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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楼 ...

  •   邱遇没了烟,就少了课间消遣,没有足够的消遣,上学就没劲。没劲之余,邱遇还有一点闹心。张鹏和刘鹏一遇到跟他爸有关的事就不淡定,这会儿邱林风大闹四中高二办公室的事远在三中的钱成锦都知道了,一个劲地给他发消息,问他什么打算,还说放学了来找他。
      阳城这块地,四中跟五中隔一条街,三中最远,要过五个红绿灯。
      邱遇没怎么想就让钱成锦别折腾了,说自己晚上有安排,折腾完挺晚,回头再约。但张鹏和刘鹏不远,让他安排完一起喝酒,邱遇说行,惹得钱成锦一顿干嚎,说邱遇“不兄弟,搪塞人”。
      邱遇知道钱成锦就是胡嚷嚷,没搭理,他也确实不是搪塞,是老早之前就在网上看过老街那边的租房信息,做了笔记,从课间操结束到放学这会儿功夫,他已经连短信带微信约了两个能即时看房的,决定今天就把房子定下来,远离邱林风马上开始,刻不容缓。
      放学铃响的时候,邱遇完全无视老师,没有丝毫犹豫地把书包挂在肩头,起身出了教室门。英语老师本想再占用两分钟,但邱遇这么一走,所有人都蠢蠢欲动无心听课,她也只好摆摆手:“去吧,都吃饭去吧。”
      学生们欢呼着合起书本,着急去食堂抢座的住宿生把笔一丢就投身放学洪流。冯岚晚饭不在学校这边吃,也不喜欢在走廊跟其他人挤,等人走得差不多才起身。这时候热闹都移去了教学楼外,冯岚不紧不慢地走到教师办公室敲了敲门。
      门里有人喊:“进。”
      冯岚推门进去,朝里面的老师稍一欠腰,直奔班主任于莲去了。于莲早习惯了冯岚的放学流程,专门在这等他的,冯岚一在她面前站定,她就递过去一张准假条。
      “还是去打工?”于莲说,“这样一直不上晚自习行不行?快期末了,别忘了你跟我保证过什么。”
      冯岚接过假条看了一眼,道了声谢。
      于莲又说:“我还是那句话,你还是学生,是孩子……”
      “快成年了。”冯岚说,“八月。”
      于莲无奈地看着冯岚:“总之,遇到问题不要自己硬撑。”
      冯岚“嗯”了一声。
      “上次我说的助学金的事……”
      “我不用。”
      于莲跟冯岚对视几秒,冯岚面目平静,半垂的眼帘把所有情绪都挡住了,于莲只能无奈地换了个话题。
      “对了,我问你件事。听你们张老师说,今天邱遇跟张洋在政治课上动手了?”
      张洋是冯岚的同桌,同桌之外的人冯岚都不太有印象,这会儿才把邱遇这个名字跟脸对上。
      冯岚垂了眼,像是在想发生了什么,但其实是在琢磨该怎么说。他跟张洋虽然是同桌,但关系一般,跟邱遇更是不熟。他没必要包庇这两个人,也没必要对班主任如实相告。
      不管多受学生欢迎的老师都没法打破师生之间的壁垒,学生之间的事尽量不告诉给老师知道,是学生在校生存的中庸之道。
      冯岚看向于莲,慢吞吞地开口。
      “我犯困来着,不清楚,邱遇好像是问课表来的。”
      冯岚和张洋在靠门最后一排这个“风水宝地”,有迟到的学生问一句上什么课是常有的事。
      于莲也不追问:“那我回头再找邱遇和张洋了解情况。今天的作业还是一样,我这科你不用写。行了,去吧,别耽误打工。你们刘老师今天看晚自习,再一会儿人就该吃饭回来了。”
      于莲教语文,刘老师全名刘伯言,是教数学的。冯岚偏科严重,语文一枝独秀,数学一塌糊涂。于莲愿意给他开绿灯减负,允许他上课打瞌睡,但刘伯言看见冯岚就牙痒痒,想叼着他脖子让他做卷子刷题。
      冯岚再次跟于莲道谢,转身走了。刚到楼梯口,脚还悬在台阶上没踩下去,就听身后有人喊:“冯岚!”
