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冬至》闲窗客坐

13、完了，教坏小孩儿了

　　拍定妆照这件事比起拍戏来并没有轻松多少，几套戏服轮番换，单人双人一整天拍下来，是人都要累得够呛。

　　有趣的是，剧组这次选择拍剧照的位置刚好就是昨天他们两个人遇到的那条石板路。沿山城巷往下十几步的石阶上，旁边有一颗几人合抱粗的黄槐树。

　　场务满意地拍了拍那颗树的树干，哈哈笑道：“这好像是这里最大的一颗古树了，得有几百年了吧。”
　　于导看了看取景器，也满意地点点头。
　　“很有一开始两人初遇的感觉。”

　　孟鸿之两人对视了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这还真是两人初遇的地方。
　　不过……
　　孟鸿之看了看仰头看着树的姜树和，出神地去想。
　　他好像有点明白张彦申为什么能对这样一个异国他乡的摄影师念念不忘了。
　　就像是一阵撞上来的风，当金色的花和叶全都落下的时候，露出一张带笑的脸。
　　轻叹一声，原来所有的故事都始于一场意外事故一样的惊鸿一瞥。
　　见色起意。

　　剧照老师把孟鸿之拉过去架好机器，没想到演员自己就无比配合地找到了角度，从取景框里看像一副优雅的金色的油画。
　　“孟老师很会找角度嘛。”他说道。
　　“那当然。”旁边有人笑着接腔，“毕竟是专业模特。”
　　“其实……”孟鸿之犹豫道，“昨天姜老师有在这帮我拍过一张，我觉得还不错，您要不要看看？”
　　姜树和原本被妆发老师捉住在旁边补妆，闻言眼睛都瞪大了，却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摆手道：“不不不，我毕竟是业余的，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专业的人来……”
　　说完瞪了孟鸿之一眼，警告他不要随便给自己挖坑。
　　剧照老师看看他又看看姜树和，奇道：“你们俩昨天就来过这儿了？”
　　此言一出，全场都安静了。
　　姜树和只好扶额道：“是碰巧，他昨天恰好出来找我，就在这遇上了。”
　　孟鸿之配合地点点头。
　　“这还真是……”一位工作人员叹道，“太巧了。”
　　“是啊。”另一人走过来打趣道。
　　“你看他们两人的样子，往那一站，还以为我们找了张彦申和何宥云本人来演了似的。”

　　孟鸿之悄悄看了姜树和一眼，猝不及防和对方的目光对上，假装若无其事地别开脸，手上纠结捏了捏自己的衣角。
　　姜树和好像笑了一下，没说话。剧照老师找他去要了昨天拍的照片，这次他也不再扭捏，大方地给了。
　　剧照老师拿着相机看了看。
　　“唔……还不错，作为初学者来说已经可以了，不过直接拿了做剧照用不太可能。”
　　“那当然。”姜树和道，“我们只是拍着玩玩。”
　　“但是构图很好，可以参考。”
　　老师又放大看了看，忽然转头喊了孟鸿之，“诶！孟老师，就昨天这个姿势，再来一下。”
　　“啊……”孟鸿之一时间有些蒙圈。
　　剧照老师风风火火地拿着相机过来了，把那张照片放在他面前，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青年站在台阶上，一手高高抬起似乎在遮挡阳光，嘴唇微张，脸上的表情似是惊讶似是愣怔，本该冷冷的一双眼里却亮起了璀璨的星河。
　　让人不免去想——他看见了什么？

