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机场的雨（8） ...
-
任兰时说，她以前也经历过一次比较严重的航班延误。机场大巴半夜把乘客拉到酒店，她凌晨两点刚睡下，结果刚过两个小时就被叫起来去机场。
“那天很搞笑，我差点把酒店的空调遥控器当成手机拿走了。”
男同事问：“过安检的时候发现的？”
“不是，”任兰时自己笑了半天，才讲了出来，“出门的时候，我从兜里掏出来看了眼时间，一下子傻眼了，说这怎么才18点？”
干等也是等，反正睡不着，大家索性聊了起来。
我想起一个好多年前的故事：“你这好歹是自己发现的，我有个朋友……”
“这朋友不是你自己吧？”
“不是，是我一个同学。”
看了眼不远处似乎还闭着眼睛的霍斐，我压低声音讲了起来，“高中办运动会，他说好了要带相机来拍照。到了运动会当天，他提着相机包就来了，一群人围着看，他特别臭屁地拆开一层又一层的包装，一边拆一边说，这用的可是2400万像素的CMOS传感器……”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了一个……收音机。
温晴拿起来翻来翻去地看，有点不解：“现在的相机怎么做得这么复古……这是什么？天线？”
她摁了下开关，机子里立刻传出沙沙的声响。
短暂的静默后，教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窗外树上栖息的麻雀被惊起，慌慌张张地集体逃窜。
“不是斐哥，你这怎么带了个收音机啊？”
“哈哈哈哈哈收音机……”
当事人的嘴唇勾成了一条直线，挑起眉道：“你们不懂，这是最新款的两用机型，特别适合野外摄影，可以一边拍摄一边收听广播……”
“你要笑死我哈哈哈哈哈……”
“你拍一张我就信了。”
“噗，你不会打算带着这个给班里拍照片吧？”
“真的，这个设计就是这样的，拍给你们看。”
他举起了那台收音机，眯起一只眼睛，煞有介事地对准了收音机的电子屏，手在频道旋钮上转了转。
“不会吧……”
这一套丝滑动作很有迷惑性，温晴踮起脚尖凑过去看，周围人也都安静下来，或怀疑或讶异地等着他“拍照”。
人群之外的我目睹全程，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霍斐一本正经的玩笑，也因为这个班级的氛围实在太好。
一中是个非常自由的地方，那个年代尤甚。面对这些拔尖出来的好苗子，学校不会设太多约束，不鼓励熬夜苦读，倡导学生全面发展。对于小地方读出来的我来说，这近乎等同于乌托邦。
不过，我也因此感到格格不入。大家几乎都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和一技之长，音乐、电子产品、运动，甚至最不起眼的人也能写一手漂亮的软笔书法，我却什么也不会，甚至不会主动社交。
那时候开学才刚刚一个月。我谨慎小心、心事重重地过完了一个月，刚刚记住全班所有人的名字和长相，还在逐步构建每个人的形象。当然，因为没什么实际交际，都是以这样旁观者的视角。
关于霍斐，我只知道他在男生中很有威望，温晴和他的关系也相当不错。那会我和温晴做同桌，有时霍斐经过会和她说两句话，两个人似乎认识很久。
只是稍稍走了会神，那群人突然齐刷刷看向我。我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这个叫霍斐的男生刚才突然放下收音机盯着我，一脸惊讶地问：“月考都结束了，乔玥你怎么还在偷偷学习！”
那一刻我真的很茫然。他竟然用了一招祸水东引，还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引到了我身上。
……为什么是我啊？
“怎么可以这样……不行，我现在看到书眼睛就痛……”人群中有人夸张地捂眼。
“异端！快组织教廷审判！”也有人气势汹汹。
我脸颊跟着热了起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温晴夹在其间撇了下嘴，咕哝了句：“怪不得人家成绩好咯。”
她和我不对付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这句话还是让我更显尴尬。大家脸上表情不一，同情的也有不满的也有，倍感压力之下，我伸手指向人群中趁机偷偷把收音机装包的那个人，提醒众人：“他在转移话题！”
他们立刻反应过来。
“欸——”“诶诶诶，不是说要拍照给我们看吗？”“斐哥，你这是做什么啦——”
带着笑意的调侃又响了起来，那些不安的情绪也随之消散得一干二净。我把桌上的书合拢收好，在哄闹声中走出教室，心里却头一回感觉自己似乎在融入这里。
说起来有些让人啼笑皆非，只因为有人叫出了我的名字。
……
男同事笑得快要背过气去，无力地拍着自己的大腿，半天才把话说完整：“带错就算了……他说什么两用机型，别人还真信了啊？”
