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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二十二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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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叙站在他一米之外。
休眠期过去,狂风把黄沙吹起来,卷起了旋风柱,云层逐渐被遮住,这让屋内暗了一度,也让周屿焕周身沉了一层,她觉得他此刻的状态比黄沙压倒天地的气势还要可怕,逼得她不敢往前。
沙层彻底将天色拉黑的时候,他转身,仿佛没看到她,她紧跟过去,到他房门前,门被嘭地一声关上,她的心也紧跟着一提。她没有这里的房卡,只能找她妈,她妈联系了管家,没想到管家笑着回绝了。
顾雅表情僵在脸上,正要教训,管家以要招待客人为由,离开了。她是出了名的金牌管家,也是周家宴会的承包方,与周正琼关系紧密,顾雅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满道:“哼,叙叙,你看明白了,你一天不嫁进周家,就一天别想指挥周家的资源。”然后回头看她,“怎么,你俩现在的关系生疏到需要你撬他房门了?”
“不是,他应该睡了,我想着进去看看。”
“睡了就算了,他妈等会儿上来,看见你总是黏在身边反而显得我们掉价,走,跟我下去喝一杯。”
这一杯,沈叙喝得极慢,慢到周屿焕调整好状态准备从小门溜出去时,她才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跟上去。
黄沙还在空中盘旋,这样的环境根本不适合出门,沈叙刚在外面待两秒,眼睛就进了沙子,揉,黄沙里冲出来一辆车,他拉开车门坐进去时,她也紧跟着上去。
阿求开车,副驾是林加北,周屿焕一上车就满身不想沟通的气场,她下意识去触碰他的手,他的指关节因此弹跳了一下,沈叙立刻拿开,即使他面无表情,眼睛也没睁开,她就是能感觉到他下一秒就要甩过来的巴掌。
可怕。
车内因刚刚开门带进了点沙子,加上夜晚温度低开了空调,尤其得燥,沈叙揉了揉眼睛,沙子慢慢消化掉,没有刺痛感后,车子在一家医院的地下停车库停,林加北下了车,阿求傻乎乎的,沈叙根本没有把他当成能听得懂话的人,于是说:
“屿焕,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她根本不在乎这些,你知道吻对她来说代表着什么吗?”
阿求回头看了一眼,她无视他,继续说:“代表逃离,代表发泄,与爱情无关,她可以跟你亲,也可以跟别人亲,她甚至都可以跟别人做!”
语气不知不觉地提高了些,是为他这种颓废状态感到不值得。
“她但凡负责任一点,就明白该对你避嫌,在你去找她的时候跟你妈告状,她没有!她拿你跟杜迦佑跟任何一个男人都没有区别!她就是这么随便!”
阿求仿佛知道她在说谁,眉眼间有点不悦,用拳头砸了砸座椅,沈叙瞪了他一眼,周屿焕仍然没有动静,这种死气沉沉的感觉,一直延续到林加北敲窗,接着,林加北上车,他下去。
沈叙也要跟,林加北把门给锁了,她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座椅,“他去哪儿我不能跟着?我是他女朋友,你们防谁?”
林加北懒洋洋地回头,并没开口,但眼皮压着,他跟周屿焕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他的坏种成分清晰明了,沈叙在他不给面子的时候,不敢继续撒泼,躺在座椅上,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宴会中心的房间里,她下床的时候有几秒钟没缓过神,环视了一周,才发现,周屿焕他们不见了!
她立刻下楼,问她妈问管家甚至都问到了周正琼那里,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她还要继续找,她妈拉住她,门被关了起来,里面全是熟悉的面孔,只不过她们此时没有教育孩子时的那种严厉感,也不似在嘉陆任何一场聚会能够表现出的游刃有余,她们看起来十分焦灼,秦阿姨在原地转了两圈后,把门彻底锁死,开口:“怎么回事?说宴会混进了一个江南大院的人,真的假的?”
方阿姨说:“这场宴会真有点瓮中捉鳖的意思,阿雅,你那亲家安的什么心?”
顾雅有些不满,订婚的事情还没定下来,她倒因为周家的举动而惹一身腥,“我怎么知道,你问周正琼去啊,我跟叙叙不也深陷泥沼,顺便再问一下,他周屿焕留叙叙过夜,准不准备给个说法。”
沈叙惊得拉着她的胳膊,“妈!”
林阿姨安抚大家,“别急,事情不一定有想象得那么严重,即使江南大院的人过来,只要嘉陆那边不出事,火就烧不到我们身上。”
秦阿姨:“哎呀,早知道就不来了,新新让我一起去瑞士我还给拒绝了,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死。”
一个穿紫色衣服的阿姨罕见地开口:“江南大院最看重关系网,里面的成员必须是核心家族的后代,但我倒听过一个消息——”停顿几秒,“大院里的人一直不喜欢三花这样抛头露面,已经开始从遗嘱上下手。”
秦阿姨:“什么遗嘱?”
紫衣服阿姨:“奉天律师所管理的,他们只做特需遗嘱,是订立人防止自己死后遗产会被外人夺走,也为了保护受益人,所做的特别遗嘱设立。这事儿大家应该都不陌生,我们思考的有很多,比如大额财产留给孩子怎么能保证他们享用一生而不被人迫害,比如哪家律师事务所能详尽做好安全方案,虽然独生子女不怕有人争家产,但我们总想要万无一失。
“而奉天最擅长财产分批发放,我之前咨询过,得知他们多年前接过这样的单子,每年继承人带着自己的毛发去检测DNA,拿结果来领取相应的金额,人死后的白骨能做五十年的DNA检测,五十年后,继承人还在世,剩余财产会一次性发放。”
听完,大家都皱了眉头,秦阿姨心直口快:“什么意思,三花难道不是大院的核心后代?她难道一直拿着真正继承人的毛发去检测DNA?”
