我出去看看,是不是张自白的那个小厮。我本来想打断他的腿然后抓活的,但他跑得实在太快。”

      居然是他?我震惊之余飞快奔下楼去,看见雪地里刺目的一大滩血液和后脑上紧紧实实的一枪,伤口还不断地噗噗冒出血来,融化掉周围的雪。

      “是他吗?”

      是他。此时的我脑子里想了一万种怎么在他的尸体上插上一刀又一刀,怎么剥皮抽筋,怎么挫骨扬灰。但他就像张自白一样,瞬间地死去了,轻松地死去了。甚至到头来,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如果你问我这个迫害过我们的人是谁,我竟然说不出名字。

      或许张自白应该被千古人唾弃。但这个小厮也应该。

      突然,我听到颂祥站在门口大喊的声音:“二奶奶醒了!”

      左清秋被抬回自己的卧室,至今都没有连一个医生来看过她的伤口。其实这件事很冒险,她一旦伤口感染或许连命都保不住。

      左清秋眼睛微微地睁着,缓缓地挤出一句话:“我要去办公楼。只要拿到签字文件,就知道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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