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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世事变迁 ...

  •   张柯言抬眼看眼前这个丫头,梳了个双丫鬓,头上有配着今个衣裳的两对珠花,小小的却很精致。张柯言凭着自认为毒辣的眼力见判定这丫头在张印仪跟前是得脸的,挤出一副腻死人的笑容,笑嘻嘻地张口:“连枝,放眼整个张府。公子我....呸,本姑娘最疼的就是你,性情柔顺,知礼数...”张柯言还没说完,只看见连枝讶异地看着自已,心下暗叫不好不会第一句话就显露原形,一时窘得气血上涌,他直感觉自己脸烫得很,不知接下来如何回寰。
      只见连枝在原地连转了两圈,欣喜得眼睛冒星星,声音里带了些雀跃,“小姐,我知道您最疼我,可这些话您从来不说。我打小跟了您,我的脾气秉性和姑娘当然像,我们最亲,可这话不要在秋珂跟前讲,她年纪小容易多心。嘿嘿,姑娘...姑娘...”张柯言心里得意,看连枝像自己养的那条黄耳般亲近自己,暗想连贴身丫头都看不破他,其他人自然无虞。不禁洋洋得意,仰头就要狂笑,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是个姑娘立时低下头做出个闺秀模样。连枝转过身边收拾榻上的东西边絮叨说:“姑娘,你以后都像今天有什么便说什么,痛痛快快地,别思前想后那么多。只考虑旁人,却不知自己才是最要紧的。”连枝没注意到她家姐儿的小动作,回过身看见张柯言直直坐着,急忙脱了张柯言的鞋子摁着他就要让他躺下,说:“姑娘,快躺下,今个鸿哥不知怎的,跟您话竟那样多。定惹姑娘不痛快了吧,姑娘碍着面子不好说,下次他来我定挡着他不让他进来。我的好姑娘再睡会。”
      张柯言看着连枝凑到他跟前,心里吓得要死,他虽混闹可是见过的女子无非是他娘亲,大娘子和他妹子。他和竹久出去只知吃饭,斗鸡,看人变戏法。上一次和女子这样接触可能还是他的乳娘,不读圣贤书却也知男女授受不亲。他立时三刻就来个鹞子翻身往床里躲,却不留心压了割了的那条腕子,疼地嘶溜嘶溜就半蹲在床上。连枝一见急了,看姑娘疼,她眼里也泛出泪,哽咽着:“姑娘从小哪受过这般疼,呜呜呜我的姑娘...”眼看连枝就要大哭,张柯言急了说大喊说:“我,我饿了,你去给我弄点吃的。”连枝一听,立马打住哭腔说:“已快到午膳时间了,对对,吃饭要紧。都是鸿哥的不是,拉着我们姑娘说这样久的话....”说着就扭过身出了门。张柯言松了一口气,躺在床上,翘着腿只听见连枝在廊下安排饭食“姑娘如今伤了腕子,郎中告诫了只吃清淡。姑娘往常吃的素便也无妨。只一条,往后大公子和他那个小厮来便不许再进来,今累了姑娘一上午...”说着声音便渐渐小了,听着往小厨房去了。张柯言阻止她也来不及,急得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又撞到了腕子,张柯言腹语:“这丫头怎下手这样狠,割的这样深。痛死了”张柯言这下也有点想哭。
           竹久跟在张印仪后面,亦步亦趋。低着头,直直盯着自己的鞋尖。他想起每一个挑灯夜吃的夜晚,他和公子建立的深厚情感,不禁悲从中来。走着走着,竹久胸腔里泛起酸涩的感觉。“对不起了娘亲,父亲。您们教导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现在真的忍不住了呜呜呜呜。”张印仪在廊上走着,心里在算计着既然已经这样,一定要好好演下去,哥的一切都不容出错,再想办法怎么把连枝要过来。却突听见身后传来啜泣声。张印仪回头,看见竹久眼眶通红。竹久见他转过来觉得丢脸就要藏起来,可连廊上实在没地躲,竹久见他回头一急就蹲到地上了。
      张印仪踌躇了半晌,思索着上前。竹久盯着那双靴子一步步近了,头像个折了颈的花似的更垂了。张印仪见了越发觉得他可怜,“他也是凭着哥一点疼爱讨生活呢....”张印仪想着就把手放到他肩上,轻轻地拍说:“竹久,起来吧。莫哭了,成吗?”竹久抬着一双泪眼,踌躇着半天才说:“哥,你以前从不这样。是小的做错了什么,我会改的,只求哥给条活路。”张印仪见他这样说,轻笑了一声,说:“那我从前如何呢?哥现在被你哭的有点头痛,有点想不起来了。你告诉我,好吗?”竹久看着觉得哥有点不对劲,但他浅薄的大脑咂摸不出。见哥对他和颜悦色的,立马直起身,大喊:“哥,我们去喝酒!你从前说喝酒是治头痛!走嘛,走嘛。我们去相辉楼!”
