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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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关雪第一次这么紧张地等待刻痕的回复。毕竟迈出这一步，再没有回头路了，将铁钩挖下来这么明显的变化，恐怕也只有瞎子才会看不见，而这一步的变化，也注定是不可逆的。万一铁钩砸铁链没有成功，那情势就会瞬间恶化。秦关雪咬着拇指，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只顾着不断继续思索：万一没能成功，有哪些能紧急补救的法子……
她一直在想，坐在卧室的地板上，忘记了洗漱，忘记吃早饭，一点不觉得饿。她的全部思绪都在围绕“萧雯”而动，甚至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然后，刻痕出现了。在地板上，紧紧缀在先前的一大段回复之后，秦关雪俯下身，撑着地板，把自己悬在那些慢慢出现的字迹上，如饥似渴地一字一字阅读，它们出现得太慢了，像很多次欲语还休。
【我把铁钩成功挖了下来，墙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洞。
然后我拿着铁钩，走到门前，把胳膊穿过门缝，试着去砸铁链。
一开始很顺利，虽然铁钩砸了两下就变形了，但是总体而言，很顺利，铁链震动，出现裂痕，然后我继续砸，接着就不那么顺利了
没有进一步的进展，我不停地砸了一个多小时，砸到我的手都抬不起来。因为铁块相撞的声音太响，我差点以为自己会耳鸣……但是，铁链瘪了，裂了，它没有断。
我还可以继续试一试，但是……
我觉得，我不想这么说，但是，我失败了
嗯，其实我比我想象中冷静很多，我坐在床垫上，看着墙上的洞，你说得对，太明显了，谁都看得出来。
我猜事情就是这样，我决定赌一把，我下了注，然后我输了。
对不起】
时间好像静止了。世界在秦关雪眼中开始融化，她什么都听不到了，直到她几乎把手里的马克笔捏断，秦关雪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在高速思考。“我就知道”“我不该提这么孤注一掷的建议”“她是不是要死了”“现在是几点”“我还有几个小时？来得及吗？”“有什么办法”“都是我的错”“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老天要让我们失败”——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感宣泄先堆在一旁，秦关雪用力吸气，直到肋骨作痛，才稍微缓解了窒息感。
她跪在地板上，向前弓身，额头顶着床头柜，似乎这就是她全身重力的支撑，她必须这样才不至于软倒在地。黑漆漆的长发垂落在颊边，仿佛幕布笼罩，视野变得极其狭隘，只剩眼中的那几行字了。秦关雪咬紧牙，她不能崩溃，她现在不能去想失败后的结果——时间还没结束！她必须为了“萧雯”搏到最后一刻。
【不用对不起，这没什么。】
秦关雪开始写字，手腕哆嗦得厉害，她左手握着右手手腕权作稳定。首先，尽管“萧雯”看上去没有崩溃，但她的首要目标还是要让对方冷静下来，继续尝试，不要丧失希望，一旦连最后的希望也失去，进入等死般的状态，人就会被绝望揽摄，那才是真的不中用了。秦关雪脑子还在嗡嗡作响，姑且只有先顺着思路往下写：
【你也说了，赌一把，赌总是有输有赢，何况现在才……】
秦关雪后知后觉地看了眼手机，居然已经中午了。“萧雯”砸铁链用去了几小时，她又在一骗混乱里迷失了几小时，竟就这么不知不觉到了现在。李老师的消息提醒还在通知栏里，五分钟前发来“我准备出门了”的内容，秦关雪现在除了心因性胃痛，肚子完全没有感觉，何况眼下的情况，她根本不可能离开刻痕。秦关雪快速编辑回复，说自己今天有点事，就先不麻烦老师了，过了片刻，对面发来一个OK的emoji，还有一句关切：“什么事？要紧吗？”
秦关雪不知怎么回答。
她只有放下手机继续写：
【更何况现在才中午，还没到最后
用麻绳捆住铁钩，做个钩索，看看能不能够住窗户上的铁栅栏，爬上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如果有标志性建筑，我帮你报警，还来得及，我还有别的办法
不要怕，没关系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秦关雪枯坐在地板上，跪得太久，腿麻得发疼，她艰难地换了个姿势，蜷腿坐着，无意识地揉按小腿。刻痕不会那么快出现，秦关雪只直勾勾盯着地板，逼迫自己不去想任何会让她失控的东西。
她必须……她必须相信。
至少现在，她必须相信，否则她会撑不下去的。
慢慢的，秦关雪不知不觉重新拿起手机，也只是漫无目的地乱翻，看之前的搜索记录，又把那本小笔记拿出来翻看，企图在乱麻似的思绪里找出破局之法。翻着翻着，她还是切回了和老师的聊天框，打下一行字：“老师，你之前说你亲眼目睹你姐姐『成仙』，可以具体说说吗？”点击发送，聊天框上方显示正在输入中，又消失，又重新正在输入中，最终没有回复。秦关雪退出聊天界面，盯着手机界面发呆。
6月15日。
今天是第六天。
天气预报，明天有暴雨。所以昨天的刻痕里“萧雯”说觉得天气很潮是因为这个吗？
