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忽梦少年事》与山间明月

14、过日子

　　农村对一个女人最大的褒奖，不是“漂亮”“聪明”这一类的词，而是“会过日子”。“会过日子”意味着能挣钱能省钱，想尽一切办法节省，并把省下来的钱用在刀刃上。

　　秀梅是别人口中“会过日子”的人。

　　秀梅来到这个家后，从家徒四壁添置了不少东西，从只靠种地活着到开始做点儿小生意，从几乎没有钱到小有存款，秀梅功不可没，即使传贵从来没有说过，秀梅也觉得这点上传贵肯定佩服自己。

　　秀梅并不是一开始就“会过日子”的。虽不富裕，秀梅小时候起码也是衣食无忧，嫁过来之后，秀梅才知道真的有人顿顿稀饭咸菜，连馒头都吃不起，几乎靠喝水吃饱饭。

　　秀梅原本是吃不下顿顿稀饭咸菜的，但她开始是一心想当个好媳妇，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吃。

　　婆婆节俭惯了，什么都不舍得扔，什么都往家里捡。看到年轻人吃饭滴了滴汤，洗衣服多用了点儿肥皂，睡觉亮着灯久了会儿，总是偷偷嘀咕着“太不会过日子了”。

　　秀梅怕婆婆背后说闲话，也时时刻刻注意着节省些，生怕婆婆又和哪家的女人议论，这个儿媳真不会过。

　　做着做着，秀梅就真的成了一个十分节俭的人，十分过日子的人。她不需要再用脑子思考该怎么做才能节省，而且自然就开始节省，不知不觉做出节省的行为。

　　先拿她自己的衣服来说吧，结婚十多年了，她身上还是那件结婚时娘家给买的红毛衣。红毛衣的袖子上早就被虫咬了个洞，但好在是套在里面的，外人看不到。

　　她结婚十多年，几乎没买过新衣服，而且越往里的衣服越旧。里面的衣服外人看不到，即使破了不少洞，只要是还能穿，秀梅就绝不会买新的。

　　再说平常干活吧，秀梅常常把炉子给憋死，这事老是传贵吐槽他的话头，传贵常说:烧炉子这么简单的活，你怎么老是让它憋死？笨！连个炉子都弄不了。

　　传贵哪里知道，这是秀梅的过日子心态在作祟。烧炉子旺当然好，又暖和又好烧，可是太费碳了，秀梅总是把开口调到最小最小，几乎进不去空气，然后让碳虚虚地烧，最好一小块碳能烧一天才好！

　　可是，这样总会把炉子憋死，落得传贵一阵子埋怨。

　　无妨，下一次过日子心态还是占据上风，这样的事还得重复上演无数次。

　　最后就说吃饭吧，秀梅的饭量越来越小，一开始是她忍着不多吃，后来就是真的越吃越少了。煮鸡蛋，只给玉玲和玉秀留着吃，吃菜的时候，只尝一两口，肉更是一口都不肯吃。

　　秀梅觉得，自己已经这样了，又不长个又不需要用脑子，吃点儿填填肚子就行，而孩子们是长身体的时候，为数不多的营养还是都留给孩子吃吧。

　　话虽这样说，但每次看着传贵没心没肺地一大筷子一大筷子夹着菜里的肉吃的时候，秀梅气得也想不顾一切地大吃一顿，但她最终还是不舍得。

　　一开始传贵还开导开导她，让她别在吃上省，后来说不通，就成了每次吃饭时的吐槽:吃还能吃穷？光知道省钱，孩子吃的没营养怎么长个？

　　秀梅默默不做声，没有她过日子，开销从哪里来，哪一分钱不是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呢？现在生活刚有点儿改善，就能大手大脚花钱了吗，不过日子，老人病了怎么办？孩子学费怎么出？

　　突然用钱的情况多了又多，这都是她每天晚上要思考一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