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光来之时》Unforgetful

6、抓到你了

　　“啪!”
　　手掌打在脸上的声音很响。

　　好奇是人类的天性。
　　人们不约而同地寻找八卦的来源，围了过来。旁观的人越聚越多，审视的目光、难听的责骂让贺途安莫名生出几分愧疚，愣在了原地。
　　然而几秒的时间，任凭生已经蹿了出去。

　　眼见事件的一个主角逃离了现场，贺途安也准备挤出去，却被围观的人群默契地堵住:

　　“打得好！”
　　“小伙子，你看你长得一表人才，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该！”
　　“对啊，听姨一句劝。”
　　“分手了也要当个体面人啊！”
　　“渣男！分手了还来打扰人！臭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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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跟他……不熟。”贺途安本就不善言辞，这种混乱场合更是应付不来，反驳的话一下子就淹没在人声里。

　　好在柳湘君及时救场:“各位都散了吧，我弟弟只是来要个联系方式，可人家看不上他这个长得丑的，拒绝的方式过激了一点。”

　　识趣的人已经退去，以免惹祸上身。
　　“真的假的，那这也太过激了吧？”当然也有人并不相信，“这小伙长得不挺俊的，这也下得去手？”

　　“可能被吓着了吧。”柳湘君只是笑笑，但气场很强。明媚的笑容，飘扬的红发，盛开的红裙，整个人艳得如同绽放的玫瑰，迷人又带刺。
　　一看就是哪家的富贵小姐出街。

　　而中心的少年看着也气度不凡。即便被打红了脸，也只是冷静地站着，像棵挺拔的松。

　　所以这戏应该是什么豪门狗血大剧。
　　但看八卦也是要有命才能看。于是围观的群众终于散去。

　　贺途安沉默着走过来，目光向周边散开。

　　“别找了，任凭生早就跑了。”柳湘君把墨镜潇洒一戴，镜片下的视线从贺途安的脸上一拐，默默飘到远方去。

　　-

　　“哈哈哈!小途安你，也有今天!”宋客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正对着他举起终端，“瞧瞧，这小脸蛋都肿成什么样了！这个角度再来几张，全都发到群里去。”

　　贺途安很无语，把头转过去，躲着他。

　　柳湘君背对着他们在副驾上找消肿药，翻了很久，现在才递过来:“给。”

　　“得了，柳湘君，别憋坏了。”宋客琛有意揭穿了她， “对了，也给许凝云瞧瞧。”

　　“别！”
　　铃声响起的瞬间，贺途安又转回来，这么丢脸的事情还要给多少人知道。

　　但铃声没响几秒，因为许凝云很快接了电话。
　　他很快发现了贺途安的变化，微微感叹:“哇喔，奇妙的化学反应。”

　　“老大，他都这么欺负小途安了，”宋客琛坏笑道，“那我们逗一下他也不过分吧。”

　　许凝云倒是无所谓：“随你们，适当点吧，以后机会多着呢。”

　　-

　　“呼——呼。”任平生不知道他跑了多久，但他停不下来，过路人若有若无的零星目光都让他惶恐不安。

　　他的双脚因为长时间的奔跑而格外沉重，就连身子都快支撑不住了。
　　任平生渐渐慢下来，跑进一个无人的狭窄小巷，最后扶着墙停下，弯着腰大喘气。

　　他满身的汗，衣服湿透了，都黏在皮肤上，难受得要命。

　　那个人是来找他的，貌似还挺友善。刚才不该下意识地给那人一个巴掌的，而且还就这么跑了。但他实在是过分紧张了。

　　任平生靠着墙，蜷进角落。
　　他应该像以前一样相信哥哥的话，乖巧地跟那些人走。

　　可是，那些人真得会把他当亲人看待吗？
　　他们已经监视 了他这么久，为什么还不来找他相认呢？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哥哥会真正对他好。

　　至于其他人，任平生不敢轻易尝试。
　　他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孩子，会一次又一次地被抛弃。

　　藏在衬衫内袋的硬物抵得他胸膛发疼，戳得他心囗生痛。

　　小巷囗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来人径直走到任平生面前蹲下，很自然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目光交织在一起。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囗。

　　任平生有些尴尬地转过头，留给贺途安一只微微泛红的耳朵。

　　贺途安怕他逃跑，手下的力道微微加重了些。

　　突然，俩人同时开囗。

　　“那个，你脸还痛吗？”
　　“你能跟我走吗？”

　　“没事，我皮糙肉厚，”贺途安小心翼翼地回答，声音很轻，仿佛是怕吓着他。

　　“我有拒绝的权力吗？” 任平生又问，眼睛直勾勾地盯过来。
　　见贺途安沉默了，他的眼眶有点湿润了，眸色里蕴含深深的悲哀，贺途安无奈地躲开他的视线。
　　“呵。”任平生轻轻笑了一下，像是在自嘲，然后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为什么不可以呢？我的决择不重要吗？”

