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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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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很坏的人,她对我不好。
黑色的古堡外长满了红色玫瑰,我很少主动去采它,我害怕玫瑰的尖刺,害怕外物刺入我身体的感觉,每当我的理性没有将感性关进笼子里,我的对于玫瑰美丽的渴望会让我受伤,我自讨苦吃,我就是受了红如血,艳如妖的玫瑰的美所蛊惑,我走向玫瑰的那一天,也是我背离光明走向深渊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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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珠子从手掌中滴落,让我想起我的血残留在她唇边的妖冶。
红的眼,红的唇,黑的发,白的肤,极幽暗的夜,掠我而去的耳边的风,如此清晰地回响,回响在我的耳畔,回响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危险的她从天而降,满月在她身后张扬地亮出它浑圆的银白色,我摔倒在地,她一袭红色吊带长裙,红底的高跟鞋向我步步踏来,我寸寸后退,直到抵达深渊之前。
若我跳下去,我便完成了他们所说的祭祀任务,因为,我是祭品。
他们要我做山魅的新娘,但他们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山魅,是一个女人,我知道,却不是今天知道的。
我怕她,是源自于人类对于强大危险物种的本能恐惧,可她实在美。
我如着迷于玫瑰一般,着迷于这种浮于皮相的肤浅之美。
我看不清她的脸,我瞧见的是一个晦暗不明的轮廓,她的裙摆扫过尘土,她的高跟鞋踩在石块上,嗒嗒作响,弯月般的长戟自她右手中消失,我听见她轻笑一声,然后不屑地捏起我的下巴。
“他们送来的,就是你?”
她的手冰凉,我敢说寒铁都比这温热,我怕冷,我瞬间打了一个激灵,她那清越的声线再次响起,道:“一个病弱之人,送给我?是想让你死在我手里?”
我不敢应她,我仰起脸,任由她捏着我的下巴,她觉察到我的动作,玩味地轻笑一声:“嗯?”
“你愿意把自己送给我?”
我只看着她,不说一个字,我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试图看清这张美艳卓绝的脸,好让我死也死得瞑目。
“元聆,还不回去吗?”有一温柔的声音唤了一声她,她松开捏住我下巴的手。
原来她叫元聆。
她回头,我从她身侧向声源处望去,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齐肩的棕色长发上别了一个钻石发卡,在冷月光下依然闪闪发亮,那靓丽的钻石光彩,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她的皮肤很白,和元聆一样。
我瞧见元聆翘挺的鼻以及让我情绪上陷入狼狈境地的胸。
“你先回去。”元聆说话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狩猎完的月圆之夜,我们一直都是一起回去的,没有你陪我,我害怕。”
“吸血鬼不会怕人。”元聆一口回绝她的话。
“可是我就是怕嘛……你看,你身后那个女人就很吓人,我才不要跟人待在一起,你快吃掉她。”那女人说着向前走一步,手攥着裙摆,看我一眼,就移开目光,好像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恶魔。
“她么……病秧子一个,浑身药味,血喝起来很苦,先不吃。”元聆回头看我一眼,我看不清她眼里的神色,只知道她看我这一眼,看得有点久。
“你要带回去吗?可不可以丢在这里,我不喜欢她。”
“你不喜欢她关我屁事。”
接着天旋地转般,我被她打横抱起,她脚下一个蹬地,就跳到一棵树上,树叶在我身底下沙沙作响,鸟儿惊飞,飞入天际,她带着我,与这鸟儿一起,飞向天际而去,一只双翼无毛的巨龙从天际而来,在她面前垂下骄傲的头颅,她带着我,骑在巨龙的背上,任凭夜里的寒风呼呼地吹向我们的脸庞,任凭头发随风飞舞,鸟儿在巨龙之下,我们近乎与云层比肩,忽地巨龙向下俯冲,我“啊”的一声大叫,她一手搂住我,将我揽到怀中,贴着她的冰冷,我的心更是炽热。