      是刘伯言。
      冯岚假装没听见,脚都没停一下,保持自己缓慢的频率下了台阶,然后快步离开教学楼。
      这个时候,人都去了食堂和校外的小摊、饭店。冯岚往校门口走了几步,脑袋顶上又传来刘伯言的声音。嗓音洪亮的汉子扒着办公室窗户往外喊:“冯岚!你这次数学作业要是再不写,晚自习我就把你扣下!”
      冯岚没法装作听不见了,扭头很无奈地看了一眼。刘伯言远远地指了他一下,紧接着于莲就出现在窗户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把人劝了回去。
      “冯岚,你数学作业再不写——”
      旁边有路过的学生小声学刘伯言说话,像是嘲笑冯岚。
      冯岚看了他们一眼,完全不认识,猜他们就是觉得好玩,于是根本不理,只当那是两团会发声的空气。
      话说回来,认识的他也可能不理,毕竟他连同桌都不熟,更别提其他人。
      冯岚走到自行车棚,推出一辆看着要散架的自行车。这车长了一副贼都嫌弃的样子,冯岚便也没给上把锁,人到边上一推就走。自行车很痛苦似的,“嘎吱嘎吱”不停响。门口保卫室的大爷都认识冯岚的车了,在冯岚路过时很关心地皱着眉:“小伙子,你这车得上油,都锈了。”
      冯岚点一下头,说“谢谢”。但谁也不知道他那一点头具体是什么意思,可能是“我知道”,也可能是“我会做”。反正不等保卫室大爷再探究,冯岚已经走出校门,抬腿上车,“嘎吱嘎吱”地行远了。
      到打工的超市时时间刚好,冯岚去更衣室换了员工制服,打卡上班。几个刚下班的女人看见冯岚,凑一块嘀咕了几声,等冯岚走近了,其中一个女人拿出临期降价的两个面包和一袋牛奶递给他。冯岚道了谢,边走边吃,也没见他吃多快,但到仓库的时候就已经吃完了,包装袋被他揉成一团,丢进门口的垃圾桶。仓管老李见到冯岚,也没多的话,只道:“吃完了就干活去吧。”
      冯岚点点头,挺乖巧地去了。他干的是最费力的小工,分拣货物,搬运货物,整理货架,每天折腾来折腾去,一月一千五,比一般小工低,毕竟他不是全天上工,就每天放学来三个小时,这待遇已经很好,是超市这边看他一个学生可怜给的了。
      靠着这份钱,冯岚能供上自己租房的花销,但再加上学杂费和日常生活就有点不够看。所以十点钟离开超市后,冯岚还报名了工厂叠纸盒的小时工,他还年轻,手快一点按量给钱的工厂他一小时能赚两百,按时间算的那种就给的少了,东西要的不急,有的一天可能才给两百,比谁耗得起。
      总之这样一个月下来,冯岚的收入维持在三千到四千,一个月过去,该花的花完,还能有一点余钱攒下来。
      于莲了解情况后,试图给冯岚申请助学金,也说过可以帮他一点。但冯岚都拒绝了,他自觉过得还行,苦点累点不算什么,日常生活不是维持着了吗?而且他手里其实有一笔老家房子的拆迁款,这笔钱他为了妈妈压着不动,但只要这笔钱在手里,他实在没脸去占其他人的助学金名额。
      冯岚也知道,于莲是觉得他有学习天赋,希望他不为生活发愁,好好学习,把偏科的大脑再开发一下,争取数学不在五十分打转。可惜冯岚觉得没这个必要,一来他清楚自己天赋受限,没长一个数学的脑子,二来他不想总去面对于莲关心的目光,那让他觉得自惭形秽——因为他现在的成绩有一半自己的“功劳”,他出于近几年都没法离开阳城的客观原因,在主观上就没想好好努力。
