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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噩梦 ...

  •   两年了。

      足够了解一个人。

      在这两年,她过年不回家,他也不回,大过年的也陪着自己。家里双方父母都知道彼此的存在。

      周扶光对自己是认真的,她清楚这一点。

      他有工作能力,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可以说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手机随便她看,专一又洁身自好,长得好看但只对着自己孔雀开屏,对别的女孩子基本都是客气又冷淡。

      如今他的家庭也表态支持两个人在一起了……

      幸福的预兆在向她挥手。她不禁破了例,想道,也许周扶光真的不会离开自己呢?

      这个念头刚萌芽出来,她的眼前却很快地闪过另一个男人的脸。

      男人俊美得近乎邪魅,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

      从容不迫、近乎愉悦地把她拉进地狱里。

      那是常常在噩梦之中出现的一张阴魂不散的脸,也是张望舒每次崩溃的心病根源。

      脑中的污言秽语忽然爆发得更为剧烈,她听见他人在刁蛮傲慢又刻毒地评价自己。

      想起两个陌生男人的对话。

      “你看,那不是那女的吗……”

      “还真是。”

      两个人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不动声色地走到安静坐着的张望舒旁边,偷偷拍了一张照。眼神近乎赤裸地打量着她的身体曲线。

      偏头痛也一起发作了,扯得脑袋生疼。她想吐。

      她难熬地捂住头。

      ……再重新将心神凝聚在当下。

      如果换做一个正常又健全的人,大概是很愿意和他成家的。

      可自己不可以。

      她的生活里不能有希望,也不该有希望。

      想要变得幸福,那只是可望不可及的妄念。

      见色起意招惹上了这么一个人,纯属意外。

      她习惯性地想:有希望就会有希望破灭的时候,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应该及时把危险因素排除。如果终究有一天会跌落到地狱里,那还不如从来不知道天堂是什么模样。

      周扶光看着她,想说些什么。

      他想说,我家庭氛围如此,父母相爱,宽厚开明,父亲承担绝大部分的家务,父亲尊重母亲,全心地爱她。

      他想说,我小姨和对方相处三十年,久处而不厌,互相之间非常专一地交往,即使没有任何法律限制,没有子女来做家庭的纽带,他们依然对彼此忠贞不二。

      你常常说人会受原生家庭影响,那么你就应该能够明白,我与我的家庭是一样的底色,我能够长长久久地让你幸福,你可以信任我。

      他想说,你从不对我提起过去的事情。可是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我都能和你一起走向美好的未来。过去的事情已经都过去了。

      他迫切地想做出承诺,想要说服她。

      可是最终,没有这么做。

      他想了一大堆话,可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把张望舒搂在怀里。

      张望舒的手冰凉。她在害怕。

      自己不应该强迫她参与一场,她视角下代价高昂的豪赌。

      他清楚赌注的代价是什么。

      如果换做普通的女孩子,分手了,难过几天就算了。

      可望舒是不一样的。他不能让她冒险。

      周扶光把汹涌的心绪全都压下去。

      最终轻声在她耳边说:“……今天想吃什么?我去做好不好。你不想要的东西,我不会强迫你收下。”

      无论是什么。哪怕你不想要的东西,是我。

      张望舒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今天不想再见到你。”

      得到这么一个回答,周扶光不算很意外。

      他将张望舒的脸扳过来,强迫她直视着自己。

      她的眼泪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流了满脸都是,身体颤动,微微地发抖。像只受惊的兔子。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她情绪崩溃的时刻。

      她每次情绪崩溃,都会提前发短信,告诉自己今天别过来。

      他从没见过她这样弱小又无助的样子。

      这两年的时间,他单方面地交付真心,单方面地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给望舒。望舒的秘密却一样也没告诉过自己。

      周扶光的眼眸黑得看不见底,呈现出哀色,直视着她:“真的要赶我走吗?”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仿佛深潭,看一眼就让人踏进沼泽的泥泞里。

      ——我不会让你难过的。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周扶光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看着张望舒的嘴唇,渐渐地拉近两人的距离。

      张望舒的视角里,他的目光集中在自己的嘴唇上,俊脸渐渐靠近,眼神晦暗不明,像一只魅魔。

      他又轻声地问:“你真的要赶我走吗?……”

      他的声音太轻,像是在蛊惑她。

      一种奇怪的感觉冲进了她的大脑。

      眼前的眼神晦暗的周扶光和另外一个恶魔一般的男人的影子重叠,她悲愤交加,又萌生出一种无能为力,只能任人摆布的感觉。

      她想起了过去很多难熬的时刻,自己是怎么度过的:忍一忍就好了。

      忍耐,再忍耐……

      反抗也不会有好的结果,只会让事态更加恶化。

      最终的结局,所有人都干爽无挂碍地站在岸上,只有自己浑身湿透,在水中无助地浮沉。

      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为数不多的理性在运作,让她在唇瓣相交之前,终于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松开我……”

