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写奖状 ...
-
第二天就是校运会,方格吸取了初中的经验,长记性了,当个鹌鹑,打死不出头,她也乐得清闲,只需要写几句广播词就好。
陈挺作为体育生,毫无疑问是要参与的,还是老几样,200米、400米和接力,方格在广播词最后夹了几张写给陈挺的加油词,一股脑塞进广播台的来稿箱里。
完事!
完成校运会唯一的任务后,她按照陈挺事先告知的位置,来到操场中心的报录棚那里找到他,他已经换上成套的运动服,前后都别上了号码牌。
“准备到你了吗?”方格一边问道,一边递过一罐沙示给他。
他之前拿过这种味道怪异酷似红花油的饮料捉弄自己。
陈挺看着方格手中的那罐沙示,不知在想什么,愣了神,一会儿后才笑着接过,利落地打开,喝了一大口,向着方格咧开嘴狡黠地笑说:“真的好喝,要不要再试试?说不定就会发现自己年少不识货。”
她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买这东西可不是为了坑自己的,“不要,怪!”
“拿着。”
“啊?”来真的?
方格接过陈挺喝了一口的饮料罐,不明所以。
“没地方放,帮我拿着,等一下在终点再给我。”
“哦哦,没问题没问题。”
方格拿着罐沙示在终点线旁的草坪上坐着,陈挺的比赛还没有开始,她闲着没事,拿出了手机。她还记得陈挺在她初中跑800米的时候给她拍的丑照,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话删掉还是一直存着,这次她一定要一雪前耻。
打开手机后十分自然地就点进了微信,看到了孙云哲的聊天框,鬼使神差地,她发了条信息问:“学长,你今天有项目吗?”
换成以前,方格不敢,但自从前两天多了一些交集后,她自觉关系起码有靠近那么一点点,虽然也许只是单方面的直觉。
没有等到回复,广播台上的背景音乐和加油词已经逐渐变得激昂,应该是陈挺的这场要开始了。方格站了起来,探出头往跑道上张望,选手已经站在起跑线上了,1号跑道是陈挺,那身紫色的成套运动服还挺扎眼。
一声枪响,身边的和看台上的加油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她的眼神追随着陈挺,心里默念的加油声不自觉随着他的靠近就变成了大声的呐喊混入声浪中:“陈挺加油!陈挺加油!”
陈挺像flash动画一样在方格的眼前闪过,真是闪过,连快速跑过后扬面的那阵劲风她都还没来得及感受,他就已经掠过了她,在前方终点处停下了。她看着陈挺胜利的背影,突然就有种“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她拿起手机拍下了这一幕,可惜不是丑照。
陈挺在方格面前坐着,一口一口嘬着沙示,极其享受的模样。
“想不到你还是宝刀未老。”方格揶揄道。
“一口沙示,胜局锁死。”
“那给钱。”
好在没营养的斗嘴没持续多久,手机振动了,是孙云哲的回复:“没有。”附上了一张照片,显示一沓奖状,“奖状写不过来了。”
而后一条信息又传了过来:“你今天有事吗?”
方格回道:“我不需要比赛,没有什么事。”
“那你愿意过来帮个忙吗?我记得你的字写得也不错。”
方格的心里一阵雀跃,压住手机屏幕问道:“陈挺,你今天还有什么项目?”
“下午一场400米,明天接力,就没了。”
“就是说早上的结束了吧?那我先走了,下午你跑之前告诉我,我再过来。”
“干嘛去?你不是没事吗?”
“有事有事,临时有事了。”
她边走边回复孙云哲:“好。”
方格按照孙云哲给的地址来到了体育老师办公室,办公室里还挺多人的,孙云哲就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写那一沓奖状。
她不敢打扰别人,慢慢靠近角落,小声叫道:“学长,我来了。”
看到她,孙云哲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救星来了。”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呀?写得完吗?”
“另外一个人是替补,临时参加项目去了。写不完,所以向你求助。”孙云哲说着,从隔壁的座位扯过一把椅子紧挨着他放置,示意方格坐下,又将另一沓空白的奖状和一张表格放在她的面前。
“现在是第一天早上,获奖名单还没有出,所以只填项目名字,其他的内容都先空着,照模填写就行了。”
“好。”
方格很紧张,第一害怕写错字,第二因为孙云哲说她的字好看,她不想出洋相,便小心翼翼地一笔一划在描,第三是孙云哲就坐在她的左手边刷刷写得飞快,很难不让她注意到,从而产生焦虑的情绪。
孙云哲很认真,在书法这件事情上他一向如此,心无旁骛。
小的时候父母觉得他有些多动症的苗头,便想着法子培养他静坐、耐心的性格,学了很多诸如画画、书法、下棋、裁纸类的课程,“被迫”养成了一心一意的习惯。
他偶抬眼看了看一旁的方格,紧抿着唇,眉头攒在一起隐隐发力,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轻笑,对上对方茫然无措的眼神,才想起来安抚道:“你别紧张,写错就写错了,空白奖状还有很多,没有了再印就是。”说着就从左手边拿过几张奖状展示给她看,“我也写错了好多。”
方格看到那些奖状上被划的横线,松了一口气,心虚地把手上这张也盖了上去,“‘球’字写错了……”
待看到孙云哲又露出了那像温风一样的笑容,自然地将她写错的那张也归拢在一起后,才彻底摆脱掉焦虑和害怕的阴影。
办公室里不断有人出入说话,只有他们在角落的同一张桌子上安安静静地写字,俨然和周围隔成了两个世界。方格喜欢这种感觉,如果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一定会生出许多杂念,太安静了,脑子的回声就会无限放大,淹没自己,但置身于热闹之中,她反而能做到真正的入定。
“辛苦辛苦,先吃饭吧。”
不知写了多久后,一个穿着红色志愿服马甲的学生捧着一箱盒饭走了进来。
“先吃饭吧,休息一下。”孙云哲停笔,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
没想到还蹭到了工作餐。
他们把桌面上的奖状收拢,清出一片空桌子吃饭,孙云哲问道:“你还想写吗?要是没空的话我可以再把那个人叫回来帮忙,他下午应该就有空了。”
“我可以的,没什么事。”
“那就好,我怕你会觉得无聊。”
“不会,真的不会,写顺了以后就有种心如止水的感觉,很放松。除了偶尔抬起头看窗外的时候眼前是一大块的红和一大块的绿,有点受不了。”
“确实,还有点黑。”
两人相视而笑。
“哦对了,学长,我朋友下午和明天早上还有两个项目,我得去给他加油,所以会走开一下下,其他的时间我都可以在这呆着。”
“当然可以。”
*
下午陈挺的项目开始前20分钟,方格匆匆赶到,顺便又在广播台的来稿箱里夹了几张加油词。
“陈挺,加油啊,早上你没听到我写给你的加油词,我刚刚又多写了好几张,保管你一定听见。”
“你早上干嘛去了?”
