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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落寂 ...

  •   沉寂了好久,宗正晖才挥了挥手,哑声吩咐道:“都下去吧,孤一个人想想。”
      林舒望刚想和另外几人一同退出去,宗正晖就开口叫住了他:“舒望哥留下。”
      林舒望一愣,冲闫君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出去等着,又转身回到了宗正晖身边。

      院中又恢复沉寂,两人默默无语的在院中坐了许久。
      一阵风吹过,搅动了院中几乎凝固的气氛。宗正晖叹了口气,轻声问道:“林先生相信那些话吗?”
      林舒望坐的离宗正晖近了一点,握住宗正晖冰凉的手,开口安抚道:“阿晖其实都明白的。”
      宗正晖眼神灰暗,终于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苦笑一声:“是孤自欺欺人了。”
      林舒望将他的手握的紧了些,安抚道:“阿晖要爱重自身,我会陪在阿晖身边的……”
      宗正晖忽然抬起头,眼神犀利的看向林舒望:“那大人做这些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来德亲王府?
      为什么给自己医治伤腿?
      为什么要探查当年的意外?
      为什么要扶我坐上那个位置?

      宗正晖突如其来的问题,把林舒望问的愣住了。
      自己所做这些,是……是为了推进研究进度,寻找一个突破。
      但是这话不能说,也没法说。
      思索片刻,林舒望还是选择用和上次相同的理由:“臣曾经说过,是因为想要研究医治外伤之道。”
      宗正晖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别的什么。
      他摇摇头,否认了林舒望刚才说的话:“大人这话说的不实在。若是为了研究外伤,大人又何必去调查当年坠马案的实情,又何必卷入到这场风波之中。”

      林舒望用手指转动着手上的戒指,盘算着如何将这个问题糊弄过去。
      宗正晖见他半天没有说话,便放弃了追问,问出了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舒望哥会一直站在我身边吗?”
      见他转了话题,林舒望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郑重的冲宗正晖点了点头。
      宗正晖是自己的患者,自己的研究对象。
      所以,自己当然会一直站在他身边,为他扫清障碍,直到送他坐上那个位置,直到治疗结束。
      那之后,或许宗正晖不再需要自己,或者这个世界也不复存在。
      见林舒望给了自己肯定的回答,宗正晖有些灰暗的眼眸恢复了些许的光亮。
      他就静静地看着林舒望,默默无言的坐了许久。

      风将桌上的纸页吹到了地上。
      林舒望蹲下身去,将地上的纸页拾起来,重新整理好。
      宗正晖想要帮忙,却只能坐在轮椅上,无能为力。
      林舒望很快将东西整理好了,宗正晖看着那叠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皇……母后,身体还好吗?”
      “皇后娘娘身子康健,十分挂念阿晖。”林舒望细细翻了翻手上的纸页,突然觉得皇后确实辛苦,开口补充道:“阿晖别怨她。这东西只能说明荣亲王心血来潮,买了不该买的东西,也证明不了什么,况且她在宫中……。”
      宗正晖伸手从林舒望那里将这几张纸要过来,草草扫了一眼,又把东西递了回去。
      “我知道的,我能平安活到现在,母后谋算很多,只是我……”
      宗正晖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林先生帮忙多照顾下地雁,我欠他许多。”
      林舒望点头应道:“这是自然。”
      宗正晖带着些眷恋的看向林舒望,想再多留他一会,却发现除了这些事情,自己与他竟是再没什么说的了。
      宗正晖只能恹恹的说道:“舒望哥先回去吧,那个小厮先放在德亲王府上,我还有事问他。”
      林舒望冲着宗正晖躬了躬身,从院中退去。

      宗正晖一个人在院中坐了好久,直到夕阳西下,玉弩才战战兢兢的进来问是否要传晚膳。
      晚膳宗正晖只用了几口,便将人都轰了出去,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寝殿中。