“那都很早以前了，大家都比较淳朴。”我想想也觉得好笑，“现在的小朋友估计是骗不到了。”
任兰时擦了下眼角的眼泪，含混地说：“现在的小朋友真的有两用机型了——既能飞行又能拍摄，没错，就是我们承创无人机！”
爆笑的氛围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几个人笑成一片，连张助也背过身去抖了半天。
至于霍斐……大概早就在讲述过程中被吵醒。因为他发了条消息过来：“是2430万像素，不是2400，谢谢。”
看吧，我就说他很臭屁。
这一晚也算苦中作乐。还真让任兰时给说中，这一次航班也延误得很严重，半夜一点，我们坐上了去酒店的机场大巴。
昨天晚上就没睡好，本以为今晚这个时候已经回到家好好休息了，结果连飞机都还没坐上。我抬起手腕检查了下自己的心率，霍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不舒服？”
“是有点累。”
霍斐伸手取走我的包，搭在半边肩膀上。他一句话也没说，动作自然得让人抓不着空隙，我还没反应过来要拒绝，包就已经到了他肩上。
任兰时他们已经被人流冲散，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这边。我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霍斐见我这心虚动作，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有什么的。”话锋一转：“难道你觉得，我很见不得人？”
我说：“那倒不是。”非常上道地补了句：“谢谢老板。”
霍斐根本不明白，和他相关的绯闻传播得能有多广。他还没跟吴莞之真正在一起，对方就已经闻名全司，一举一动都时刻有人盯着了。
我和霍斐认识多年，关系又特殊，他平时边界感没那么强，也还算正常。但这层关系终究不为人知，在这种关头要是被人误会，真怕下周就多出个三角恋传闻。
不过我没有要提醒他的意思。大家都在桌上共享吃瓜，我总不能叫瓜主来把桌都掀了。
到了大巴处看见任兰时和张助正在车门旁说话。看到我们过来，任兰时向我招了招手：“等会入住，我们俩就住一间吧？”
航司安排的酒店默认和同性合住，独住则需要加钱。想避免和陌生人拼房，我和任兰时可以选择一起住，不过得同时去前台办理，她大概就是为此在等我。
至于张助，显然是等他的老板。
上了大巴，空着的成对座位已经不多。任兰时占住其中一个，扭头想叫我，张助却抢先一步坐了进去。
我听到任兰时的声音带了点茫然：“这是给乔工的位置。”
年轻的助理一脸单纯：“是吗？这没写座位号，都是随便坐的吧。”
我坐到张助后面，示意她可以来这边。任兰时一脸莫名其妙看了张助一眼，咕哝了句：“不跟小孩子计较。”
她正要走过来，脚步却突然顿住，进退两难地看了看我。
霍斐已经坐到了我旁边，稍微伸展了下四肢，语调懒懒的：“歇会吧。”
即使这个世界上真有人能开口请老板起身换位置，那个人也不会是任兰时。
任兰时毫无意外地怂了，左半边脸写着倒霉认栽，右半边脸写着自求多福，深刻地看了我一眼，旋即身子一矮，坐回了张助旁边。
大巴慢慢地启动。虽然身处他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踏上归途，但午夜安静，身边又有同伴，竟是难得的安心。
伴随着发动机稳定的白噪音，我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太久没有好好休息，这一觉睡得很沉。只依稀感觉似乎做了个很好的梦，轻松、惬意，毫无负担，就像高一那年的运动会，刚考完月考的少年人在操场上奔跑狂叫，挥洒汗水。
“乔玥。”
意识从云端沉回身体里，外界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只留下一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乔工还没醒吗？”前面传来熟悉的女声，“那怎么办？要不霍总……”
霍总？
我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一辆大巴车中。
脖子好酸……不知道歪着头睡了多久。
“醒了？我们到了，该下车了。”
霍斐的声音从来没这么温柔过，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声音离得太近，还带着奇怪的立体质感，好像是从整个身体传递过来一样……
哦，原来我一直在靠着他的肩膀睡。
好得很。看着旁边目光闪动的任兰时和眼观鼻鼻观心的张助，我知道我会很快闻名全司，卷进霍斐那让人津津乐道的绯闻。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机场的雨（8）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