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无解，但喜欢有解》万山粒尘

9、心动频率

　　1班的位置被划分得还不错，虽然在起跑线后方，却在终点线正前方，绝佳视野。

　　方格坐在小方凳上，看着面前人来人往，她好困，一大清早就开始折腾，现在非常想回温暖的教室睡一觉，但是答应了王冰冰要给她加油，只好撑着脑袋等她出场。

　　第一场女子200米正在准备检录了，体育老师兼裁判在方格对面的高脚凳上坐下，正拿着名单俯身和一旁的一个男生说话。那个男生留着短短的头发，皮肤不白皙，小麦色的，穿着一身短袖校服，看起来很精神，和现在蜷缩着打颤、眼皮打架的方格形成鲜明对比。

　　王冰冰出现在视野里，对面的男生拿过体育老师手上的名单，向王冰冰核对号码牌和姓名。

　　核对完毕后，王冰冰兴奋冲着自己摇手喊道：“方格方格！给我加油！”
　　那个男生也因为王冰冰的叫喊看向了方格，目光猝不及防相交。
　　她慌乱移开视线，收回神思，对着王冰冰笑着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索性直接起身跟在王冰冰的身后加油鼓劲。

　　*

　　这是方格第一次看见这么生动明媚的王冰冰，纤长的手脚大幅度地挥舞，长发挽起，高马尾在后脑勺上随着步伐一摆一摆的，额前的碎发衬托得脸十分素净，跑完后脸蛋红扑扑的，更显年轻活泼。

　　她将早就准备好的水拧开递上去，“厉害！第二名！”
　　王冰冰喝了一口水，顺了顺气才接话道：“还是太久没跑了，明天看我女子接力怎么大杀四方！”
　　“女子接力好像在800米后，希望那个时候我还能有力气看你跑步。”方格非常担心明天自己的项目。
　　“对喔，没事，到时候先看你表演。”

　　“我们今天都结束了吧？我又冷又困，想回班上眯一会儿。”
　　“等一下陈挺和李学民要跑200米和400米，你看不看？”
　　方格很纠结，他们现在应该也算是一个意义上的“小团体”了吧？不给别人加油是不是不好？可是真的很困……

　　王冰冰看出了她的为难，拉着她往教学楼方向走，“算了，没什么好看的，他们俩每年都参加这些项目，都拿第一，看腻了看腻了，走，我们回教室看小说去。”

　　方格笑看着王冰冰一甩一甩的马尾，在此刻她的心里，王冰冰就是她所能想象到的“完美女生”最形象的代名词：开朗活泼、真诚善良、勇敢大方、健康美丽，应该是她这样的，不应该是自己这样的。

　　*

　　今天是校运会的第二天，是最后一天，也是方格即将第一次面对体力考验的一天。

　　早上母亲准备了两个水煮蛋、一碗白粥还有一盘肠粉让方格吃下去，“吃饱点，才有力气跑，加油！”听着母亲的加油，方格心里越发没底，自填完报名表那一刻至今，她一直在自问到底是凭借什么觉得自己能够跑完这个800米，大概凭的是无知带来的无畏吧……

　　她在今天听到了人生到目前为止听到最频繁最密集的两个字——“加油”。

　　王冰冰陪着方格来到检录处，帮她在前后衣服上用别针别上号码牌，一边给她打气：“别紧张别紧张。”
　　“你从见到我开始，就一直在叫我别紧张，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紧张呢？”方格也没想到自己竟还有闲心调侃别人。
　　“哎呀哎呀，我真紧张死了，放心！我会陪着你跑！”
　　“怎么陪？”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全程陪跑嘿嘿！”

　　方格来到自己的那条起跑线，准备做一下昨晚刚在网上查的跑前拉伸技巧。
　　“3道，方格？”
　　噗通——噗通——噗通————
　　一枚扁平的石头斜射入水面，又往更远处跳将而去，一下又一下，一字又一字，敲击着方格的心。

　　方格循声望去，正对着太阳，她眯起双眼，逐渐勾勒并与当时的那个身影无限贴近再重合。

　　“那边的，干嘛呢！”
　　“那个女生，上课啦！回班去！”
　　“3道，方格？”
　　声纹曲线逐渐和心跳曲线吻合，方格咽了口唾沫，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

　　“初二1班，方格吗？”
　　“是……是！”方格一个激灵。
　　“好，做好准备。”
　　“好。”
　　是他，昨天就站在对面的那个男生。

　　*

　　号令枪响，强行让方格丢掉了那些旖旎的心思。

　　她知道前期不能跑得太快，得匀速跑，保持一个跑步节奏，为后续发力提供必要的体力条件。但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水平，前期没用力跑不代表后期就还有力气能追上别人。

　　控制呼吸、控制呼吸，她不停告诫自己，但对新鲜空气的生理饥渴让她张着嘴大口呼吸。方格低着头只看着前面一小段路，她能感觉到身边有人不断地超过，又超过，但她无心去管，能不能活着跑完全程才是她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方格加油加油！你可以的！”
　　王冰冰确实全程陪跑，她在草坪上一圈一圈地和方格同步，不断给她打气加油，好像还有陈挺、李竝、李学民，他们都在，还有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所经过的地方，都有人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不是吧……整个跑道上就剩自己一个人了……而自己好像还剩一圈没跑完……
　　方格暗骂了自己一声，只能拖着沉重的双腿继续机械地往前跑。
　　她已经不记得最后一圈是怎么跑完的了，在全场的注目礼下，方格半是走路半是慢跑地完成了这最后一圈。

　　“5分22秒。”随着滴的一声计时表结束声和成绩报时声，方格一屁股坐在了终点线上。
　　“起来，不要坐，你们来，扶着她走走。”
　　熟悉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方格逃也似地搀着王冰冰的手爬起来。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她一定会成为全校的笑柄吧……
　　再次重逢的喜悦和惊喜此刻被全部冲散，像是台风席卷过后，城市伤痕毕现，只剩狼藉。

　　走了一会儿后，那种昏天黑地的晕眩感终于过去，胃里却又翻江倒海起来。
　　“冰冰，我感觉不是很舒服，我想坐一下。”
　　王冰冰闻言搀着方格坐倒在草坪上，陈挺递过来一杯水，“加了葡萄糖的，快喝，你嘴唇都白了。”
　　方格舔了舔干燥到起皮的嘴唇，喝了一口水。

　　干涸的身体终于被注入甘霖，竟放肆地下起雨来。方格忍不住掉下了眼泪，王冰冰急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务室？”
　　陈挺、李学民和李竝也围了上来。

　　“太丢人了……呜呜呜，这真不是人跑的！呜呜呜……”方格忍不住大哭出声。
　　李竝从口袋抽出纸巾递给王冰冰，王冰冰手忙脚乱地擦拭她脸上的泪水，“不丢人不丢人，你多厉害啊，第一次跑都跑完全程了！”
　　“就是就是。”周围的人附和道。
　　“我是走完的呜呜呜。”
　　“走完的也厉害！”
　　方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陈挺说：“我再也不参加了！”
　　陈挺哭笑不得，“行行，不参加。”

　　这是方格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集体以后第一次在人前哭，当初遇到李利港那档子事的时候，她也只是半夜偷偷摸摸躲在被子里掉泪。她将丢人的尴尬、因无知带来的苦果、搞砸了一次很重要的重逢的委屈全部倾泻入眼泪里，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