      阳城不算个大地方,最拔尖的学校只是二本,冯岚不能离开,就只能在那么几所学校里挑选,而那几所学校以冯岚现在的本事就是把数学这一科丢了也完全足够。
      真的足够,毕竟退一步还有专科。学什么习,不如打工,不如挣钱,能维持日常生活固然很好,但冯岚还是想多多攒钱,让母亲生活得更好一点。
      十二点多,冯岚挪动僵直的双腿离开工厂,找到自己嘎吱作响的自行车,披星戴月地回家。
      说是“家”,其实就是老街旧楼的一间面积不大的一居室,冯岚自姥姥病逝后就一直自己住在这里。
      这栋楼是当年开发商的一处规划失误,比其他楼都要小一圈。开发商一拍脑门,做了一层两户,一户一卫一厨,开放式卧室连客厅,主打一个适合独居人士。
      冯岚每天路过生锈的老信箱,穿过贴印着不知多少小广告的楼道,上到二楼左转,进门后是短窄的过道,左手小厨房,右手卫生间,往里迈两步就直接能看见床,没有沙发,没有茶几,就多摆了一张椅子,是房东安置的。房东人很好,见他一个学生给了不少优待,甚至连押金都没要,让他什么时候不住了招呼一声就行。
      冯岚拎着自行车,在门口看了一眼电表箱,然后开锁进屋。他摸着黑把车放到床边空地,换了衣服去卫生间洗漱,出来后先插好电蚊香,然后一头栽到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冯岚觉浅,睡得不实,半梦半醒间一直觉得屋里有人,门外也有人。这么迷糊了三个小时,凌晨三点半,真来了个人站在门口,先是拨锁,然后使劲砸门。
      冯岚一个激灵坐起来,黑暗中拧眉看着震响的门。
      “谁?”冯岚脑子还不太清醒,“这屋有人。”
      门外的人骂了一声,似乎也吓一跳。冯岚听出那是个男人,又不确定对方来意,正琢磨要不要去厨房拿把刀防身,门外的人就很迷茫地问:“这不是三楼?”
      冯岚听出这人声音有点含糊,猜他大概是喝多了,于是一边回答“这是二楼”,一边默默起身抓住椅背,准备拿椅子当武器。外面的人又骂了一声,更含糊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不一会儿冯岚听见踉跄杂乱的脚步声,再一会儿冯岚就听见自己头顶传来噼里啪啦不知道怎么了的动静。
      冯岚放下心,把椅子往旁边一撇,重新躺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觉得刚才外头那人的声音耳熟。
      他一贯对身周的事漠不关心,能让他一下子就听出来耳熟但又分辨不出来是谁的,肯定是最近才说过话,但之前没交集的人。
      这样的人……
      楼上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冯岚翻了个身,把头缩进被子里。再一阵噼里啪啦,冯岚越听越像是有人摔地上起不来。冯岚短暂的十几年人生中只知道一种类似的情况,伴着刺目的鲜血和濒死的……
      冯岚从床上爬起来,抓过枕头边的T恤套上,起身出门一气呵成,上楼去看情况。
      楼上先前一直没人,昏黄的灯光下能看见门口堆着不知道谁家的杂物。现在这些杂物被撞散一地,本该锁死的老旧防盗门和斑驳的漆黄木门全都大开,一个人影在房间的几个行李箱间翻腾,冯岚走到门前,仔细地看了一眼。
      “操。”那人把脚从两个行李箱间拔出来,醉醺醺地低头看,“什么玩意儿咬我的脚?”
      冯岚有点惊讶。
      “邱遇?”