      不能在这样的状态下和他接吻,不能在被侵犯的心态下和他有亲密行为。

      不能……不能让光风霁月的周扶光,在自己心里和那个恶魔沾上关系。

      唇瓣马上就要碰上了。她说话时吐气如兰,她口中玫瑰纯露的清新香味,柔软又温暖,轻轻拂在他皮肤表面的细毛上。

      周扶光立刻停住了动作。

      顿了一顿,艰难地和她拉开距离。松开了她。

      她低着头哽咽着,压抑的哭声让人心烦意乱。她起来脆弱又无助。

      平时的望舒看起来总是理性的,有时甚至有些漠然,总体来讲,她一直是个气场强大的女孩子。

      他第一次看她这样弱小的模样。

      她双手环抱着自己,呈现出防御的姿态。但整个人却像失了气力,柔若无骨地靠在沙发上。只是低着头一味地哭,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简直好像放弃了所有希望,无论谁来做什么,她都不会反抗一样……

      那样强大的张望舒,怎么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刻呢?

      到底是谁,把她欺负成这样的?

      周扶光忽然腾起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他想要保护她,想要让她告诉自己过去都发生了些什么,想要为他做点什么,让她不要再掉小珍珠。

      他很心疼。心疼得不得了。可是为了不吓跑她,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一边等待着,等着望舒的下一步指令。

      张望舒没让他等很久:“你今天先回去吧。”

      她哽咽着说。

      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

      周扶光苦笑一声,想伸出手去碰触她。

      骨节分明的纤长大手靠近她的柔嫩面颊。

      手伸到一半,又强行遏制住。缩了回来。

      他收紧拳头,修理得圆润的坚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肉里。

      我的小珍珠,我的小月亮,我的珍宝。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你明明在我身边,我却觉得离你这么遥远?

      周扶光“嗯”了一声。

      “那我给你叫个外卖。你难过起来就不爱吃东西。”

      说完这句话,周扶光站起来,把被她拒绝的礼物拎在手里,站了起来。

      不过是两个小礼盒,可是拎在手里,不知为什么,显得份外沉重。

      张望舒抬眼,看见他宽阔而挺拔的背脊。

      她想要叫住他,又为自己这片刻的软弱感到羞耻。

      周扶光打开门,走了出去。

      周扶光的声音不再存在于屋子里,取而代之的是幻听更加喧闹了起来。

      她失去气力,蜷缩在沙发上。任由痛觉泛滥。

      周扶光的手机里收到一条消息:“不必叫外卖了,我困了,想睡了。”

      他回:"好。"

      又说:“冰箱里有备好的菜,如果夜里饿了,可以热了吃。”

      张望舒回他:“嗯。”

      手机再次沉寂下去。

      他坐在车里,遥望着她家亮着的窗户,像在遥望不可触及的月亮。

      张望舒蜷缩在沙发上,感到烈火一样的仇恨像石磨一样将她磨碎。

      周扶光像太阳一样,永远温暖,永远在身边,永远发出柔和的光亮。

      无论是自己多么的善变、多么的喜怒无常。

      恍惚中她喃喃自语:“我也想变得幸福…可我不能得到幸福,我也得不到幸福。”

      即使有太阳钟情又慷慨地照耀,她依然是那个阴暗的、病态的、感知不到幸福的自己。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你要喜欢我这样的残次品呢。

      人群中有那么多值得喜欢的人,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呢。

      我配不上你的……我配不上这么好的人。

      夜里,张望舒又做了噩梦。

      那个男人的脸出现在眼前。

      梦里他还像六年前那样,拽着张望舒的手腕,狠狠把她压在墙上,胁迫她:“你是摆脱不了我的。你想提分手?没那么容易,追我的时候不是追得挺起劲的吗?现在你想提分手,我就得同意?”

      她的后背被摔在墙上,很疼。男人的手握住她的下颌,用力地捏住,逼迫她打开牙关。

      六年前的现实里,她吃痛,反手甩了男人一个耳光。

      趁他一瞬间的愣神,张望舒逃走了。

      以为是糟糕的初恋的结束,没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

      六年后的梦境里,她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梦境里男人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她的下颌传来一阵剧痛。

      心头的恐惧也越来越浓,超过一个临界点后,她从梦中尖叫着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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