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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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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大,稿子在手里乱飞,周屿焕按压住一角,正要继续念,人群中有骚动,沈叙朝哄闹源头看了一眼,又紧接着看向他,他站在演讲台上,里德高中的旗帜随风飘,穿着制服的学生因这场混乱变得兴奋起来,校长敲了敲话筒,“咚咚”声像冷空气一般席卷了学校上空,把这场哄闹压得静止。
稿子还在飞,周屿焕把纸张折了起来,里德开学典礼,请了几个优秀毕业生回来演讲,他是最后一个,正赶上底下的学生听得不耐烦的时刻,这么一闹,正好激发出他们的躁动,校长的镇压让他们燥烈的情绪轰然缩紧,然而那只是暂时的压抑,呼吸中交缠着彼此的蠢蠢欲动,有学生已经在用眉眼交流,还有的踮起脚,去看被踹倒在地的人能不能爬起来。
默默地数了三秒后,一人嘘道:“王长年,你也不行。”
那班级的班长好不容易挤过人群,走到被踹者身旁,把他扶起,紧接着教导主任就走了过来,问:“谁踹的?”
大家没吱声,但眼神都朝同一个方向看去,温锁穿着三中的校服,显得格外突兀,教导主任走到她面前,“你这样,影响很大。”
温锁朝王长年伸手,“拿来。”
王长年往班长身后躲了躲,班长护在他面前,同班的几个学生自动围成了一道墙,温锁撸了撸袖子,就要往里闯,被教导主任训斥:“胡闹!”
然而这声音没拦住她,她踹开并排的两人,就朝王长年口袋里掏,那两人捂着胳膊嚎叫着,空中的封印逐渐破裂,闹哄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话筒传来一句话:“请同学们保持安静。”
三秒后,更大的噪音爆发了,教导主任的声音淹没在人海中,王长年死死拉着班长的衣领,班长被迫跌倒,人墙散开,温锁终于掏出了王长年口袋里的东西,只不过全成了碎片。
稿子在周屿焕手里飘,坚硬的折角不停地刮擦着他的虎口,碎片朝他的方向飘来,空中像下了一场漫天大雪,同学们欢快地跳动着,沈叙趁乱往前跑了一截,她能更清晰地看见周屿焕,喊他,没听见,刚想冲他招手,前面就冒出了几颗人头,队伍混乱地挪动着,她又被挤回了原位。
而周屿焕这时有反应,伸手朝脖子上一摸,拽下来一张长条纸片,有几个字:哥有毛茸茸的爪子。
校长起身,各个班主任纷纷下场,班长组织队伍回班,操场上的哄闹渐渐消止,沈叙被人群挤到视野死角前看了周屿焕一眼,他的目光没有聚焦,把稿子塞到口袋里,那张长条纸片顺着他的指缝飘走,飘进了太阳的光圈内,在最刺眼的那个位置,他回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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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时,沈叙才见到他,两人都已经从里德毕业,只不过周屿焕是作为优秀毕业生被请回来做演讲,沈叙则是请假回来凑热闹,两人面对面吃饭,她从他的餐盘里夹了一个肉丸,说:“温锁被停课了,三中那边好像派了老师来沟通,你说她后面要不要来里德公开道歉?”
周屿焕把另一个肉丸也夹给她,“看学校沟通吧。”
“这事儿网上也有点消息,不过影响应该不大的,听说她背后有人捧。”沈叙拨动着第二个肉丸,没吃,突然抬头,“哎,那纸条上写了什么?”
其实沈叙没想得到他具体的回答,她有时很讨厌他这一点,不八卦,不暴露别人隐私,所有流言到他耳里就如同进了坟墓,没有冒出头的机会,但他那时不太在状态,像喃喃自语似的说:“哥有毛茸茸的爪子。”
“哥?她金主吗?”
沈叙这么一问,周屿焕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表情微微动了一下,“不清楚。”
接着交代:“别传。”
沈叙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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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锁在写检讨期间挂了十三个电话,第十四通打来的时候,她没好气地吼:“写检讨呢!你有病啊郑泽!”
郑泽说:“你还是叫我小胖,亲切点,别连名带姓叫我,我怕。”
“有事说事,忙着呢。”
“听说你被停课了,无不无聊,需不需要我飞去看你?”
“你几个钱?”
“没钱,你给我打点。”
温锁足足骂了他半个小时,才转了笔钱过去,“找家便宜的酒店住,我只能养你到这。”
郑泽乐呵地应着:“行嘞金主妈妈。”
郑泽连夜赶过来,温锁去他那破酒店泡着,郑泽揉了揉惺忪的眼,“锁儿,我睡会儿行吗,刚下飞机。”
“写完。”
“行吧。”
郑泽模仿温锁笔迹一流,所以温锁最不怕写检讨的闯祸,她怕的是没钱买郑泽的来回机票,耽误课没事儿,反正他不学。
郑泽趴在了桌子上,刚要流口水就被温锁薅着后领拽起来,温锁拍他的脸,给他灌了一杯咖啡。
郑泽的肾上腺素飙升,不仅快速把她的检讨写完,还拉着她聊了两个小时北港的最新动态。
温锁说嗯,好,知道了。
郑泽拔出她的耳机,“你连敷衍都不敷衍我。”
“不是回你话了?”
郑泽躺在床上,压着她的枕头说:“咱哥这会儿应该进手术室了吧?”