　　贺途安刚想到一些合适的话，准备安慰几句，却猛得被甩开手。
　　而任平生奋力向前跑去，不远处的太阳垂悬，染红半片天空。

　　夜慕已经悄无声息地降临，明月低悬。

　　终端的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上面没有显示来电信息。

　　不远处的脚步声突然变得急促，正向少年藏秘的角落渐渐逼近。

　　任平生迅速按掉了来铃。
　　铃声戛然而止。

　　跟踪者的脚步在周围徘徊了许久，最后竟然慢慢远去。

　　握着终瑞的右手冒出黏稠的冷汗，任平生重重呼出一口气，有些无力地滑坐在墙边。
　　他将终瑞翻过来，显示页正停留在他挂断的那一刻。

　　终端又一次响起，任平生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手没拿稳，终瑞摔到了地上。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显示页却消失了——是那人率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哥哥这是在，干什么？

　　捡起终端的任平生感觉有些不对，他身旁不知何时多出个影子。他僵硬地扭过脖子,动作迟顿得像个程序出错的机器人。
　　男人足足比他高一个头，任平生需要仰视他。

　　“您好，请可以不要再跑了吗？”宋客琛自认为礼貌且帅气地一点头。

　　“你谁？可以……”任平生机警地退后，等宋客琛露出惊讶的表情时撒腿就跑，“你个大头鬼呀！”

　　“嗯？不是——我头哪大了？”宋客琛疑惑发问，“怎么都觉得我头大？”

　　路过垃圾桶的时候，任平生将终端愤怒一扔。

　　这正好被“路过”的许凝云远远瞧见，他冲不紧不慢“追来”的宋客琛示意。

　　“老大……”宋客琛讨好地上去捶许凝云肩，“这儿人还挺多的，翻垃圾桶不太好吧……”

　　许凝云不跟他废话:“快去吧。”

　　“是。”宋客琛可怜巴巴地走过去，一步三回头，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狗，但许凝云偏偏最不吃他这一套。

　　任平生没跑多远，停在一个小巷的转角处。背倚着墙，小声喘气，平复过快的心跳。

　　“你好？”贺途安从旁边探出个脑袋。

　　任平生被吓了一大跳。
　　怎么又追上来了！

　　贺途安自认为真诚地建议:“你还是别逃了，很累的，干脆直接跟我走吧。”

　　任平生:？

　　“不要！”任平生狠狠地瞪他一眼，又一次开逃。

　　但接下来漫长的时间里，任平生一次又一次地“偶遇”了他们:

　　“我在这里！”宋客琛露出标准的八齿微笑。

　　贺途安发出真实地感叹:“你好能跑。”

　　宋客琛叼着块面包，友好地冲他招手:“又见面了！”

　　贺途安坐在公椅上:“水，给你。”。

　　宋客琛惊呼 :“唉？我又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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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趟趟下来，任平生快被逼疯了。

　　不远处一辆普通的小车里，柳湘君惬意地喝了一口营养液，对旁边的许凝云说:“好久没有这么随便过了。”

　　许凝云眯着双眼观察任平生。

　　车后座上，放着一盆波斯菊。

　　任平生被追着从Z655镇的中心区一直跑到外郊。那里只有一座废弃的大工厂。
　　工厂里有一座楼，那是整个Z655镇最高的建筑。

　　工厂里很安静。
　　任平生回头一望，人还没有跟上来。他跑进去，顺着楼梯往上跑，一直到了天台。天台的斜对角也是个楼梯。

　　任平生一直走到天台中间，才发现对面阴影处正站着个人，可能看了他很久。
　　看不见脸，但是肯定和那俩人是一伙的。

　　少年低垂着头，神色刚好隐藏在阴影里，什么也瞧不见。半截下巴在月光的照拂下显得光滑如玉。

　　许凝云缓缓向他靠近，逐渐脱离月下阴影区。任平生下意识往后一退，却听见背后不紧不慢响起的脚步声，离他很近，一下一下敲在他紧绷的心弦上。
　　居然这么快就又追上来了。

　　只能赌一把，任平生心下一狠，往前一冲。

　　面前的许凝云反应迅速，一脚踢开一亮而过的锋光，刹时间宽松的工装裤紧绷，勾勒出一双笔直的长腿。
　　小巧的水果刀跃出一道弧线，在地面上飞快地旋转打转，摩擦的声音疯狂试探着耳膜,戛然而止。

　　不远处，月光下，高大的男人脚踩被强行阻滞的小刀，冲趴在地上的任平生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怎么又来一个。

　　任平生终于狼狈地站起身子，悄悄抬眼，瞳孔一下子扩缩。几步之外的人漫不经心地瞧着他，对刚才来自他的偷袭毫不在意。
　　后方的脚步声停止，鞋面一下一下随意轻擦地面，在这分外安静的夜晚中，显得很刻意。
　　任平生垂下的双手都紧握成拳，形成一个防御的姿势，地上沾染一滴鲜红的点，没入他摇摆的影子中。

　　完了。

　　最先动的是远处的宋客琛，他一直是个急性子，早已按捺不住，任平生却被他突然的动作一吓，突然又一冲，背后的人仿佛早料到了似的，长腿一扫。
　　任平淡被人压在冰凉的地上，双手被箝在背后，脑袋被紧紧按住。

　　玫瑰金色的手铐咔嚓一声上了锁。

　　许凝云逆着光，脸角弧线模糊在朦胧月光中。任平生只感受到脖颈一痛，整个人迷失在黑暗里，还剩下听觉，只来得及听清一句话，最后什么也没有了。

　　“抓到你了，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