紫衣服阿姨不再出声。
这话一出,大家表情都很凝重,连一向乐观的林阿姨都面露愁容,如果三花真有个三长两短,那这场宴会中的任何人,都不能独善其身。
周围安静得近乎恐怖,只有沈叙眼睛冒出了亮光,她想到周屿焕的车子曾停在一家医院的停车场,想到林加北敲窗时眉眼露出的惊喜,想到周屿焕去而不返,想到自己被莫名其妙送了回来。
心惊,拉她妈胳膊的力量更重了些,她妈安慰她别怕,她说:“妈,找到屿焕,无论用什么方法,求你先找到屿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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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一辆从弯泽驶来的车子进入嘉陆地带。
黄沙在入境温暖的区域时,慢慢被吹散,林加北伸了个懒腰,看了眼后座,死气沉沉的气息还没消失,他打消了抽烟的冲动,暖气已经换成了冷气,车子里降了点燥意,阿求似乎不会累,一口气开到大关墓地,后座有开门的声音。
周屿焕下了车,找到三花一直参拜的墓碑,炸开,下去,里面满是昏黄的壁灯,大量的珠宝挂在墙壁上,像是一幅欧洲中世纪的名画。这里被打扫得特别干净,有食物的味道,有人的气息。
周屿焕走到最里面,看见十字架上绑着一个女人,她身形削瘦,神情憔悴,脚边的盒子里装着一瓶瓶营养液,手指伸到她鼻尖,有微弱的呼吸。
这个女人于凌晨四点被送到江南大院门口,三花于凌晨五点被喂了烈性毒药。
京执赶到三花的院子时,已是气喘吁吁,周屿焕坐在三花旁边,一手拿着车队转让合同,一手搭在三花的手指上,他想要她的手印。
三花还有一口气,她很痛苦,然而剩余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发出剧烈动作。
车队的事是瞒着大院做的,就是怕那群老古董阻拦,阴阳合同,明面上是交给律师处理,暗地里是三花占大头,她需要京执走在台面上,给了他暗股,所以合同全部转让,还需要京执签字。
周屿焕在等他,姿态很随意,左腿搭在右腿上,鞋尖微晃,京执迅速回想了一下最近的事态,京婵安全,三花将死,代表他也即将安全,他可以抢。
周屿焕的手机在通话,律师那头,林加北随意玩着手里的刀,不时地在他腿上敲敲,不时地又挪到他颈动脉上,律师跟周屿焕说话时,嘴都颤。
“我这里有、有她的签名,但是她的手印得现按,你、你那里有印章吗?”
“没有,你有什么办法?”
“我......”
“不然,我们剪掉她一根手指怎么样?”
林加北激动地“wu”了一声,律师出了汗,周屿焕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指环,套在三花手指上,京执往前走了两步,院子里起了风,周屿焕在按下去的时候,脑海里闪过温锁的脸,弯泽那次,她闻他的指尖,她说有糖香味,她希望是糖香味。
可是——
那个吻——
手下用力,三花用尽最后力气发出一阵痛呼,合同上按上了一个红手印。
京执手里也有合同,他把三花手指拿过来的时候,周屿焕并没有反对,两人拥有同样的筹码,京执赢面更大一点,他拥有自己的签名,他毫不犹豫地签下字,距离合同完全转让,只需要律师那边认证。
三花的律师并不止一个,他有熟人,他可以完全操控这场游戏。
周屿焕还是没动静,他看着京执,看他眼底的年少轻狂,看他头发在夜空下闪,看这个跟他同岁的少年,不说话,偏要在他求胜念头最高昂的时候,挂了跟律师的通话,给他放了一段视频。
镜头很黑,京执一开始没反应,但第一句话出来,他就慌了。
“哥,这里好黑,我害怕。”
戛然而止。
夜空下的对峙在此刻有了高低,京执当下的念头很复杂,他好像明白为什么杜迦佑要放弃家族企业出来跟周屿焕单干,知道林加北这样狂妄的性子被收住一定是挨过打,那他该怎么办?
京婵恐惧的声音还在耳边绕,他毫不犹豫地撕掉手头的合同,“全给你,别动我妹。”
离开京家,让出TR,他跟京婵以后就没有了经济来源,也许会过一段苦日子,但无所谓,只要平安就行。
可是周屿焕在暗处,并没有表现得多欣喜,他太能藏得住生意场上、谈判桌上,甚至断头崖上的喜怒,站起来,也把手里的合同撕了。
京执意外。
周屿焕给律师打电话,“合同重拟,京执占六。”
接着从暗处走出来,映入月光下,他的形象具体起来,长得好已经成为他最不值得提起的优点,他不会让跟着他的人受一点罪,他身上就是有让别人自愿追随的能力,两人目光对视,擦肩而过。
这是两个少年的一拍即合,是前往西京前的盛大造势,是推翻那帮老人,创造属于自己的时代。
夜晚风凉,浑身热血。
周屿焕走后,京执自觉地掏出打火机,放火烧了三花的院子,这也许会给他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是会给周屿焕挡掉一些麻烦。
他知道,自己是自愿的。
......
至此,周屿焕手头有了不可小觑的人脉,有他可以任意造反的后盾,有TR和弯泽的车队,有齐由。
这一年,他二十二岁。
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