所以，“萧雯”肯定就在楚鱼镇本地，对吧？
不，也不一定……万一周边其他县镇乡里也是差不多的天气呢。
但，肯定离楚鱼镇不远吧？
如果要报警，该怎么解释她的信息来源……秦关雪又开始上网乱搜，只搜到过去一档专门讲刑事案件的电视节目上曾有过一期“梦境寻凶”节目，报案人就是以自己被失踪的弟弟托梦为由报案，请求警方立案调查寻尸的。所以，也许她也可以说自己做了梦云云……只要能立案就行，哪怕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秦关雪也豁出去了，一定要引起重视，不成功便成仁。只是现在时间会不会太赶了，她还不清楚第七天会发生什么呢？万一赶不上呢——不行，她不能想这么消极的可能性，她能做到的，她一定能做到的，她还有办法的……她一定会和萧雯重逢的。
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刻痕再度出现，秦关雪每隔几秒总会不自觉地扫视地板，第一时间发现了端倪，立即阅读下去：
【嗯，我相信你！
按照你说的，我把麻绳捆在铁钩的末端，做了个钩索。幸好我还能勉强够到铁栅窗的底部，就这么勉勉强强把铁钩挂上去了，然后我抓住麻绳，脚踩着墙，试着往上爬
不得不说，爬绳比我想得要难，我手心被磨破了，好在窗户离地也没那么高，爬几步就够了。我够到了窗户，攥住铁栅栏往外看
外面没什么建筑，是荒地，杂草很多的样子，好多飞蛾在乱飞。
远处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建筑吗？我还没看清，就听见咯嘣一声，然后，我就摔了下来
背砸在水泥地上，痛得要命，好在不高，谢天谢地了……
原来是把铁栅窗链接固定的螺丝锈得太厉害，承受不住我的体重，断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附近太潮了，锈得真厉害，整个铁栅栏都被扯了下来——它质量倒挺好，一点没变形，只是现在墙上只剩个窗户洞，再也爬不上去了
讲实话，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比起害怕呀、绝望呀，我反而有点想笑了。我真挺倒霉的，是不是？不倒霉的话，我就不会被绑架，不倒霉的话，铁钩就不会砸不开链子，不倒霉的话，螺丝就不会断掉，说不定我就能看清远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不倒霉的话，我爸妈应该都爱我。这么想想，好像我一直挺倒霉的，可能唯一走运的就是遇上了我的朋友，但就因为这辈子只有这一份好运，现在我们被分开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
已经下午了，距离绑架者来只有几个小时了
我……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我继续试试用铁钩砸链子吧，也许会发生奇迹呢】
秦关雪眼前一片模糊。
她咬着嘴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手指不停发抖。
没事的。
没事的。
只要相信，就能看见。
她必须……
秦关雪用力握住笔，颤抖着往下写，她的字迹终于也开始因为抑制不住的颤抖变得歪歪扭扭：
【铁栅栏质量很好的话，试试用铁栅栏去砸链子？
竖着的话，应该能通过门缝吧
如果来不及的话，最后在天黑以前，还有补救的办法，如果没有用的话，用塑料膜包着手防止触电，把灯泡和电线扯下来，或者把灯泡拧下来摔碎，这样的话，地下室就没有照明了吧？说不定不会被发现
说不定可以的
没关系的
我相信……我相信我们可以做到的
我不害怕
我没有害怕
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怎样，所以都没关系，对吗？对吧？】
她的手指颤得太厉害，马克笔突然滑脱，砸在地板上，咕噜咕噜滚出去很远。
秦关雪用力吞咽，喉咙里好像堵塞着什么，她一整天没有喝水，没有吃东西，什么都没干。今天的三次机会结束了，刻痕们突兀的消失不见，她没有机会今天再得到回复了。秦关雪仿佛连擦去马克笔字迹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只是呆呆地看向重新焕然一新的地板。她写下的几段话还残留着，每段间空出原本刻痕的位置，如今空荡荡地敞在那里，像许多无声的控诉。
她就这么坐着，什么都没想，头倚着床，等待着不知何时会来的刻痕，看着地板和床头柜。
秦关雪或许在深夜或凌晨昏睡过去了几次，每次总被内容模糊的噩梦惊醒，在黑暗的卧室里惊恐地摸索地板，想要找到刻痕出现的痕迹，又在一无所获后倒回床边，渐渐再度昏睡几十分钟。梦境与现实的界限愈发迷蒙，只觉得自己在熬时间，等一个结果，可黑夜却那么漫长……
终于，再次醒来时，阳光透过卧室的窗户照亮了室内。秦关雪头很痛，口干舌燥，一整天没有吃喝导致她肚子很不舒服，喉咙像吞了刀片般难受。她迷迷糊糊、梦游似的爬起来，撑着墙，撑着一切能碰到的地方，晃晃悠悠走进客厅，倒了两大杯水灌下去，才终于清醒，发现自己没穿拖鞋，赤脚踩在地板上，一股透心的凉意。
秦关雪拿着水杯，慢慢走回卧室。
6月16日，第七天。
刻痕没有出现。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