      张印仪坐在马车里仍觉得恍惚,她就这样出门了?没有有人下帖子,没有过节。就是一个日头明亮的午后,似乎只是只是因为想出去便出去了。啊,原来这就是身为男子的不同啊。她看着身边只顾着傻笑的竹久,心情似乎也轻盈了。掀开鸦青帘子,看着街上攒动的人头。她闭上眼睛,感觉阳光披在面上,耳边小贩嚷着叫卖着。成亲,府里的逼仄都好像轻轻的放下了。张印仪感觉到一种情绪填满自己的胸膛,是幸福吗?她立马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幸福是会让人变得软弱的。她不可以,活着,好好活着是她阿娘的期望。对于先前横生的谣言,她心下是了然的。左不过是那齐四。她在心里哼了一声,身为男子竟这样没胸襟。齐府日后的光景抬眼便是凄凉了。
      想着,忽地马车颠簸了一下。只听见马夫恶狠狠地骂着:“哪来的叫花子!赶紧滚远点!冲撞了贵人是你这轻骨头担得起的?!”竹久掀开前帘,睥睨掩鼻说:“莫和这乞儿计较,快走吧。公子还在车里,莫横生事端。”车夫讨好地笑着:“是是是。”扬鞭就要打那孩子,立时三刻飞来一支箭。直直把那车夫的鞭子钉在车厢上,车夫的手被扯得疼嘴里便不清不楚地骂着。张印仪张嘴要劝却来不及。
      “再满嘴喷脏,立刻便撕了你这张嘴!”竹久在车内立时便唇舌相讥:“你是什么东西?竟在闹市叫嚣!皇城脚下岂是你撒野的地?”张印仪听了只觉得头疼,这一会闹市围起来了,不知还要传出去些什么。伸手拉住要掀帘下车的竹久:“走吧,莫生事了。”
      萧观山听见眼前这匹马车传来他很熟悉的那种傲慢的声音,就觉得厌恶。一夹马腹,驱马到了马车侧窗。存了调笑的意思,笑着说:“公子,我野蛮之人,今刚回京便立时冲撞了贵人,倒向贵人道声不是了。”张印仪听见刚回京三个字又想到他持甲胄,轻轻吸了口气,掀开帘子看他。萧观山轻轻一夹那马很灵巧地绕回那乞儿身边,给了些碎银。便策马走了,留给张印仪一个背影。
           萧观山策马飞驰着,路边扬起尘土。他心里膨胀地叫嚣着,皇城啊,儿时的乐土久不回来。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好一派富庶景象,他看着心里更高兴。边疆苦寒,但守着这样一方乐土似乎是值得的。高头大马,鲜衣少年。引得街上的姑娘频频看他,萧观山没注意那些目光,心里直觉得快活,边疆吃过的苦似乎也忘却了。
      张印仪在马车上摇晃着,出声唤竹久说:“今不喝酒了,只驾车随便走走吧。”张印仪口里轻吟着:“萧家....”
      老爷为先帝登基铺路,去时年轻。留下老夫人和一双儿女。大的当年六岁,小的方在襁褓。萧家大哥为当今圣上浴血,身陨午门。年前方下葬,剩下的那个小的便是萧观山。满门忠烈便奠基了萧家无可撼动的地位。权力,往往为鲜血浇筑。皇位,往往为尸山堆砌。门衰祚薄只剩一个半大小子顶着萧家。人人咂舌萧家的富贵,却忘了那府邸,那荣宠都是最亲的人拿命搏杀来的。萧观山从小看着那些人们口中所说珍宝,直觉得上面染着的全是萧家先祖的血。长成了不愿荫封,只走上父亲哥哥搏命的老路。萧家老夫人帕子攥住胸口心痛地哭喊,可奈何少年的心意是难以动摇的。深知功高盖主之理,先帝在时自请出关镇守。边疆磨练人,三年,走的时候人是稚气的,如今已是杀伐果然的男儿郎。和萧家夫人生的一样的多情眼,眼波流转,风神俊朗。玉面罗刹是也。
      萧观山尚未到宅邸,马上遥望已看见母亲和一群仆人早已站门前了。心下立刻焦急便加快动作,到了门前翻身下马,一时跪下去只顾着给母亲磕了响头。萧夫人捂住嘴,说不出一句话,一双美眸只是流着泪。“孩儿不孝,竟让母亲如此挂心。”萧观山张嘴发现自己也哽咽着。萧夫人身后跟着的赵嬷嬷立刻出声:“夫人,英哥。风口说话冷。英哥一会还要去拜见东家,咱们快,快快进去吧。”萧夫人只点着头,伸手去拉萧观山。
      萧观山进了府,奔自己屋子去卸了重甲。正换衣服时,窗子翻进来了个黑衣的劲装白脸小哥。萧观山见他进来,皱眉道:“修羽,已不是关外,换了这身衣服吧。母亲见了要怕。”叫修羽的哥“嗯”了一声,立时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立在他身旁。开口:“修羽没衣服了,都破了。修羽想要新的。”说着从地上那一堆衣服里掏出个小巧的竹笛子递给萧观山,“这个和将军换。”“好好好,给你找件衣服,进宫你同我一同前去。”说着把那个小笛子放在八仙桌上,就在柜子里翻起来。找出件靛青弹墨外袍丢在修羽身上,修羽拿起来翻看了两下觉得满意就套在身上。修羽坐在桌旁,捏起盘里的酥糖放进嘴里。坐着等他。萧观山着急出门,顾不上看修羽,急忙整理着。想到进宫见皇上,心下涌进奇怪的心情。喃喃道:“上次见仍是旧友....”
