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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寻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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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辞年在兵部坐着听下面一群男人乱哄哄的辩驳,上过战场的纷纷主张避其锋芒,不曾上过战场的皆主张正面迎敌,稳妥的老臣想设下全套,正面放开口子待乞颜赤纳进来后再断其后路。
李辞年强忍怒气捏着眉心道“乞颜赤纳是绵羊么?她是虎!她有铁浮屠,他们的骑兵比我们的强十倍不止!她想在哪里撕开口子就在哪里撕开口子,什么陷阱圈套能防得住她!先按孙将军所言,扔下北部平地,北部大营退至长门关,坚壁清野,守而不攻。”
“陛下,不只是长门关。乞颜赤纳虽一贯坐镇中军,常派鲁扎与扎浑率军出击。可乞颜部落内还有纳兰与赫鲁,若是紧急之时,乞颜赤纳亲自披挂上阵也未尝可知,连着迟梭部的布和,他们的大将太多,是我们远不及的。是以除了长门关,玉承关,风惹城都需派兵布防,一旦北部兵线被撕开口子,可从两关直接去派兵包抄。”李琉风蓦然开口,给以众人警醒。
是啊,谁能比李琉风更清楚敌人内部军情。
兵部又根据李琉风的提醒重新布防兵力,李辞年圣旨即刻下发,不敢贻误半分。
一个刚登基的皇帝带着一群没打过仗的武将,怎么看都像个草台班子。可凡事不破不立,若不是李辞年一路走到今日,那他们在座的这些人都翻不了身。
蔺无忧上疏想暂停几项水利工程,以便扩军备战。李辞年却是不允,若是一年打不完仗,百姓又遇天灾,来年内忧外患便真的无力回天。她只下旨停了皇陵的修葺,停了史书的编撰,凡是与民生战事无关的耗资支出一一封停。又命人在民间大肆鼓吹当今女帝仁德,君民一心。
经此一番,李琉风忐忑的心慢慢安定下来,横竖天塌下来有皇姐扛着,她只管尽心尽力做好差事便可。
再看此时乞颜赤纳带着人马在玉承关下晃了一圈,她顿时想到此刻扎浑与鲁扎定也是此等场面,那自己这中路便是攻城之关键,当即命大军原地修整,待到夜里猛然发动了强攻。
这夜里城墙上的兵士极难看清城下战况,只听见喊杀声震天,不知射出多少的箭后,只听见下面大喊城破,接着又是一阵草原人的欢呼,湮灭所有纷杂,衡国兵士弃城而逃。
李辞年看到战报脸色阴沉的坐在金殿上一言不发。
下面些许文官要治守城将领的罪。
李辞年这才狠狠地将奏折扔在地上“治罪?万千将士在边境拼命,你们倒只想着治罪!畏惧生死是人之常情,乞颜赤纳的攻势如此凌厉,换做在场诸位去守城又能有何不一样的下场。调兵北部重镇寻芳城,即便是守不住也要给朕守上三十日,玉承关的口子定要封死,断绝乞颜赤纳的退路。”
退朝之后,李辞年先后召见几批朝臣,最后将李琉风唤进来。
李琉风一走进御书房就看见李辞年坐在殿阶上倚靠着栏杆,周身是散落的奏折,身后挂着军事战略舆图。
李琉风屏息走进想搀她起身,却被她拉住手腕。
只听她哽咽“我是不是错了?不该杀李牧……”
李琉风拧眉俯身将李辞年揽在怀里“皇姐何错之有?是因方才召见几批朝臣想是依照乞颜赤纳的攻势做出最新的部署推拟,却发觉这是注定的败局对么?”
李辞年微微点头,将脸埋在李琉风怀里,闭着眼让自己沉溺在黑暗中。
却听李琉风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安抚“衡国军队积弊已久,并非两三年能改革完善的,而乞颜部落的军队从十五年前就在一次次厮杀里磨炼,三年前的败局是注定的,这次的败局也是必然,可我们不曾到最后一刻便还有希望。南部来报龙家犯我边境,想是与乞颜赤纳商量过的,就是想要我们首尾难顾,可我也与木濯华达成协议,她已牵绊住龙家,南部暂安。至于应对乞颜赤纳,皇姐手中还有一张牌……”
李辞年猛然抬头“你是说——归迁……”
天牢内瘦弱的女子仍佝偻的身子就着那一星烛火看着残旧的书卷。
住进来第二日戈娅便认出来这人是当年与李牧合围乞颜部落的易归迁,万千黑压压的人影里,唯独她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英姿飒爽,与自家公主对阵颇有几分相见恨晚,英雄相惜的意味。只是不曾想如今竟被囚禁于牢狱,全然看不出当年的模样。
恰巧李辞年走进来,一袭红衣刺绣金龙翻腾,蓬荜生辉一词诠释的生动贴切,易归迁抬头静静地望着已为女帝的人,仿若初次相见。
她心底自问,后悔么?