　　孟鸿之僵硬地去模仿照片里的自己，可是不管怎么摆拍都找不到门道，在试了几次之后剧照老师叹道：
　　“孟老师，表情不对呀。”
　　“我也不知道怎么做这个表情了。”
　　这会已经笑得有点脸酸的孟鸿之也很无奈。
　　“小胡！”远处的于导抱着手在旁边看着，突然远远地大声喊住了剧照老师，他看似随手一指，说道。
　　“叫姜树和去，让他站在你镜头后面。”
　　猛然被指住的姜树和脚步顿了顿，脸上的自若的神态僵住一刻，很快又恢复过来，听话地往那边走过去。
　　“对呀！”
　　被称作小胡的剧照老师激动地一拍手，他对孟鸿之道。
　　“这张照片是你看着姜老师拍的，那你这次也看着他就能拍出来了。”
　　“这……”还来不及让孟鸿之说什么，那抹白色的身影已经走过来了，脸上还是擒着那样一抹泰然的笑。
　　“我……”他说。
　　他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诶诶诶，这个表情就差不多！不要动，保持！保持！”
　　小胡一个大跨步在台阶上一迈一蹲，手里拿着相机咔咔咔一顿拍。
　　姜树和没看他，像是在附近看风景一样盯着远处的枇杷树，一手悄悄地背在身后。
　　孟鸿之保持着那个动作，却觉得全身的血液流动得很快很快，他掐了掐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想要表现的自然一点，可是耐不住那点热意顺着他的脖颈攀上脸颊，很快他的耳廓就变得通红一片。
　　哪有这样一直盯着人看的！？
　　“对不起！等一下……”
　　终于他撑不住了肩膀一松，连忙背过身去想要把脸藏起来。
　　“我……我有点紧张，我先调整一下。”
　　在他泄了劲的这一下，竭力维持的冷静再也绷不住了，原本冷峻白净的脸几乎是立刻爬满了绯红，他羞愧地捂住脸，恨不得直接原地蹲下。
　　太丢人了！

　　“孟老师这样不行啊！哈哈哈！”
　　黄副导在一旁笑出了声。
　　“这还没开始拍呢就羞成这样。”
　　“那后面可怎么办呦——”

　　小胡看了看照片，皱着眉摇了摇头，对着背过身的孟鸿之喊道，
　　“孟老师，可能要再来一下呢，表情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少了点……怎么说呢，情绪不够纯净，这里要有一点一见钟情的那种感觉，你情绪太多了，刚刚你在想什么呢？”
　　全场冷静一瞬，下一秒集体爆发出一阵爆笑。
　　孟鸿之的脸更红了。
　　他知道剧照老师最后那句话可能是无心之失，实话实说而已，那么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情绪呢？
　　他不敢深究了。
　　他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平复自己快要跳出地球外的心跳，转过身道：
　　“我可以了。”
　　他悄悄看了一眼姜树和，看见对方没有什么表示，说道。
　　“继续吧。”

　　“不行。”
　　孟鸿之重来。
　　“不行。”
　　重来。
　　“不行。”
　　还是重来。
　　“孟老师。”小胡帽子一抬，无奈道，“这样不行啊，怎么还不如前面那一遍了呢？”
　　孟鸿之也很着急，他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老师，再来一遍吧。”
　　小胡轻叹一声，觉得他们想要复刻姜树和那张照片中的表情是不是太天真了一点，时间，环境，当下的事，每一个细节都是造就了这个瞬间必不可少的环节。
　　孟鸿之握了握拳，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还没拍摄就卡在了这一步，够丢人的。
　　“鸿之。”
　　忽然，他的耳畔传来了很轻的一声呼唤，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了正在冲他招手的姜树和。
　　“孟鸿之。”姜树和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忽然清清浅浅地笑了起来。
　　一如他们昨天初见时的那个笑容。
　　“姜老师……”孟鸿之呢喃道。

　　“哦哦哦！不要动，保持，保持，不要动，就是这个表情！”
　　小胡忽然吱哇乱叫起来，他抬起相机。
　　“咔嚓。”
　　孟鸿之来不及去看他的评价了，从小胡欢天喜地地捧着照片去找导演，他知道，他的这张剧照大概是成了。
　　姜树和完成了他的任务，转身离开。

　　在姜树和拍照的时候，孟鸿之站在一颗树干后面看，不免感叹道。
　　专业的果然就是专业啊……
　　恰到好处的笑容动作和神态，他只是站在那就俨然是一个故事。

　　姜树和几乎是一遍过。

　　孟鸿之暗暗握了握拳。
　　他明白自己今天的拍摄很糟糕，身为一个专业的模特，他甚至连自己的基本技能都丢掉了，即使平时模特的拍摄并不会要求太强的故事感，但也不该那么糟糕才对。
　　最后甚至是靠着姜树和帮忙才成功的。
　　不能被姜老师看扁了啊，孟鸿之，拿出你的拼劲儿来！
　　他看着在远处和工作人员谈笑的姜树和。
　　至于演戏，他好像……稍微找到那么一点点乐趣了。