        将军府距皇城并不远,不到一刻钟二人已下了马。皇帝今要在太和殿上召见他们俩。
      “将军,如今您可是在官家跟前得脸的,还望将军为我美言几句,小的感激不尽啊。”萧观山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谄媚的陈公公,心里翻涌起恶心,最厌恶这些阿谀奉承的阉人。
      前朝的种种无不因阉党势大。小人因利而聚,似他在边疆见过的秃鹫争食腐肉,嘴脸狰狞。
      修羽跟在他后面,听见萧观山从鼻子里挤出的哼,心下了然。不顾那公公在身侧,立凑到萧观山耳边:“将军,做掉?”萧观山听见直觉得头大,皇宫大内竟直言打杀。立马踢了他一脚,快声令其闭嘴。
      陈公公在前面为二位带路,只听见两人在后面嘀咕,萧观山大喊闭嘴。暗想“蛮野之人,粗鄙。一介武夫,这地岂是容你高声叫喊?”转头换上一副笑容,“将军,前面就是了,小的先退下了。”面上恭敬地行了个礼,直直退下了。
      萧观山没注意那些,他只想起旧时好友。再见已是彼此君臣了。冬天天气本就寒冷,但萧观山是吹惯冷风的。只见那殿侧门开了,闪出来了个小黄门。声音很尖,直刺得修羽捂住耳朵,那人尖声说皇上让二位进去。修羽摸了摸鼻子,只觉得皇上和此等阉人朝夕相处,也是不易。
      黄袍加身,阉党动乱。那起子宵小在内廷作乱,戕害皇子。将皇家从内到外掏空,似蝗虫一样吮吸鲜血。先帝被个阉人迷了心智,贪恋他的年轻。竟胡闹要将皇位传给他,甚至已拟好了退位诏书。裴敬辰本是个不受先皇重视的,一直是养在宫外萧家。原是皇上给萧家的补偿,以体现他对萧家荣宠。萧观山现在还记得决定夺位那夜 大哥和裴敬辰在烛火照耀下熠熠的双眼。
      抬眼,萧观山看见裴敬辰坐在那把龙椅上,不到一年罢了,裴敬辰就很快有了天子气势。萧观山便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威压,天子之气啊!不怒自威,当他坐上那把椅子之时就使人臣服。那是来自上位者的威慑,他有捻死任何人的权力。不做,只是因为现在不想而已。翻云覆雨,举家覆灭。他在边疆听到裴敬辰将谁谁举家斩首,心里觉得很陌生。从小在一起的朋友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时时礼让三分。连张家那个不学无术的,两个人也处得来。他曾劝他,他也只说穆鸿只是不会读书而已,人是很好的云云,替他辩解。
      可现在,当那双眸子扫到他身上时。很冷淡的神情,让萧观山在很暖的大殿上升起寒意。他立时很恭敬地跟他行礼,趴在地面上。他只看见波斯地毯上那双脚慢慢地踱到他身旁,他感觉到打量的意味。过了好久,他才听见一声:“起来吧,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萧观山感觉自己要冒出冷汗,仍趴跪着说:“臣下惶恐,如何与陛下称你我。还请陛下恕罪。”
      他看见裴敬辰又坐了回去,还是那把嗓子,那熟悉的声音:“萧将军,起来罢。朕已许久未见你,此后你便留在京城就好。陪陪你年迈的娘亲。”
      “是——”萧观山又磕了一个头。很响的一声,提醒萧观山二人的不同。
      萧观山不是蠢笨的人,他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是对他起了疑心。提防他,提防萧家。“这不怪他,他要坐稳自己的位置。”萧观山心里不怨他,只是升腾起奇怪的感觉来。很酸涩填满了他的胸腔。年少快意,策马驰骋,竹林舞剑的日子就这样随着萧观山身后厚重的宫门一起徐徐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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