“我去写奖状了,你放心 ,我都跟学长说好了,见到你的名字肯定是我来帮你写!”
“学长?哪个学长?昨天摄影那个?”
“嗯嗯,孙云哲,你知道吗?他还是跟我们同一个初中的!”
陈挺看着眉飞色舞的方格,讥讽道:“你们摄影社还管写奖状?”
“不是摄影社的事,估计也是劳动力充公了。”
“挺好,现在又白赚一个免费劳动力。”
陈挺一边做着拉伸准备,一边嘴上利刃出鞘。
“没有,管饭呢。”
“沙示呢?就第一场有?”
“我赶着过来的,你要吗?我现在去给你买。”
“不要。”
“要不给你买点凉茶下火?”
方格意图开开玩笑,她总觉得陈挺的话里带刺,但也不清楚这是上场前的戾气积蓄,还是真的自己哪句话触碰逆鳞了。
“你买的,下不了火。”
……行,还是别说话了。
方格真就这么一直不说话地陪在陈挺身边,她不说话,陈挺也不说话,直到他要上跑道了,她还是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加油哇。”
陈挺跑的时候,方格就还是站在终点线处等着他,留神倾听广播,早上的加油词应该是在比完之后才被念到,两个人都没听见,这次她在听到了一连串的“陈挺”之后终于捕捉到了自己的那两张。
完了,这么多句,陈挺怎么知道哪句是她写的……
但还是不死心地在陈挺赛完后问道:“那个,你听见了吗?”
陈挺喘着气斜觑了她一眼:“没。”
方格双手握拳,愤愤道:“我就不信了,明天再来!”
陈挺还没喘上这口气,就感受到一只手轻拍在自己的肩上,“跑得真不错陈挺,明天我再来看你接力,我就先回去了。”
他下意识想伸出手拽住,却抓了个空,有点着急地问:“你晚上吃什么?”
“晚上应该也管饭,拜拜。”
他颓然地坐在草坪上,看着方格离去时奔跑的背影,像是向着某一个很确定的目的地全力奔赴,插上了翅膀,消失在视线之内。
生动的颜色,他在方格身上看见过很多次,但对于男生而言,他自己是唯一一个,方格没有更多要好的男性朋友,但是这个学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学长,瞬间分走了她一半的注意力。
所谓的危机感,他还没有,他对他们之间的情谊有信心,尤其是在刚刚听到了方格给他写的加油词后,只是他觉得很糟心,方格对待人际关系总是敏感又单纯,一点点好恨不得十倍奉还,他便是拿捏着这个软肋才一直成为了她身边这个特别的存在,可以跟她肆无忌惮地斗嘴,一个“要好的、相依为命的”朋友,不代表其他人也有权利这样。
于是,他没忍住掏出手机给方格发了条信息:“听到了,很土。”
“不流汗,不争先,哪有陈挺第一尖!”
“陈挺一飞,无人可追,陈挺第一,实至名归!”
“致正在赛场上以身为箭的陈挺,陈老师!”
一听就知道是她写的,没人会这么喊他,当初让她叫也不愿意,如今倒是借着玩笑叫了出来。
方格虽然在写奖状,但还是很快就回复了,是一张照片。
陈挺点开,看见了自己站在终点叉腰休息的照片,笑着保存,并回道:“还以为你会给我拍丑照呢,也是,我这么帅,你想拍也拍不到。”
“臭屁。”
阴霾自动就从头顶上散开了,他就知道。
*
校运会过后,生活恢复了平静,方格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氛围中,她们班级的数学老师听说之前一直是带高三重点班的,只是现在临近退休才下调高一养养清闲,他习惯了他那套教学方式——先自学后讲解,这让班上像方格这样的非尖子生痛苦万分。
摄影社也清闲了好久,方格自那之后就没有见过孙云哲,也没有事由可以跟他聊天,有倒是有一件事,是他在写完奖状后一个劲儿地感谢她,搞得她很不好意思,便厚着脸皮提出了自己一直很想要的一件东西作为反馈——他的墨宝。孙云哲当时稍愣了一下就展颜道:“这种不值钱的东西你要是想要,随时跟我说都行。”
他还没把墨宝给她呢,虽然自己每天都翘首以盼,但也不好拿这件事情当由头,感觉有点催的意思。
方格曾在那个阳光照进窗棂落在他们二人之间的暖洋洋的午后产生了两人亲近得如同老友的错觉,却在回归正常现实后发觉,就像傍晚躺在摇椅上舒服地做了一场梦,醒来后太阳落山了,仅剩一丝余温和自己的体热与笼上来的夜晚寒气作缠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