若是当初承了李辞年的情,今日便该是万千荣光在身,而不是囚于牢狱,不见天日。
不,她不后悔自己顺应时局去攀附李辞澜。
可她后悔自己卑劣,玷污了李辞年的情意。
她垂着头,自惭形秽,空洞冰冷的囚牢里却回荡起令她激动到颤抖的话语。
“易归迁,胡人犯我北境,朝中无良将更甚于卿,你可愿带兵御敌?”
霎那间,易归迁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定定的望着李辞渊的面容,想窥探半分情绪来印证方才的话,却只见灯火明灭间视死如归的坚定面容。
“罪臣愿意,为国为民,万死不辞。”
当她走出这道木门之时,她只觉得从前背负的那些皆烟消云散,权势名利,生死病痛,似乎都是她脱去的这道布衣,脱去了便脱胎换骨重活一次。
李辞年坦荡的走在她身前,仅半步之遥,她此刻若想挟持她放过易家人轻而易举,可她却只是盯着那细嫩的脖颈,单薄的背脊,打量着她从前从未注意的窈窕背影。
“陛下,你不怨我么?”
李辞年闻声驻足“怨,是以囚禁你将近两年只来过屈指可数的几次,登基那日本想来看你,让你好好看看我,再得意洋洋居高临下的质问你可曾后悔,可最终还是打消念头。爱你也好,恨你也罢,横竖我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即便问鼎九五又能如何,你终究不是从前的上将军,我亦不是从前的长乐公主。若非琉风劝我放手一搏任命你统兵,我或许仍不会用你。”
易归迁心底隐隐泛疼,她从前自私,看得到李辞年的好却看不到李辞年的委屈,被关在此处近两年竟才长出慈悲心肠。
“陛下,我错了……”
李辞年只管往前走着,易归迁跟到门前,被刺目的光刺的睁不开眼。她抬避遮挡住眼眶,泪水染湿衣袖。李辞年听闻她的响动,回头见她挡着眼,便从怀里掏出手帕遮住她的眼眶,抬手在她脑后绑上结,而后拉起她的手往前走去。
原本无措的易归迁嗅到那阵勾人的香气后,又被牵着手引着往前走。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一红一灰,春光明媚照在身上,可细看去二人脸上都挂着泪。
她们回不去的,无法重头来过,也无法忘记从前的不堪。
那九十九颗夜明珠太过沉重,重的李辞年心碎再不能愈合,重的易归迁再无颜面对李辞年。堕胎一事太过耻辱,险些令她自尽狱中。李辞年为权势嫁与李呈,她同样为权势嫁与李辞澜,一切都回不去了……
午后到皇宫内李辞年就将易归迁交予李琉风安顿,自己关进御书房再不曾出来。
李琉风带着易归迁沐浴更衣后天色已晚,她吩咐宫女再去请李辞年来此用膳,易归迁方落座,便见一侍女赶来在李琉风旁边道“御书房外有宋苒姑姑守着,言说陛下谁也不见。”
易归迁尴尬的垂头将手放在膝上“她恐是不愿见我。”
李琉风给她夹菜道“无妨,皇姐常忙的顾不得用膳,有时一日仅清晨用两口粥便不再进食,身姿一日比一日清瘦。”
易归迁如何听不出李琉风是在暗示自己李辞年的不易,可她却无法弥补从前的沟壑,这些话落在心里又是一柄利刃。
“国事为重,却也要保重身体,为帝本就不易,况她身为女子定是难上加难。”
李琉风见易归迁一幅油盐不进的木头模样,不禁来气,她最恨这些无情的木头,强忍怒气阴阳道“易将军说的对,可皇姐如何能保重?内忧外患,她每日独自撑着应对,夜里还要挂念无情人,她当真是因这皇位做的舒服才去做的么?但凡你对我皇姐有半分怜惜就该知晓如何待她才是真的为她好,而不是自顾自的和自己别扭。”
易归迁拧眉不解的看着面色不善的人,视线又慢慢落回杯盏上思索着她的话。
“可我们之间回不去了,我为旁人有孕堕胎,为了权势屡次对她冷言冷语,甚至收下她价值连城的贺礼却仍待她淡漠至极……”
李琉风黯然道“是你觉得皇姐接纳不了你,还是你自己接纳不了自己?夜明珠皇姐既然送你便是不后悔的,她如今愿意牵你回来便仍是对你有情,她只是不敢信你罢了,若你同样对她有情便不要再折磨她,做低伏小求一个圆满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