      邱遇属实是喝大了。他一般不会喝成这样,出于对邱林风的反抗和厌恶,他对喝酒这件事并不热衷,只从小耳濡目染,遇到烦心事,尤其今天这样跟亲爹彻底掰了的烦心事,他还是会选择用喝酒的方式来发泄。
      一杯两杯还行,一瓶两瓶下肚,最后邱遇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只模糊地记着张鹏和刘鹏不放心,要送他,他不同意,最后那俩只能妥协,要了司机的手机号确认他的安全。
      他现在安全了吗?
      估计不安全,不然怎么会在崭新的家园,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呢!
      邱遇冲着一个行李箱飞扑过去,手脚并用地把行李箱死死抱住,做出一副决绝姿态。冯岚默默地看着他,无语,想走。
      邱遇显然肢体健全,也没有明显外伤,以冯岚和他短暂的交情,此时确认对方没事,把门一关不管非常合情。可邱遇不知怎么,搂着行李箱也不安分,一直骂着什么王八,身体扭得跟蛇一样滑进两个行李箱的间隙,让人想起卡在水泥板里出不去只能哀叫的幼猫。当然,这种联想毫无根据,邱遇从什么角度看都不像猫,目测一米八的个头摆在那里,更不可能是一只幼猫。
      不是一只幼猫,瞧着也有点可怜。
      冯岚犹豫再三,目光在邱遇皱巴巴的衣服上扫了两个来回,终于进了房间。他绕过门口堆着的鞋盒,顺手把几个歪倒的行李箱扶正,最后停在邱遇旁边,蹲下身。
      “我帮你?”
      邱遇醉眼朦胧地看了冯岚一眼,神色茫然。冯岚耐着性子,哄小孩一样跟邱遇解释:“你,放手,我,帮你,让你睡床上去,听懂了吗?”
      邱遇显然是不懂的,含糊地应了个音节,一动不动。冯岚无奈,使力去拽邱遇抱着的行李箱。邱遇喝得烂醉,冯岚稍一用力就成功地把行李箱拿走了。手里没了东西,邱遇十分不满,哼唧了两声,冯岚不理他,把这最后一个行李箱挪到一边,起身打量了一下房间。
      上下楼而已,布局是一样的。但邱遇这还没有人气,床都空荡荡。只能说万幸这家房东有定期打扫,不然以邱遇这刚搬进来的架势,今天就只能睡灰了。
      睡灰。冯岚还困着,思绪也漫游,这仨字往他脑子里一钻,不知怎么就变成一句加粗放大的“现实版灰姑娘来了”,十分离谱。冯岚按了两下太阳穴,觉得自己已经困到神智不清,看邱遇的床都觉得有点亲切了。
      邱遇总共折腾来五个行李箱,再加上门口近十个鞋盒,冯岚不知道他要把这些东西往哪儿放,也没那么好心凌晨不睡觉,又帮助醉鬼又给醉鬼收拾房间。他用脚尖碰了一下邱遇,不怎么客气地问:“能起来吗?”
      邱遇眯着眼问:“再来?”
      冯岚又纳闷又嫌弃:“你喝成这样是怎么回来的?”
      邱遇就听见一个“喝”字,豪爽地一挥手打在冯岚腿上,热情道:“来!再来!”
      冯岚直皱眉,蹲身去拽邱遇。邱遇无法理解冯岚的举动,下意识跟冯岚较劲,冯岚越往上使劲邱遇就越往下坠,没一会儿冯岚就烦了,丢开邱遇的胳膊,任邱遇瘫在地上。
      “你被子在哪个箱里?”
      邱遇当然不会回答,冯岚也没指望这个醉鬼,自己拉过最近的一个行李箱看了看,见没有密码就直接开了。拉链滑开的一瞬,两件羽绒服瞬间炸开,没有丝毫预兆地糊在冯岚脸上。
      冯岚:“?”

  •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说一下背景设定:现代背景架空北方城市,文理分班旧高考制度,教科书参考人教旧版,高考卷参考全国ll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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