“嗯。”
“他给你写的信你一个字都没看到?”
“别提。”
“好好好,不提不提。”过了一会儿他又坐起来,“咱哥进手术室了,网上的消息还能按时删吗?那对你影响可不好,你本来风评就差。”
温锁把耳机拿下来,扔床上,躺下,郑泽把她的耳机收好,也跟着躺下,后半夜的聊天纯属咖啡过劲儿后的生理排泄,没人注意到窗外的闪光灯。
天快亮时,温锁才说一句:“没事的,等我哥出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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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爆了——温锁自降身价跟一男子夜宿破旅馆,金主得知后,气进了医院。
两人在旅馆睡成了猪之后,才看到各个营销号的转发。
温锁心想等我哥病好你们都死定了。
郑泽看了之后,无语:“靠,我没毛茸茸的爪子啊。”
温锁拿枕头扔他:“你也配。”
起床洗漱,凉水刚碰到脸,她突然一个激灵。
无法独立入睡的习惯是七岁养成的,那天一家四口都在北港,爸妈大吵一架,很凶,很恐怖,她感觉窗帘外有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温闵到她房间抱着她,说哥有毛茸茸的爪子,两只眼睛乌黑圆亮,哥的脸又大又圆,尾巴会动,哥在米米身后,赶走一切的黑。
哥有毛茸茸的爪子。
是她哥写给她的信。
可却在网上疯传,谁看了?
温锁在里德校门口守着,这学校有两个门,家里有司机来接的从东门出,那里有宽敞的停车位。自己回家的从西门出,那里离公交站台近。温锁把王长年的照片发给郑泽,郑泽在东门守着,把人看丢了。
温锁冲到东门的时候,郑泽恨不得钻进土里,“就两分钟前刚走,最多三分钟。”
温锁毫不留情地踢向他小腿。
郑泽往后倒,即将撞到一个女生的时候,被一个男生挡住了,他回头,“抱歉了哥们儿。”
焦穆把沈叙护在里面一侧,看着她上车,又往西门走去。
沈家的车一直没动,焦穆的身影消失后,车窗降下,沈叙探出头:“温锁,他是我同学。”
温锁烦着呢,“我管他是你的谁。”
温锁跟郑泽想法子追王长年,沈家的车缓慢开走,沈叙透过车后玻璃看了一眼,她很担心。
于是她组了一场聚会。
打给周屿焕的电话是杜迦佑接的,他说了句没空就给挂了,没多久周屿焕回电话过来,她说今晚有聚会,他说会按时来。
聚会定在一家音乐馆,环境优雅,大提琴手是沈叙特意请来的,悠扬的音乐把气氛烘托得特别温馨,在这种环境下,没人舍得闹事。
然而在这种环境下,她请了温锁。
温锁带上了郑泽,郑泽跟没骨头似的,总是压着她,她说你别犯贱,他说金主妈妈。
她就会翻白眼。
周屿焕带了礼物过来,沈叙走过去抱他,聚会上除温锁和郑泽外,都拥着场中心的人,温锁摸了摸肚子,郑泽说饿。
两人都后悔来参加这填不饱肚子的宴会后,决定逃跑。
然而温锁刚起来,沈叙的目光就扫了过来,郑泽歪着他那大头靠在温锁胳膊上,沈叙周围的女生突然捂嘴笑,在这敏感的高中时期,这样的笑实在不算友好,神经大条的郑泽都能品出来,乖巧地把头摆正。
温锁低头骂:“你没种。”
“我有。”说完他又把头搁上去。
对面笑得更灿烂。
这是来自两个阵营的对视,以少敌多,以高姿态对抗没规矩,可是对手戏是一方抛出了攻击,另一方得回以报复,但温锁懒得分给她们眼神,捂着肚子跟郑泽说:“吃烧烤去。”
郑泽起来了,沈叙请他坐下,周屿焕来了电话,他到一旁接,菜陆陆续续上来,那些千金小姐优雅落座,沈叙坐在温锁旁边,温柔地说:“焦穆是我高中同桌,大学有回母校探望的活动,好几个人一起,屿焕也知道。”
温锁眨巴了两下眼,正在脑海里组装她这段话是什么意思,郑泽提醒:“那天,放学。”
温锁终于回过味了,怪不得叫她呢,原来是怕她多嘴,她心想你出轨了都跟我没关系好吗,忍下去,回:“知道了,走了胖儿。”
郑泽起身,沈叙也跟着起来,“温锁,你还是别这样出门。”
温锁把门打开后,闪光灯像刀子一样朝屋内闯,温锁立刻把门关上,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郑泽的脸就挂在她头顶上方,门一关一合,一段素材就清晰地挂在网上。
她妈打电话来,她挂了,周屿焕的电话也已经结束,朝这边走,沈叙一脸无辜,好似在说“我早就提醒过你了”,她身后站着很多人,笑声还没消失,钻进耳膜,成了最尖锐的虫子。
温锁知道,沈叙今天不会让她轻易走出这扇门。
对手戏这时有来有往了。
温锁抄起一旁的酒瓶直接砸向大灯,灯光在摇曳中闪烁了几下,寿终正寝,碎片落下来,屋子里是女生的尖叫,大提琴声停止,服务员赶紧冲进来,屋内线路受损,天花板的小灯全部熄灭,黑,温锁拉着郑泽往小门跑,正要拉开门时,被一双大手钳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