　　今天拍摄很顺利。
　　姜树和对自己评价道。
　　只是……只是那个小孩。
　　姜树和抱着手想。
　　虽然只有两岁，但是还是大学生，刚刚步入社会没多久，社会经验不足，所以还是小孩儿。
　　今天的事情，多多少少可能会对孟鸿之有些影响，外界引导什么的……
　　他摇了摇头。
　　算了，可能只是自己想得太多，自作多情了点。
　　姜树和冷静下来，看见了酒店窗外漏出来的月光。
　　既然选择接这部剧，那应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想想自己从业的初心，早点做好预防就可以了。
　　专业一点，姜树和。

　　偏偏回房间的时候，孟鸿之还跟在他后面一迭声地喊:“等等我，姜老师！”
　　姜树和有点无奈，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们俩的房间就在对门，是剧组有意排的，说是方便两位主演同进同出交流感情，姜树在门口停下脚步，很礼貌地望着他，笑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孟鸿之觉得此时的姜老师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依然在笑，笑容里却有些疏离。他没过多在意，只是看着姜树和，因为快速的奔跑微微喘着气。
　　姜树和看见他那双黑得有些偏蓝的眼睛，出神地想其实导演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至少面前这个男生很英俊。
　　只见孟鸿之唇角一抿，忽然大声喊道：“姜老师，我很喜欢你！”
　　姜树和：“……”
　　姜树和：“……啊这……”
　　他一边尬笑，不着痕迹地往后撤了一步，悄悄把房卡拿在手上。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看看看看，果然教坏小孩儿了吧！这才一天，就已经来堵门了。
　　不知道现在退组违约金多少？他好歹干了那么多年，应该赔的起吧……
　　孟鸿之看姜树和的表情，深知自己好像表达有问题，连忙补充道：“不不不，是很喜欢你的戏，还有角色。”
　　姜树和拒绝的话卡在喉头一梗。
　　“我今天下午抽时间看完了你以前的作品，呃……其实是角色cut，我时间不够。”他抓了抓头发。
　　“我不知道怎么样算演技好，但是你的作品我能看进去，有一些角色其实本身不是那么饱满，可是在你的塑造下他变得鲜活起来……所以，在我看来你演的真的很好。”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他很认真，孟鸿之往后退了一步，冲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姜老师，我没演过戏，对这方面一窍不通，我知道如果我再不努力，像今天这样耽误全组拍摄进度的情况依然会发生。”
　　“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所以，你能不能每天抽一点时间教教我？”
　　他抬起头，露出一双充满期冀的眼。
　　“可以吗？”
　　原来是喜欢这个……
　　姜树和紧绷的肩膀一松，梗在心口的那口气缓缓吐出，轻笑一声，“可以啊。”
　　孟鸿之：“真的？你真的愿意教我！”
　　“嗯。”姜树和抱手，笑道，“不过先说好，我以前也没教过学生，教得不好你可别怪我……”
　　还没等他说完，孟鸿之俯身冲上前一把搂住了他，“太好了！”
　　姜树和不着痕迹地给他稍微推开，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
　　“我教人很严的，你就不怕我找你的茬，头顶水桶靠墙罚站什么的？”
　　孟鸿之似乎在他颈窝上稍微蹭了蹭，坦率道：“不怕。”
　　“好了好了，先放开我。”姜树和拍拍他的头。
　　孟鸿之依言放开他，等他站直之后姜树和才发现他真的很高，几乎遮住了走廊里投射的灯光，在他身前笼罩出一片阴影。
　　和身高带来的压迫感不同，年轻的眼睛里倒是满是求知的喜悦和欲望。
　　怪不得中学时期的老师们都喜欢爱学习的学生，确实很难有人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姜树和犹豫几分，说道：“这样吧，从明天开始每天下戏后来找我对戏。”
　　孟鸿之：“好的，姜老师。”
　　他说完，两个人看着彼此，忽然都笑了起来。
　　好吧，这下还真成“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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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孟鸿之：我演不出来。
姜树和：【笑了一下】
孟鸿之：好！我可以了！
姜树和——一款好用的微笑工具人（划掉）演技提升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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