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一只猫》造一只猫

3、第3章

　　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夜晚的风并不刺骨，凉意却像从五脏六腑深处透出来，阴冷地蔓延到人的每一寸肌肤。程央紧了紧衣服，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
　　手机在大衣口袋里震动，程央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闪烁着的名字，皱着眉头按下接听键。
　　——爸。
　　——恭喜。
　　——我没空。
　　——还有事么？
　　她问完，也懒得再听对面的说了什么，按断了电话。
　　程央快步走向s大后街街口的酒馆，正看见夏思其坐在窗边，她也看到了她，远远朝她挥了挥手。
　　见她来了，夏思其起身：“你喝什么？还是可可牛奶么？”
　　“要酒吧，”程央说，“冻死我了。”
　　“兑了雪碧，贼暖和。”夏思其去吧台要了杯威士忌递给她，挑眉，“滴酒不沾的人怎么今天忽然想喝一杯了？”
　　程央皱着眉浅尝了一口：“不好喝，像橡胶轮胎味儿的啤酒。”
　　她说：“程国海的新老婆生了三胎，刚打电话叫我去吃百日酒呢。”
　　夏思其张大嘴巴：“五年生了三个？他还真是老当益壮。”
　　程国海是程央的父亲，他开了一家电机厂，效益还不错。程国海先后娶了三个老婆生了一共六个孩子。程央是程国海和第一任妻子陶敏芝生的唯一一个女儿。陶敏芝身体一直不好，常年在疗养院住着。程央除了去疗养院看母亲，其他时候很少回家。
　　她甚至连看母亲的频率也及尽可能地降低，程央恨程国海，陶敏芝却不恨。她总是拉着程央的手叮嘱：“他是你的父亲，血浓于水，割舍不开的。”
　　程央想到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她去医院照顾妈妈，程国海就和小三在她妈妈的床上翻云覆雨。她回家后一边听着那女人的娇喘一边写语文作业，轮到写数学作业时，计算题要格外专心，她就起身去敲敲隔壁卧室房门：“爸爸阿姨你们小声一点，我要写数学作业了。”
　　程央又喝了一口轮胎味儿威士忌：“程国海不仅有出轨癖，还有繁殖癖。”
　　她说：“我真的很同情他那个刚满百天的新儿子。他爹是个烂人，他妈是个赌鬼。这孩子的成长环境得多恶劣啊。”
　　夏思其又开了瓶酒：“姐陪你喝。”
　　也不知道几杯酒下了肚，程央絮絮叨叨地骂爹，有些意识模糊，她脱掉大衣外套，往夏思其身上贴了贴：“我好热。”
　　夏思其拍拍她的肩膀，把她的脑袋从自己肩头搁到窗玻璃上：“你靠稳了，我去结个账，该回学校了。”
　　程央晕乎乎地点了头。她只觉得自己耳朵脸颊都发着烫，玻璃靠着硬硬的，她换了一边想躺下去，却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
　　她吸了吸鼻子，抬眼看着面前人的脸，脑子里一片浆糊：“夏思其，你怎么剪头发了。”
　　“我是江澈，”他放开她，“你坐稳。”
　　她却像没了骨头，软绵绵地又抱紧他，将脑袋搁在他的肩头：“凉凉的，真舒服。”
　　她吸吸鼻子：“香香的，真舒服。”
　　她捏捏他的脸颊：“软软的，真舒服。”
　　江澈把拐杖靠在桌边，他没穿假肢，截肢的位置又极高。程央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身上，让他有些坐不稳，又不敢将她推开。
　　他只好一手拖着她的身体，一手撑住沙发保持平衡，无奈地任由她的手在他身上前前后后乱摸：“不是让你到家给我发消息么。”
　　程央点头：“我记得的，但我，还没到家呀。”
　　江澈闻着她身上的酒气，太阳穴突突跳。一直到十二点，程央都没给他发消息报平安，打她电话又总是打不通，他生怕这小家伙出了事，拎起拐杖就来找她。
　　所幸她坐在落地玻璃旁边，不然这街上的店一家一家找过去，他的腿大概得走废掉。
　　夏思其结了账回来，就看着程央紧搂着一个眼生的漂亮男人，撅着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醉话。
　　夏思其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哈，我朋友酒量浅，我现在就带她回去。”
　　“没事，我和她认识。”江澈歪着脑袋，“程央，醒醒，你朋友来了。”
　　程央抱紧了他的腰，在他耳边大声嚷出来：“就该把他抓去物理阉割了！割了那二两肉！看他还怎么找小三四五六！”
　　感受着周围顾客似有若无地投来的探究目光，江澈的脸色一阵青绿。
　　“这样，我出去打车，您能帮我把她带到门口么？”夏思其尬笑两声，“给您添麻烦了。”
　　见江澈点了头，夏思其抓起自己的手包，又将程央的书包和外套抱在怀里，溜出了门。
　　江澈低下头，拍拍紧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松开。”
　　“我不。”
　　“就一秒钟。”他哄小孩。
　　她果然只松开了一秒钟，江澈把外套脱下来，裹紧了她。
　　“热。”她抗拒。
　　“出去就冷了。”他用左臂环住程央的腰，往上用力一提，将她从位置上拎起来。
　　江澈撑住拐杖站稳了身子，左侧短短的残肢随着他的动作，在裤管里前后晃悠着保持平衡。
　　有服务生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江澈摇头：“我自己来。”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某大只拖油瓶，颇为艰难地一步步往前挪。
　　程央被江澈外套上淡淡的茉莉香包围着，逐渐安静下来。
　　她想起小时候，陶敏芝最爱用茉莉花泡水洗头，洗完以后满头都是淡淡的茉莉花香，很好闻。
　　她踮起脚尖，凑到身边人的耳旁：“妈妈，你真香。”
　　他无奈了：“我是江澈。”
　　门外的出租车已等了许久，夏思其正准备回去寻两人，扭头就看见江澈一条腿一条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夏思其愣在原地，她没注意到他是残疾人。
　　他的走姿并不好看，像鸭子一样左摇右摆，原本清秀漂亮的脸此刻臭到不行，却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人，用羽绒外套将她裹了个严实。
　　夏思其生怕两个人一起摔了，赶忙上前将程央扯回来：“今天谢谢你了。”
　　江澈静静地看了一眼某醉鬼红扑扑的脸颊：“下次，让她少喝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