      他坐在窗边,看着云层中时隐时现的月亮,十分熟练的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把它拎起来,看着窗外微光从玉中穿过。
      这枚玉佩是父皇所赐,每个皇子都有一块,说的是让他们兄弟和睦、兄友弟恭。
      宗正晖看着自己的腿,逐渐大笑出声,笑到泪水从眼睛中涌出。
      那场的意外并不是意外,是一场精心谋划的阴谋,为的就是将他永世囚在这德亲王府中。
      这里这些年受的这些苦楚,都是拜自己那位好哥哥所赐。
      自己或许还应该感谢他,感谢他的心软,只废了自己的一双腿,没直接要了自己的命;感谢他让自己看清,看清这权力斗争的游戏。
      宗正晖毫不怜惜的将手中的玉佩扔进抽屉中,玉佩与木质的抽屉磕碰,发出一声轻响。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在房中缓慢的踱步,腿上传来的疼痛提醒时刻提醒着他所经历的这一切。
      也提醒着他重新拥有了与荣亲王对抗的资本。
      看着挂于夜幕中的残月,宗正晖喃喃道:“终究还是躲不开的,便是为了自保,也要争上一争了。”

      醉欢坊这些日子流传着一则笑谈,说是:每日来喝酒的醉鬼跌到湖中,溺死了。
      不过这样的事情,年年岁岁都有,也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不过几日便没人再谈。转而聊起德亲王,听说这位亲王最近迷上了听书,府上新进了好些个说书先生,整日里吵吵嚷嚷的,甚是吵闹。

      转眼已是九月,德亲王府仍是与往常一样,无人问津,自然也无人打扰
      主院内的松树开始长出新的枝丫,为院子增了一点生气,而有些东西也变得不同了。
      宗正晖已经可以长时间的行走了,不过,他仍是坐在轮椅上。
      一方面为了掩人耳目,一方面也防止过度劳累导致伤势恶化。

      那日过后,宗正晖又将闫君珩唤去,两人谈了许久。
      林舒望与闫君珩再见之时,他已经成了德亲王府上的幕僚,宗正晖尊称他一句“先生。”
      闫君珩也的确担得上先生二字,无论是君王的制衡御下之术,还是治国安邦之法,都能头头是道的讲与宗正晖。
      如今正是早秋,二人在湖边的亭子中,一待便是半日,府里的下人见主子不用伺候,倒也乐得清闲。
      林舒望来时,就看到的两人在亭子中,宗正晖似乎变得与之前有所不同,隐隐有了些属于上位者的气息。
      他淡定从容的与闫君珩谈论着朝堂局势,思路清晰、游刃有余。

