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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心中的雨(7) ...

  •   心脏处像被蚂蚁爬过,酸涩的感觉顺着经络蔓延到了四肢。生理性的反应全然不受控制,那一瞬间我想了很多很多。

      这箱白葡萄酒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在那次醉酒前或是醉酒后?如果是后者,是否意味着,他并没有忘记那晚所发生的事?

      不,砰砰的心跳声中,我飞快地回想起这两年来他送的每一份礼物。大多是快递上门,这两年以电子产品居多,他说要时刻把握市场动向,不能固步自封、闭门造车……

      心神稍定,这箱酒大概是霍斐更早以前送的。

      那他当时听到我随口的敷衍,在想什么?想我果然没有认真对待他的礼物吗?

      任兰时简单洗漱了下,就很好养活地自己找了个地方睡去了。我独自拆开那个纸箱,取出一瓶泛着金色光泽的酒。

      家里没有红酒开瓶器。各种工具都尝试了一遍,好像除了能把软木塞戳碎,没有什么别的作用。

      我拿起外套下了楼。春日的夜风微凉。商超都已经关门,这个点只有便利店的灯还亮着。抱着一点渺茫的希望,我走了进去。

      便利店的店员见我去而复返,稍感意外。听完要求后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这里没有哦。”

      线上倒是有24h营业的百货店,预计送达时间却要半个小时。

      我毫无耐心,非常固执地想要喝到这瓶酒。它到底是什么味道?任兰时说是甜酒,可又甜到什么程度?

      水果刀没法把软木塞撬起,我只能一点一点地将其分割剥离。

      显而易见,这并不是个很好的方法。软木塞只剩最后一小部分的时候,碎屑就不受控制地滑进酒液中,变成清亮澄澈液体中显而易见的渣滓。

      我这么糟蹋霍斐送的酒。要是让他知道,不知道又会怎么说。

      但是不论他怎么说,我都并不担心,并不真正畏惧。

      木屑无可挽回地坠入酒液,我停下动作,有些恍惚。

      霍斐的那句话其实没错。在所有人面前,乔玥都友善、客气、好相处,但对霍斐,却总是犟着一股劲,刻意地避嫌、疏远、装不在意,这难道不是心虚,难道不是特殊?

      甜蜜香气扑鼻而来,我对着瓶口喝下一口。很甜的酒,带着水果微酸和木屑的微苦。

      开瓶的方式错了。这瓶酒的味道和这个夜晚一样,带着遗憾,带着苦涩。

      我在这场关系中步履维艰。是从什么时候事情开始不对的?从这次出差?还是上次醉酒?或者是答应霍斐来承创入职的那天,还是南城的书店,桌上摆上巧克力慕斯蛋糕的那一刻?

      没有人告诉我答案。也没有人告诉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已经凌晨一点。我拿起手机,很想给霍斐打个电话。酒精冲昏了头脑,我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想要把所有事情全部讲清楚。

      ……

      “我暗恋了你很多年。你有感觉到一点吗?”

      “不说出口,当然是因为温晴。我不能对不起她,她是我的姐姐,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很早以前,我就明白你对我的好是爱屋及乌。为了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好,我装作对你毫不在意,一装就装了这么多年。”

      “我做得很好,是不是?”

      “如果温晴好好地活着,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还是会更混乱、更麻烦,搞得大家都遍体鳞伤?”

      我在笔记本上草草写下这些话语,又撕去那一页,团成纸团,扔进垃圾桶里。

      想了想,又从垃圾桶里捡回来,撕成碎纸片,毁尸灭迹。

      很久没见过妈妈,她的头发已经花白得明显,提着一个大包站在路口等我。看到我的时候露出个拘谨笑容:“玥玥,你瘦了好多。”

      我过去接过她的包:“没有啊。可能是剪了头发。”

      她进了厨房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东西把冰箱都塞满,都是些常见的土豆芹菜。

      “昨天在菜场看到了马兰头,本来想买的,要十块一斤嘞,我说这真是在抢钱,不如自己去摘。”妈妈一边忙活,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买了两斤鸭脚包要带过来的,你弟弟说我是不是傻了,姐姐什么时候喜欢吃过这种东西,让我别费这劲。”

      我抱着胸靠在旁边的墙上,看她在洗手池前理菜。厨房狭小的窗户透着明亮的自然光,她脸上的每一分皱纹都清晰可见。

      这些皱纹里,哪一根是为我而生的?

      半晌,她抬头有些迷茫地问我:“我记得你小的时候,很喜欢吃鸭脚包。是我记错了吗?”

      我点了点头:“喜欢吃鸭脚包的是乔毅,不是我。”

      “唉,看我这记性。”妈妈捧起芹菜控了控水,语气怅然若失,“还是你弟记得清楚。他从小就粘你这个姐姐,还是那么丁点大的时候,就跟在你屁股后面喊:姐姐,不要走。”

      “那是很小时候的事了。”再长大一些,乔毅只会一边哭闹一边撒泼:“这是我家,不要她来!”

      我那个时候就很恍然,心想,啊,乔毅也变成了独生子女的心态。

      也有些恍惚。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的小孩,听到妈妈要生弟弟的消息会赌气不吃饭呢。

      可能太久没见,也可能是对我有所求,今天的妈妈总是聊起过往。我陷进复杂的情绪中,直到她提到“二十万”,才勉强抽离出来。

      她稍显窘迫:“是借的。我和你爸现在也实在凑不出钱了,以后会还的。”像是怕我不信,她强调:“我们给你打欠条。”

      之前的那点感动全都烟消云散。我直起身子,摇了摇头:“我手里没什么余钱。”

      “怎么就没钱呢?你弟每个月都能攒个三千块,你也工作好几年了,还买车,还住这么大的房子……”

      “就是因为买车,住这么大的房子,才会没钱。”我一字一句地说,“我又不像乔毅可以回家住省一笔房租。至于工作好几年,我不是每个月给你五千块吗?连读博期间都要从补贴里抠出一千五给乔毅当生活费,在钱这方面,我从来没对不起过你们吧?”