遥远的古堡,忽地近了,在我眼前颠来倒去地放大,哥特式建筑的尖耸让我心慌下一秒我就直挺挺扎进高楼里,玫瑰香味浓郁得让人发晕,和她身上的香水气味很像,却又有极分明的不同,那是藏在她发丝之中,皮肤的柔软之中,她独特的体香。
我不想去想我的命运,因为我觉得,从一个黑暗进入到另一个黑暗,没有什么值得期盼的,如果今夜我在我的新婚之夜命丧于我的“丈夫”之口,就我这晦暗人生而言,也算一种解脱。
我们从一个拱形的门飞进去,巨龙停下,回头看我们,我瞧见它眼睛眨动,嘴唇翕动,真诚且崇敬无比看向她,等到她挥手,这让它退下的指令发出,它才摆动它曲长的脖子,转过头去,振动双翼,展翅飞去,向着门外银冷月光的照耀的天空而去,我望着它的去处,无限期盼,我期盼一对双翅,带我自由飞入天空中去,如今我不仅失去了走路的自由,还失去了向往的自由。
巨龙离开之后,两个穿着女仆装的侍女颔首静立在我面前,元聆在我身后,嗒嗒嗒的慵懒的高跟鞋走路声在我身后响起,忽地声音没了,我回过头去看她,她踩在红色地毯上,扶着弯曲的扶手,一阶一阶走上去,红色的裙摆几乎要与地毯融为一体,柔软的丝缎泛着光泽,扫过台阶时,一次一次反射着惨白月光。
“小姐。”两个侍女同时叫住我,我回神,沉默应对着这荒诞的现实。
“我为您梳洗。”两个人一齐说话,她们声音近乎相同,听起来像是AI合成的声音,她们的声音回响在空大的古堡里,听来有种森然的冷意。
“这边请。”她们向着同一方向,向她们的左边做出“请”的手势,我迈出步子,赤脚走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每走一步,都有一种寒冰刺骨般的冷从脚底心冒上来,钻进我的骨中,我浑身鸡皮疙瘩起来,再也下不去。
她们带我到一个温泉池里,规整的圆形池口,砌了光滑的白瓷砖,脱掉我的那不合身的婚纱,让我下到池子去,我抓着扶手走下去,她们关了门出去,离岸不远处,有一个精致的小圆桌,上面摆着标签写着我不认识的字母的,像是拉丁文,又像是法语的名酒,我不知道是什么字,只知道这样的酒,名贵到我将我卖了也换不来一瓶,旁边放着一个高脚玻璃杯,里面倒了四分之一的红酒,杯口上留下一个红唇印。
我的心明显的加快了一下。
她来过。
她还在吗?
我环顾四周,没有看见任何人,只有我自己,松一口气,然后又紧张起来,她们没有给我装备换洗的衣服,我要叫她们进来吗?我的胆子小得要命,大声呼唤人进来为我服务,我不敢,更何况,是在这个龙潭虎穴。
我用手舀了一点水,潵到我的肩膀上,湿润我的皮肤,好让它在死之前也保持着一点生人该有的气色,我说不出我有什么病,可我总是要吃药,不吃药,我会咳嗽,会手脚发冷,会没有力气,或许是自小生长在阴暗之地,作为一个见不得光明的小人物,低眉顺眼躲着贵族生活,怕惯了,就连见到阳光也会下意识的躲避,生怕我的卑贱玷污了阳光的光洁。
吱吖——门被打开,却不是侍女退出去的方向,是我一进来就看见的对面紧锁着的门,它开了,从那儿走进来一个女人,红色长裙的女人,她趿拉着鞋,走进来,目光直视着我,向我而来,我被她看得汗毛直竖。
她在岸边站定,脚从鞋里出来,踩在鞋子上,然后在我面前,褪了长裙,下水来。
我惊恐地后退,没退够两步,后背抵在温凉的石壁上,我护住我的前胸,她步步向我而来,我不敢去看水以下的她,她明知我十分窘迫,她还要向我靠近,最后手抵在我的身侧,低着头看我,她的呼气和独特的雾一般的氤氲体香清晰地向我袭来,将我整个人都拉进这场以香气为名的危险场域之中。
“你怕我?”她玩味一笑。
我偏过头,再不敢直视她。余光却看见她的红唇,近在咫尺,那呼出的气息,搔人心弦,仿佛我们情意缱绻,仿佛我们连夜缠绵,可我们今日才初次相识,我们无比陌生。
她嗤笑一声,似乎不期待我回答,她冰凉的手抚上的我的肩,然后在几秒之内,她的体温升高,有了人的暖意,然后她纤长的手指顺着我肩颈的线条,抚摸上去,停留在我的颈动脉旁边,她手掌贴上去,命门被危险猎手握住的一瞬间,我身子一颤,她停留在此处,静默的几秒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接着她的手向下滑。
我的手牢牢挡在胸前,她的手抚在我的手臂之上,轻笑道:“我饿了。”
我惊愕地瞪大了双眼,下一秒我看见她露出唇中尖牙,向我颈侧倾身过来。
“啊……”
疼痛,强大的吸力将我吸吮,我能感受血液在我身上流下时的温热,我感到一种近乎虚脱的失重感,明明没有登高乘坐电梯下行,却感觉自己从高处急速坠落,带着潮热的失重感,让我头晕目眩,我坠落了,从她的尖牙刺破皮肤进入我的身体的一瞬间,我坠落了,我坠入一条爱河里,我在里面沉溺,不愿挣扎。
我也,不能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