      见林舒望走近,两人也不避讳。
      宗正晖招手让玉弩搬了凳子,又吩咐人上茶。
      林舒望只抿了一口便放下。
      闫君珩见状,调侃道:“今天这茶叶不合口?看来,怀明还是更喜欢殿下的明前龙井啊。”
      “闫兄这可是冤枉我了,这几日我三天两头的往闫府跑,就为了地雁公公的腿。费了我不少力气,地雁公公却只拿这茶打发我。今天来殿下这,想着换换口味,结果……”林舒望将茶杯往闫君珩面前一推,“竟和你府中的一样。”
      宗正晖笑道:“林先生这些日子辛苦了,叫玉弩换点别的?”
      林舒望摆摆手:“罢了罢了,原也不是来你这蹭茶喝的,你们继续聊吧。”
      宗正晖指了下荣亲王府的方向:“我正与闫先生聊我那位好哥哥呢,他送孤这么大一份礼,孤总是要回一份礼才合适吧。”
      林舒望转动着手上的戒指,看着意气风发的少年,感到一阵欣慰:“阿晖打算怎么做。”
      听他这样问,宗正晖稍有些丧气:“若是能找到他当年出手的直接证据便好了。”
      闫君珩摇了摇头:“殿下想的简单了,纵使是将当年那被替换的马鞍交到圣上手上,圣上也不会严惩荣亲王,顶多是做做样子罢了。”
      宗正晖低头沉思半晌:“先生是说……贺家。”
      林舒望挑挑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闫君珩,没有开话。
      闫君珩眼神阴郁,握着茶杯的手悄悄用力,面上却强作镇定:“荣亲王是贺贵妃的养子,贺贵妃又是太后亲自给皇帝选的,自然是与贺家绑在一起的。圣上向来倚重贺家,只要贺家在一天,圣上便一天不会重罚荣亲王。”
      林舒望轻咳一声,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
      茶杯与石桌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宗正晖抬头看向林舒望,问道:“舒望哥可有办法?”
      林舒望看向宗正晖,眼神柔和:“我只是个医师,只懂得治病救人,不懂这些。但是有一点。”
      林舒望转头,看着闫君珩,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我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可操之过急,徐徐图之才是正道。”
      闫君珩面上一僵,才发觉自己似乎有些急躁。
      他冲林舒望一拱手:“林大人过谦了,这治病救人也是大学问。大人往来宫中,有些消息还需要大人注意一二。至于……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圭璋还是明白的。若说这徐徐图之,圭璋倒有些想法,还请林大人指教。”
      林舒望默不作声,只是低头玩弄着手中的茶杯,似乎对闫君珩所要开口之事并不关心。但他的耳朵却悄悄支棱起来,留神他之后要说的话。
      闫君珩:“荣亲王一向与贺氏支系的贺图走的近。贺图虽是权臣,但功勋与出身都不算高,与皇帝登基以来新兴的几个氏族也多有交恶,在朝中的地位算的上是高不成低不就。”
      宗正晖隐约想起些什么,他思索半晌,问道:“我记得太后的母家是有爵位的,若是……”
      “但贺图所在的支系已经衰落,不过是贺图自身能力还算出众,方才有如今再起之势。贺图若是想要公爵爵位,只有拥立新君这一条路,于是他只能牢牢抓紧荣亲王这棵大树。”闫君珩接话道。
      林舒望拿起茶壶,为闫君珩倒了一杯茶:“闫兄的意思是,从贺图下手。”
      闫君珩接过茶水,冷哼一声:“贺图……哪里能随意动的,但他自己出了错,可就怨不得旁人了。”
      闫君珩抬眼看向宗正晖:“殿下可知贺图的年龄?”
      宗正晖:“孤记得贺氏掌权的一派大都四五十了。”
      闫君珩脸上带着笑意,冷冷的开口:“殿下说的是,贺图六十有二了,他还指着拥立荣亲王,然后封公爵呢。若是这时候,皇帝对荣亲王不满,或是有意培养其他几位殿下……”
      宗正晖看着闫君珩,眼神一亮,开口赞道:“先生虽未在朝中,却尽知朝堂事。”
      闫君珩神情稍有灰暗:“闫家好歹在朝堂十数年,如今虽是落败了,有些事情大抵还是知道的。”

      林舒望将头低下,掩盖自己面上的有些失落之意。
      宗正晖的腿渐渐好起来了,之后便是争权。
      只是,自己在朝堂之事上一窍不通,刚开始便一句话也差不上了,这往后……
      宗正晖见两人神情不对,忙转了话题:“那孤便叫人盯着贺图府上,再放些话出去,便是说……”
      “圣上有提拔四皇子之意。”见宗正晖略有迟疑,闫君珩帮他把话接下去。
      宗正晖点头应下,见林舒望仍是沉默不语,又开口问道:“舒望哥……”
      林舒望冲他笑了笑,只是这笑十分勉强:“我不懂这个,二位定夺便是。若是有什么用的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闫君珩想了想他刚才的举动,便对林舒望失落的原因有所猜测。
      他将茶杯放下,郑重其事的对林舒望说:“我和殿下的身份特殊,有些事情不方便出面,若是日后有借怀明名头的地方,还请怀明遮掩一二。”
      林舒望点头应下,见他二人似乎要继续谈论为君之道,便匆匆告退了。

      宗正晖见林舒望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他今日分外落寞,却不知缘由。
      迟疑片刻,他冲着闫君珩一拱手:“先生先回去用晚膳吧,孤还有些事情。”
      之后便吩咐玉弩去拿新做的莲子糕,朝着林舒望几乎看不见的背影追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宝子们的阅读,爱你们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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