      妈妈换了说辞:“你弟弟不如你……”

      “知道不如,就不要事事一手包办了,会把他养成一个废物。”

      她的语气陡转:“……乔玥!你就这么说你弟弟!”

      我突然感觉很可笑。“你听不进去就算了。与其在这劝我,不如回去劝劝乔毅,让他别再拉黑我的号码,心平气和地考虑考虑以后。不要总是躲在你们身后,缩头乌龟是没法借到钱的。”

      于是妈妈就不说话了。直到第二天离开前,也没什么好脸色。

      ……

      “避免剧烈运动,不要抓挠,不要洗澡,明白了吗?”

      “明白了。”

      身上贴着电极片的感觉很奇怪,一根根线从前胸蔓延出来,连到腰间挂着的设备上,感觉自己像是科幻片里的NPC。

      因为周六的突然来客,做动态心电图的时间调整到了周日。这也就意味着,我得在24小时后,也就是周一下午三点归还设备。

      请假倒是小事,但工作日不像周末,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突发情况影响测试结果。

      开车回去的时候任兰时打了电话过来,问我在不在家,说带了点好吃的。我说着等下就到,二十分钟后在隔壁单元楼找到了徘徊的任兰时。

      “……记岔了。”任兰时面不改色,目光扫遍我全身,停在腰间那个数据采集器上,惊讶了下:“你带个小蜜蜂做什么?”

      眼睛稍稍睁大,任兰时“啊”了一声:“你不会周末还去兼职做导游吧?”

      我坦诚说:“你还是别猜了。”老天奶,有没有人来救救任兰时的想象力啊?!

      任兰时带了点甜品过来,说这来自她最喜欢的一家店。打包得很精致,看上去不是外卖,拆开一看,竟然是两块海盐巧克力的蛋糕切块。

      我清晰地感觉到心脏漏跳一拍。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数据大概会被如实记录下来。

      任兰时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巧克力配冰酒正好。”

      原来在这等着我。我颇感无奈,起身去储藏室:“好好好,我去拿酒。”

      酒和蛋糕都放进冰箱冷藏片刻,我点了个开瓶器的外卖。任兰时关上冰箱,问:“你平时都自己做饭啊?怎么买那么多的菜。”

      “平时不做。我妈昨天来了一趟,都是她带来的。”

      “你家是哪里的?哦,跟霍总是同学的话,应该是南城的。”

      我说:“也不算是南城的。”家乡县城已经被合并为南城的一个区,但我始终觉得自己和霍斐温晴不算同乡。

      任兰时问明白状况,一脸的无语:“分这么细做什么。”又随口说了句:“反正离得不算远。这些东西在哪里都能买,何必辛辛苦苦带过来。”

      是啊。明明舟车劳顿大费周章地跑来一趟,为什么要带这些随处可见我又不喜欢吃的东西。就像本来设计了一个很好的框架,却非要把一些淘汰下来没人要的零部件拼凑上去,那又有谁愿意买单呢?

      任兰时又在刷小视频,刷着刷着把手机递了过来:“你看看这个。”

      这视频被她点过赞,画面很熟悉。穿着宽大T恤的人只露出上半身,抱着吉他安静弹着,不长的头发垂落下来。

      我看了个开头就按了暂停,问她:“这个怎么了?”

      “离我们很近啊,你看到定位没有?只有0.5……咦,现在只有0.1km了。”

      任兰时顿了顿,思考片刻,突然意识到什么,看了看我。

      我回看她,已不是那么心虚。

      “那应该离你家很近啊。平时有没有听过吉他声?”任兰时果然又跑偏,接过手机点了下,“我家楼上有个新手练小提琴,刚开始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有多难听,像指甲刮黑板,锯子锯木头,我给物业投诉了好几次。”

      昨晚她醉得不轻,应该没注意到吉他的存在。

      我转移起话题:“你平时居然还看这些,还以为只看帅哥呢。”

      “美女当然也看的啊。虽然没露脸,但手很漂亮,纤细修长,还有技术加持。”任兰时捂了捂胸口,“偶尔也需要调剂一下口味,不然很容易腻味,你明白吧?”

      “不明白。”

      外卖到了。我拆出开瓶器,跟任兰时讲起没工具手戳木塞的事情,她笑了半天:“哪要那么麻烦。”说着接过那瓶酒,抽了几张纸巾垫着,瓶底朝墙上磕了几下。

      随着她的动作,软木塞竟一下一下地外移,又被她轻松完整地拔了出来。

      “不要钻牛角尖嘛。不需要借助工具,让它自己冲撞开就好。这样是不是就没木屑了?来,尝尝看。”

      冰凉的温度淡化了过分的甜腻,酒杯外凝出白色的薄雾,巧克力蛋糕在唇齿间化开,微微的苦和咸,反而让风味更特别。

      同样的一瓶酒,只是换一种方式享用,原来可以有这么大的不同。

      不知为何,我想起观云寺那个皮肤瓷白的女人,凝视着我的眼睛说:“心态,要改变心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心中的雨(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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